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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過往千年。

  本源…力量?

  孩童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巨桑的意思,但此刻,熟悉的人與事都不在跟前,詭異的島嶼令他陣陣發憷,眼前的巨桑,雖然自承精妖,至少主動跟他交流、還給他食物,他很擔心被對方嫌棄,頓時不敢哭了。

  又等了片刻,巨桑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孩童捧著桑葚,愣怔了片刻,低下頭,開始小口小口的進食。

  這兩顆桑葚跟想象中一樣甘美,不,應該是比預估的更可口。

  孩童幾乎是狼吞虎咽的將它們吃下去,與此同時,他整個軀體都感到了一股暖流的涌入,原本虛幻的形體,又凝實了幾分。

  甚至連腦中都一片清明,似乎聰慧了很多。

  “樹…樹精伯伯?”孩童吃完桑葚,抬頭看向巨桑,試探著開口。

  巨桑無動于衷。

  低聲詢問了幾句,都沒有得到回應,孩童猶豫了會兒,怕自己的糾纏會惹怒巨桑,不再吭聲。

  他一點點挪到巨桑根部,見巨桑沒有阻止,遂怯生生的靠著巨桑的樹干坐下,呆呆的回想著巨桑剛才的話。

  富貴?祭品?命格?

  孩童忽然想到,自己從記事起,就備受家中寵愛。

  為此,甚至引起了兄姐們的嫉恨。

  但父母私下與兄姐交談之后,他們忽然不再排斥他,反而對他格外的友善寵溺。

  “你可是我們家命格最貴重的人,我們將來啊就靠你了!”年紀最小的哥哥,偶然這么說過。

  那時候,孩童只覺得下意識的驕傲自豪。

  他也下定決心,長大之后有所成就,一定要好好回報家人。

  但是前些日子…

  全家忽然帶著他跋山涉水,前往海邊,租賃了一艘船只,進入深海。

  不知道為什么,出海之后,孩童忽然感到陣陣心悸,他哭著鬧著要回去,但素日對他言聽計從的家人,卻沒有一個理會。

  “快了快了!”哭鬧的厲害的時候,母親這樣安慰,“你忍一忍,很快就沒事了。”

  然后,船只終于有一天停下來,經過一番繁復的儀式之后,他被父母親自送上一張粗制濫造的竹筏,目送船只返航,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墨黑的海面上。

  最早的時候,孩童以為是自己哭鬧導致的責罰。

  他忍著心底的悸動與恐懼,強迫自己止住淚水。他以為,只要自己乖乖的,家里人就會立刻出現在他面前,將他帶回熟悉的家中,恢復從前無憂無慮的生活。

  然而忍啊忍啊…

  竹筏飄了很久很久,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兄長,他的阿姊們…再也沒有出現。

  孩童一直抱著微弱的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玩笑,希望…

  這一刻,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腳下,感受著自己已然沒了呼吸與心跳,他終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爹爹…娘親…祖父…祖母…大兄…阿姊…”孩童張開嘴,一個詞一個詞的念叨著。

  每念叨出一個往日充斥溫馨依戀的稱呼,他周身的恨意,就增加一層。

  很快,孩童原本清明的眸子里,黑霧彌漫。

  他清秀白皙的面容,也開始扭曲猙獰。

  “爹爹…娘親…祖父…祖母…大兄…阿姊…”孩童一遍遍念著,仿佛要將這些人,銘刻入骨。

  起風了。

  從遠處吹來的海風,拂過合島的薔薇,艷麗的花朵被分開,露出漆黑枝葉上鋒利的刺。

  它們搖曳之際,深深扎入了孩童的手臂,也將憎恨與報復的種子,扎入了他的內心。

  不知道什么時候,巨桑樹干上的眼眸,再次睜開,注目孩童片刻,忽然說道:“想報仇嗎?”

  孩童沒有任何遲疑:“想!”

  “來到這里的鬼物,無法輕易離開。”巨桑懶洋洋的說道,“但島上有位大人,最近正好需要一名奴仆,做些事情。”

  “你若是愿意侍奉他,他應該不介意給你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但是你要考慮清楚,這位大人雖然身份貴重,實力難以測度…可他隨時都會離開。”

  “短則數日,長則千年萬載。”

  “這位大人,至今沒有傳承者。”

  “你一旦做了他的奴仆,將無法改換門庭。”

  “除非有朝一日,他的傳承者到來,否則,你在此地,沒有任何依靠。”

  若不然,這樣的差使,也不可能輪到一個剛剛登島的孩童亡魂。

  對家人的恨意、對被拋棄的憤怒、對生的眷戀與對死的恐懼,已然徹底吞噬了孩童的內心,他沒有絲毫遲疑:“好!”

  于是,孩童被巨桑挪移到了巨大的樹冠上。

  由于桑樹的巍峨,其枝葉猶如寬闊的路徑與平臺,縱然海風獵獵,卻巍然不動,仿佛平地。

  他新奇又膽怯的沿著樹干行走,走著走著,逐漸進入了一片茫茫霧氣。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孩童眼前豁然開朗,他看到蒼茫海域就在眼前,海面不同于島嶼四周的墨色,而是一片剔透的蔚藍。

  蔚藍色的海上,什么都沒有,連最微弱的漣漪,也不曾泛起。

  死寂,單調,卻又有一種難以描繪的魅力,似乎引著他一頭扎入其中,永墮海底。

  孩童急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這時候,他發現,自己不遠處,一名布衣男子,被發跣足,趺坐霧氣之中,雙眸微垂,注目海面,似在思索著什么。

  布衣男子的面容非常詭異,明明一目了然,卻完全說不清楚其具體的長相。

  是俊美?是丑陋?是平平無奇?是老?是少?

  但凡看到者,腦中都是一片空白,記不住也想不起絲毫細節。

  “我這里有些雜務,你幫忙打理下。”布衣男子側過頭,隨意的看了眼孩童。

  這一眼很是平淡,卻令哪怕不知事的孩童也感到如墜冰窖,遍體寒涼。

  他僵立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也不能動。

  半晌,才緩過一口氣,立刻匍匐在地,顫聲應是。

  從那日起,孩童在巨桑的提醒下,改口稱布衣男子為“主人”。

  在孩童眼里,主人明明終日對著海面趺坐靜思,也從不疾言厲色,但他卻總是感到沒來由的惶恐與畏懼。

  他小心翼翼的學著侍奉主人,用盡心思揣摩其喜好與習慣。

  這期間,巨桑給了他一截自己的枝葉:“默想你的仇人,除非是九大派名載金冊的真傳及以上,否則都會被瞬間抽取魂魄,進入這截枝干之中。”

  “這截枝干就送給你了。”

  巨桑心情不錯之下說出真相,“權當你去侍奉那位大人,為我解決了個難題的報酬。”

  是的,主人何等身份地位,怎么可能會關心一個小小奴仆的恩怨情仇?

  巨桑不過是找不到合適的人手頂缸,故此誆騙剛剛登島的孩童罷了。

  不,也不算完全誆騙。

  畢竟巨桑同樣給了孩童報仇的機會,畢竟對于它這樣的存在來說,要取一家凡人的性命,實在太容易了。

  哪怕隔著萬水千山,難以數計的距離,依舊只是隨手為之。

  拿到巨桑枝干后,孩童很干脆的抽取了合家的魂魄,看著父母兄姐在枝干之中痛苦的哀嚎求饒,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與愉悅。

  而且,當合家的魂魄被折磨消亡后,孩童驚奇的發現,巨桑枝干反饋給他一股精純的魂力。

  他的力量明顯提升了一大截。

  接下來,孩童侍奉主人之余,開始留意起了島嶼附近生者的蹤跡。

  而島嶼顯然并不固定在一處,而是到處游移不定,這給了孩童更多嘗試的機會。

  他很快確定,巨桑的枝干,能夠抽取魂魄,但真正賦予他力量的,并非魂魄本身,而是魂魄痛苦、恐懼、憎恨、怨憤…這些惡念的醞釀。

  有一次,他運氣非常好的發現了一座大島,島上足足有著十二座城池…

  如此巨大的人口,讓孩童改變了一貫以來斬盡殺絕的做法。

  他覺得這座島,可以作為一個長期的,穩定的供給。

  只稍作思索,孩童就有了主意。

  先安排幾波鬼潮,令整座島嶼都陷入朝不保夕的恐懼,繼而,在亡城滅種的絕望席卷全島時,喬裝過路修士為島上城民指點迷津。

  很快,主人的神像被立下,祭祀的制度也迅速落實。

  一年獻祭一人,對于十二城的凡人來說,似乎壓力不大。

  但孩童安排的規則,祭品的選擇,完全不受十二城控制。

  無論男女,不問老少,不分貴賤。

  任何人,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至剛剛出生的嬰孩,不管是貴為城主的掌權者,還是臭水溝里茍且偷生的乞兒,都有可能在一年一度的祭典上,抽到那根祭簽。

  故此,鬼潮消失后,整個十二城,每一個凡人,茍延殘喘之余,終年生活在惶恐之中。

  他們越到祭典越害怕,畏懼自己會被祭簽選中。

  只有每年的祭典結束之后短暫的一段時間,未被選中者,才如釋重負的松口氣,享受那么幾個月的輕松。

  毫無疑問,十二座城池的生者,新鮮的肉身與眾多的魂魄,對鬼祟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然而主人的名聲,足以震懾住蠢蠢欲動的萬千鬼物。

  至于說主人自己…

  孩童服侍多年,心里有數,主人根本懶得理會這些小事,這么多年了,主人甚至連伺候自己的奴仆叫什么名字都未曾問過。

  遑論是這座被孩童取名“天外島”的島嶼?

  就這樣,孩童一邊盡心盡力的伺候主人,一邊通過島上的祭祀,不斷提升力量。

  但是有一日,孩童忙里抽空到天外島上檢查凡人們是否安分守己時,從未離開過巨桑之上的主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開口道:“我要離開了。”

大熊貓文學    我只想安靜的做個茍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