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奧丁?他為什么不進來?”
路明非有些意外,臉上帶著狐疑,“不會是你為了騙我交易,做的局吧?”
路明非的質疑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處尼伯龍根是根據路鳴澤的軀殼構建,他同樣可以做到現在發生的各種事。
而且他覺得路鳴澤說交易內容是高難度技術活,是在坑人,這是你丫自己的尼伯龍根吧,也能叫高難度?
路鳴澤露出心碎的樣子,“哥哥,你這么說就太令人傷心了,我是很想和哥哥交易啦,但不可能專門做局來讓哥哥傷心啊…”
他說著,臉上露出陰狠的表情,“敢讓哥哥傷心的,都得死!”
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他臉上發狠時,卻真的宛若古代至尊的暴怒,要伏尸千里!
“哇,好霸氣啊,我好感動。”
路明非吐槽都有氣無力。
他倚靠在沙發上,仰頭想要放松一些,卻被嚇了一跳,因為他看到路麟城站在自己身后,依舊是原來的姿勢。
“怎么把爸爸也帶過來了?”
路明非又鯉魚打挺一般的坐直。
路鳴澤起身走到路麟城身邊,“其實哥哥已經猜到了對不對,但還是愿意叫他爸爸。”
他的話讓路明非的神情失落了下來,眉眼低垂,誰也看不清他眼神中藏著怎樣的絕望和悲傷。
路鳴澤拿出一只油性筆,在“路麟城”臉上畫來畫去,“切割,我讓你切割!”
他表情故作兇狠,和剛剛的陰狠完全不同,就好似小孩子鬧著玩一般,“還想離間我和哥哥的感情。”
“喂,別用這個說法,好像我在跟你搞基似的。”
路明非吐槽道。
路鳴澤將油性筆扔到一邊,看著“路麟城”,沉默了一會兒,最后嘆息一聲。
房間內沉默了下來,兩人誰也不再開口。
良久,路明非聲音沙啞的問道:“所以,爸爸媽媽是假的嗎?”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學成績不好,但不意味著他真的很笨,起碼簡單的邏輯分析他還是會的。
爸爸和媽媽的表現都太怪異了,在地下一層時,那里有那么多的“停尸間”,他們都好像看不到一般。
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都只說別的事,根本不對那些尸體進行解釋。
原本他還能在心底自己解釋,這只是尼伯龍根扭曲后的假地方。
但“爸爸”帶他到小屋后,說這是地下的一處備用醫療室,也就是說明,這個地方…是在避風港正常時,就存在的!
雖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他覺得也是九成了,那些停尸間確實有。
而且就算是扭曲了尼伯龍根,奧丁也沒道理讓他看一堆尸體,單純的嚇嚇他有什么意義?
他最初的懷疑是在停尸間內看到那位老人,盡管面容已經有些腐爛了,但他還是認出了對方。
是那天他陪陸師兄一起去委員會時,那位坐在長桌首位的…老學者。
如果他已經死了,那自己那天見到的老學者…是誰?
若尸體是真的,那活著的老學者,豈不就是假的?
停尸間那么多,恐怕一共有幾千人,這座避風港中,好像一共也就幾千人…
他意識到這一點后,驚恐無比,所以才跑出了停尸間,一直跑到上面那一層,然后就遇到了“爸爸”
“爸爸”還一直勸自己進行切割,殺死路鳴澤。
當他再次回到下面那一層時,推開那扇門前,媽媽叫住了自己,他在掀開最后那塊布之前,爸爸在后面拍住了自己。
可不管是誰,都沒有提停尸間的事。
“哥哥,你自己已經猜到了,不是嗎,為什么還非要把最后一擊留給我?”
路鳴澤嘆了口氣,“你在停尸間看到的尸體,都是真的。”
他說的很委婉,但也很明了了,尸體是真的,那活人…就是假的。
路明非雙手捂住臉,頭埋的很低,沒有人看到他此時臉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只是他手捂的再用力,指縫貼合的再緊,也裹不住那潺潺留下的淚水。
他沒有哭出聲,但眼淚停不下來。
“唉,想想就知道啦,這種貨色怎么配當哥哥的爸爸?路麟城可是響當當的硬漢啊,他是那么的愛你,又怎么舍得讓兒子傷心呢?”
路鳴澤說著,一腳踹在“路麟城”身上,對方如泡影一般消失。
路明非不答話,良久,他接過小魔鬼貼心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臉,“我是爸爸媽媽親生的嗎?”
他沒有問媽媽這個問題,但此時卻問了路鳴澤。
他現在已經什么都搞不懂了。
“哥哥是在懷疑自己不是人,是個怪物?”
路鳴澤坐在哥哥身旁。
“你不是人吧,那我是什么?會有魔鬼可圖的東西?”
路明非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是個怪物,但他之前覺得怪物沒什么不好。
“我們是怪物…”
路鳴澤坦誠的承認,話音一轉,又道:“但路麟城和喬薇尼,也的確是哥哥的親生父母。”
路明非慘笑一聲,“不是你的嗎?”
路鳴澤搖頭,“當然不是,從那具軀殼來說,我比哥哥出生早得多呢。”
“我們到底是什么?”
路明非轉頭,直勾勾的盯著路鳴澤的瞳孔。
路鳴澤攤了攤手,“這是付費內容啦,哥哥想知道的話,四分之一生命,我可以告訴你。”
“值這么多?你之前不是說一次交易甚至能幫我當世界之王嗎?”
路明非面色平靜,他轉移了話題,似乎是想轉移心中的傷痛,但平靜的神情下,是藏不住的悲傷。
“唉,哥哥,想哭就繼續嘛,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
路鳴澤嘆了口氣。
心中也有幾分自責,他做錯了件事,那就是不應該修改哥哥的記憶,原本哥哥不會這么痛苦的。
畢竟他記憶中原本…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
“別轉移話題,你就是想坑我,不說就不說吧。”
路明非扭轉頭,強忍被“弟弟”挑動的淚水。
“這個真相就是值這么多,四分之一我還賠本兒了呢。”
路鳴澤嬉笑道。
路明非抓起桌上的雞翅就開啃,啃著啃著,又拿紙擦了擦,最后他放下雞翅,擦干凈雙手,又拿濕巾擦凈臉。
此時沒有鏡子,否則他一定會見到自己最亮的黃金瞳,他聲音低沉,“爸爸媽媽是怎么死的?”
如果有旁人在這里,一定會驚異于路明非此時身上的氣勢,仿佛是壓抑憤怒的君王。
君王的親人被殺害,他會傷心會難過會流淚,但他不會感到無力和絕望,因為他會把所有傷害他的人…都處死!
“其實我很想說是奧丁…”
路鳴澤臉上露出壞笑,“那樣我就可以騙哥哥和我交易,我們一起去殺祂。”
可他又搖了搖頭,“但真相很簡單,你父母的死和奧丁無關,只是一場瘟疫,避風港內所有的人都死了。”
“瘟疫?”
路明非有些無法接受,他無法向天災復仇。
“特殊的瘟疫,不然以你父母的體質不可能死的。”
至于詳情,路鳴澤不再向路明非解釋。
避風港內的瘟疫,源于人類的貪婪。
獲得了零號的軀殼還不滿意,構建了尼伯龍根還不滿意,仍要不停的做實驗。
殊不知在岡格尼爾的死之力,與軀殼中的生之力交織時,早就產生了不詳的力量。
在那次實驗中,實驗人員偶然激發出了那種力量,凡是參與實驗的人都被感染,一傳十十傳百,當征兆出現時,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不可抵御,不可治愈,S級血統之下的人感染,死亡率百分之百!
路麟城夫婦原本有機會逃出避風港,但他們想要救助這里的人,時間拖得久了也被感染。
感染后他們就無法離開了,這種瘟疫一旦傳入現實世界,才是滅世級的災難。
于是路麟城和喬薇尼不僅沒有出逃,反而封鎖了尼伯龍根,嚴禁任何人出去。
“喏,可別說我騙你啊。”
路鳴澤說著,拿出一封信,那是路麟城的遺書。
路明非雙手顫抖的接過,打開信封。
“寫遺書嗎…感覺很奇異,我沒想到還會有寫遺書的一天。本以為自己會忽然有一天戰死于龍族的戰場上,哪里還需要遺書這種東西呢?反正秘黨會把我的遺體空運回國吧,唉,現在多半也入不了祖墳嘍。”
男人像是對生死看的很淡,臨死前用詞依舊詼諧。
與其說這是交代后事的遺書,不如說是一個男人臨死前的自言自語。
路明非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愛自語吐槽了,原來居然是繼承了老爹的基因。
“雖然我不希望,也覺得不太可能有人會看到這封遺書,但以防萬一,還是要說一下:如果是秘黨的兄弟,那你先別害怕,這瘟疫在人死后半個月內就會滅活,別看地下有點嚇人,但請放心,你不會被傳染的。”
“但是,為了安全起見,請你不要把我們的遺體帶出去研究,就算火化,也沒有尼伯龍根與世隔絕來的安全,可別讓老子白死了,為了阻斷這場瘟疫與外界的聯系,老子砍了好幾個S級。”
讀到這里,路明非心說老爹你用詞開始飄了啊,還不知道看信的人會是誰,就開始給這兒“老子”了。
“唉,今年剛生了兒子,本以為是運勢年呢,誰知道趕在春節回去前,碰見這檔子事。不過也算運氣好了,就說不能聽女人的話吧,這要是帶著非非出來,我老路家豈不是都斷根了?”
“不幸中的萬幸啊,希望昂熱校長能靠譜點,怎么著得幫我把兒子養大吧?特么的騙老子混進末日派打探消息,我們夫妻倆死得冤啊…想我爺爺死在龍王手中,怎么著也是族譜里的光榮戰士,嗯…看到這封信的兄弟,如果回去幫我寫族譜的話,請別寫我是病死的,更別說我是末日派的!”
到這里,感覺男人的邏輯已經不太清晰了,寫字都斷斷續續的,想到哪寫到哪,估計當時的精神狀態已經有些恍惚。
“就寫…嗯,就寫我和薇尼與龍王交手百余招,惜敗,對,這樣好,要是你們能見到我兒子,也這么跟他說…算了,還是別說了,讓我兒子去過安生日子吧,我老路家死了幾代人了,到我這兒單傳,讓我家先緩緩,非非多生幾個兒子再說。”
“請務必轉告校長啊!可別霍霍我兒子!他要沒生孩子之前就死了,我和我爸爸爺爺晚上去找你談心!屠龍是大業,我老路家的人就不是命啊?”
“另外,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嗯…必須不可能,昂熱要是敢讓非非入學,我和孩子他媽做鬼都不放過他!唉,雖然很想親口說,但是沒機會了,只能在臨死前發表下感想…”
“如果看到這封信的人有心,請幫我轉達給兒子,連帶著他媽媽的份一起,告訴他,我們愛他…”
“嗯…還有什么事呢?唉,沒想到死是這么孤獨的事,最后一個死,最孤獨!”
路明非看著這封邏輯全無的信,臉上時而浮現笑意,時而有些悲傷,這種說話方式和風格,才是他記憶中的老爹。
當他看到那句“我們愛他”時,嘴抿的很緊。
事到如今,不用路鳴澤說,他從信中也能看出來,他原來根本就沒有跟爸爸媽媽一起生活過。
在那具軀殼被捕獲的那一年,父母就去世了。
他覺得叔叔嬸嬸家才是自己的家,是因為他真的只有那么一個家。
記憶是虛假的,他應該自記事以來從未見過父母,可此時為何會這么心痛?
原來他曾有機會擁有一個完美的家,霸氣靠譜的老爹,英姿颯爽強勢的老媽。
只是爸爸和媽媽在危情面前,選擇了保護世界。
“真蠢…”
路明非喃喃道,可又補了句:“真偉大…”
路麟城和喬薇尼的體質,估計離開后也能活很久,如果回到學院,未必沒有治愈的方法。
普通人不行,但他們夫婦是S級,體質很能頂。
但他們沒有賭,不敢帶著瘟疫回到人類世界。
路明非將信貼身收好,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今天是他這輩子流淚最多的一天,但以后不會了。
他抬頭看向路鳴澤,“陸師兄也去看了你的軀殼,他不會被傳染吧?”
雖說他不覺得陸師兄那么離譜的體質會得病,但如果會攜帶的話,那就麻煩了。
路鳴澤擺了擺手,“別把人家說的像病毒源一樣,那次災難只是偶然,誰讓他們觸發了那股力量,瘟疫早就消失了。”
路明非也沒有指責小魔鬼,這是人類的貪婪惹的禍,路鳴澤都被釘死了,他還能怎么辦?
“話說,你之前跟我提過一次,你的權能類似夢境,那這里也是像夢一樣的尼伯龍根?在這里感染的瘟疫,出去后不是應該消失嗎?”
路明非問道,生怕自己爹媽死得冤…
路鳴澤解釋道:“尼伯龍根的本質是虛幻照進現實,這里要更玄妙一些,但活人出入就是一種轉化,和正常的尼伯龍根沒有區別,路麟城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他當時放走了任何一個人,或是自己跑了,那么現在外面已經是一片死寂。”
路明非聽聞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越發覺得自己和路鳴澤可能是個怪物。
就算是龍王想要毀滅世界,也需要點時間,人類還能進行戰爭抵抗。
但在岡格尼爾和路鳴澤軀殼交合時,產生出的莫名不詳之力,卻能悄無聲息的殺死人,甚至連S級混血種都難以抵御。
那只能是神話與神話的碰撞,極致的生與極致的死交接,才會產生的悖論,所謂的不詳。
他覺得自己這次如果能和大家平安回去,要好好補習下神話知識了,說不定能搞清楚自己和路鳴澤到底是什么。
“還有一個問題,我在這里見到的爸爸媽媽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不解。
“夢靈,一種特殊煉金生物,能夠變成人們熟悉的人,只不過這里平時生活的夢靈都被下了暗示,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并非活人,在奧丁干擾這里后,有不少夢靈醒了,‘路麟城’和‘喬薇尼’要特殊一點,他們可能仍舊沒有‘醒’,所以才入戲那么深。”
路鳴澤雖然這么說,但他卻覺得這里的‘路麟城’表現差極了。
“陸師兄他們知道這里的情況嗎?”
路明非這會兒出奇的鎮定,就像是有些人失去親人后,會把悲傷轉換到工作中,強迫自己瘋狂工作,忘記悲傷的事,他現在想要破解這處尼伯龍根,也擔憂大家的情況。
“你陸師兄前幾天應該就看破了這里的真相,只是心存僥幸,沒忍心跟你說。”
路鳴澤說著,打了個響指,那日陸晨幾人在屋內開會的場景居然如3D投影一般呈現了,為路明非復原了當時另一處發生的事。
路明非看完默然無語,想起陸師兄當時出奇的溫柔,讓自己回去陪陪父母,卻又莫名的嘆息,原來當時陸師兄就猜到了嗎。
“沒有結果的希望都是有毒的…”
路明非無聲的笑笑,“楚師兄說的…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