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的青銅墻在輕微的震顫,沉睡了兩千年的活靈們紛紛蘇醒,蛇頭人身的青銅塑像身上的銅銹開始脫落,蛇口張開,繁雜的音符吐出。
這是一場盛大的歌劇,由龍文而演奏,在宏大的音樂下,盡頭處的那位青銅巨龍抖落身上的銅銹,一只粗壯的龍爪在青銅地面上踩出深深的凹陷。
這位次代種比祂生前有著更大的質量,青銅的龍軀給了它不朽的生命,即使再跨越數千年的時光,它也不會腐朽。
它曾隨著君主在遠古時代征戰,也曾參與過那終極的弒君之戰,死后光榮的繼續為君主守衛王宮,擊殺那先膽敢入城的卑賤之人。
然而那些青銅蛇人的頌唱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少女抽出如漢白玉質地的纖長神劍,柔軟如櫻花般的朱唇輕啟,一切蛇人吟唱的龍文停止了,因為有更尊貴、更霸道的龍文將這些青銅蛇人的聲音壓了下去。
龍族與混血種的立場頃刻轉換,只因那更大的暴權,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向眾生發出審判。
少女輕盈的揮舞天叢云劍,在空氣中劃出狹長的白痕,死亡的意志頓時降臨在這片空間,在少女的前方,無形的刀鋒平鋪而去,所有的青銅蛇人被懶腰斬斷,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些活靈只能引頸待戮。
青銅巨龍無聲的咆哮,四肢發力間,龍爪踩碎了青銅的地面,就像它當年在戰場上那般,無畏的沖鋒。
直到那龐大的青銅龍軀滑至少女面前,被一只肌肉虬結的的手臂抵住了中部,龐大的動能被抵消,少年身后的青銅地面寸寸崩壞。
勁風自幾人頭頂刮過,吹起少女酒紅色的長發,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身后的青銅墻壁成片的坍塌。
令人發麻的震顫傳導向整片青銅城,回音讓人想起神話時代的鐘聲。
陸晨看了眼撞在青銅廢墟中的巨龍上半身,而繪梨衣收劍入鞘。
“繪梨衣很厲害。”
陸晨贊道,這是發自內心的稱贊。
這只青銅巨龍的身軀給了它更大質量的同時,也降低了它的速度,并且沒有言靈,當然是比不得真正的次代種的。
可單憑這樣的青銅龍軀,就可以免疫絕大部分現代化武器和言靈,對于一般混血種來說,幾乎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但在如今的繪梨衣面前,青銅巨龍的沖鋒只到一半,上半身和下半身便已分離,這遠比繪梨衣以往的審判要強大的多,起碼陸晨感覺伊登被正面來一下的話,也會被切成重傷。
絕不像是那次在日本對戰時,硬抗一記審判,還能生龍活虎的跟自己繼續對沖。
“我們應該要被發現了。”
楚子航看了眼沉寂的青銅巨龍,方才撞擊的聲音響徹整座青銅城,康斯坦丁就算處于繭化的沉睡狀態,也絕對發現他們了。
同時他也暗暗心驚,陸兄說的不錯,繪梨衣的確有資格參與這次屠龍戰爭,能用言靈一次斬殺一位次代種的活靈,這是什么概念?
況且他看繪梨衣面色平靜,似乎并不吃力,這種級別的攻擊,如果她想,還能來很多次!
“Godil,我們是不是打完這個副本,就可以回去了?”
繪梨衣一臉天真的問道,這個姑娘只是覺得她們是在玩真人版“史爾特爾之怒”。
“這次也是我們首殺。”
陸晨笑了笑,繪梨衣這會兒好像干勁兒滿滿。
楚子航看了眼手中握著的雙刀,心說他可能白擔心了,昨天不該跟陸兄說那些話的。
初代種很強,但如果他們上次是以這個陣容去北極冰原,或許在天上的諾頓,根本就是繪梨衣的靶子。
“這東西還是斷了。”
陸晨扯掉掛在身上的纜繩,本身這東西也不太夠長,而剛剛青銅巨龍撞塌廢墟,墻面間的積壓弄斷了這些纜繩。
早斷也是斷,晚斷也是斷,只不過他沒來得及跟外面說一聲,恐怕導師又要發愁了。
江面上,船艙指揮室內,零默默的從電腦前起身。
她在陸晨幾人下去后定時的溝通,一開始是想要為陸晨他們規劃路線,但沒過幾分鐘,她就聽到了接連不斷的劈砍聲,撞擊聲。
即使聽酒德麻衣口述過,但她仍舊很難想象對方有多么強大,迷宮什么的根本困不住陸晨,這個莽夫根本懶得動腦子,他走直線的!
和陸晨想象的不同,船艙指揮室內,包括大洋另一端的執行部總指揮室內,沒有人表現的很擔心。
這種情況是陸晨一開始就提到過的,如果爆發戰斗,或是在迷宮內纜繩不夠長,鏈接可能會隨時中斷。
在通訊中斷前的那段時間,眾人也通過陸晨幾人的對話大致摸清了尼伯龍根中的狀況,他們好像遭遇了青銅活靈的守衛,沒有人會認為這種級別的東西可以威脅到秘黨的S級王牌。
施耐德拔掉自己呼吸器尾端的輸氧管,換了另一個氧氣瓶,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復自己的內心。
“中國那句老話怎么說的來著?一回生,二回熟,你這次就不那么緊張了。”
大屏幕上的老人笑著對施耐德說道,他手中還端著杯清酒,背景音中似乎還有女孩兒的歌舞聲。
“校長…如果被陸晨知道你此時在做這種事,他回來估計會想找你切磋的。”
施耐德感覺最近昂熱校長好像有些過于放松了,明明此時他們的學生正在尼伯龍根中執行超高危任務,但昂熱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校長年輕時平常的生活作風是什么樣的施耐德不清楚,但他也會想,會不會像加圖索家的龐貝一樣…
“你以為我來日本只是參加老年交際會?”
昂熱笑著反問,讓施耐德愣了下,面具下的神情看不真切,但眼神無疑像是再說“難道不是嗎?”
昂熱放下酒杯,“哦,也確實像是老年交際會,但本質上是老師家訪,只是學生比我想象的熱情。”
他攤了攤手,“好了,不開玩笑,出于某些原因,我不方便去那個國家,但我這會兒在日本,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在四個小時內趕到現場。”
施耐德沒有問校長為什么不想去中國,“校長不看好這次屠龍?”
昂熱搖頭,“我當然看好,按照終身教授們的分析,四大君主應該都是雙生子,一個掌握權,一個掌握力,康斯坦丁是掌控力量的那個,但它碰上了更狠的人。”
昂熱頓了頓,“我來日本可不是為了瀟灑的,而是來了解些內情,我對每個學生都很關心,不管是已經畢業的,還是未入學的。”
施耐德皺了皺眉,“校長你去日本調查了…有關繪梨衣的資料?”
昂熱點頭,“雖然我答應了陸晨,校董們現在也沒有意見,但作為校長,我還是要考慮下卡塞爾學院學生們的安危的。”
“繪梨衣的血統據說的確不穩定,隨時有失控的危險。”
施耐德有些明白校長的意思了,以那個女孩兒血統,如果暴走,守夜人的戒律可無法完全壓制,而陸晨到時候會怎么做,也是個問題。
昂熱伸出手指搖了搖,“不不不,有關這點,上杉越跟我說了,陸晨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但現在繪梨衣的血統好像已經完全穩定了。”
“他怎么做到的!?”
施耐德有些震驚,無論是天才如赫爾佐格,還是秘黨的守夜人和研究人員,都沒能找出解決死侍化的方法。
他們很了解陸晨,這孩子只是個武夫,根本不懂任何科研上的東西,他治好了繪梨衣?
“他到底做了什么,誰也不知道,我覺得也不需要關心這個,反正是好事,起碼意味著我們學院的學生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
昂熱頓了下,繼續道:“重點是我這次來還得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有關那個赫爾佐格博士的事情太過復雜,回去后我會跟你和陸晨一起說…剛剛我說了,我很看好這次任務,也是因為繪梨衣的血統。”
施耐德不插話,昂熱就繼續講:“這次來日本,上杉越明顯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對我們沒有太多的防備心,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女兒馬上就要入學,他就像是個來賄賂校長的家長。”
昂熱神情逐漸變得嚴肅,“他告訴了我有關皇的秘密…那是混血種的極限!”
“極限?所謂皇,不就是血統突破了臨界血限的穩定高危混血種嗎?”
施耐德有些不解,有關日本的超級混血種,他作為執行部長也了解過一些。
“是的,因為白王血裔的特殊優勢,他們的精神格外強韌,所以可以做到突破臨界血限后仍舊能維持人的自我,但這也是有極限的,超過某個新的極限,他們就會墮落為所謂的鬼,就理解為死侍吧。”
昂熱繼續道:“而凡事總有例外,我們都知道,雖然神并不在海底,但神葬所是真正存在的,那是一片廣袤的陸地,你有想過…它是怎么沉下去的嗎?”
施耐德感到一陣驚悚,這是之前眾人都沒想過的問題,他們本以為是大陸板塊運動引起的滑坡。
“是因為…言靈?”
他用沙啞的嗓音緩緩的問道。
“是的,根據上杉越家族中的記載…哦,因為那些文獻都被他離開家族時燒了,所以現在也就他比較清楚了,在文獻記載中,蛇岐八家傳說中的天照、月讀、須佐之男,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拋開神話的渲染,用如今我們能理解的話來說,那幾個人應該算是…初代皇。”
昂熱的內心遠不如臉上那么平靜,當他得知這個消息時是震驚的,神話照入現實,而上杉越卻告訴他神話中的記載并不夸張。
“初代皇能做到什么程度?”
施耐德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神葬所是被月讀使用言靈沉下去的,用的言靈是…”昂熱頓了下,說出了那個顛覆秘黨數千年認知的答案:“…歸墟。”
“不可能!”
施耐德臉上滿是震驚。
“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可思議,學生們不知道,但我們很清楚,那是海洋與水之王的終極言靈,混血種的上限,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高,就像現在的陸晨和繪梨衣。”
施耐德聽了默然無語。
傳說大海里有那么個地方,忽然海底就消失了,海水到了那里就會變成一道超大的瀑布,落差幾千幾萬里,反正沒有人看得到底,人要是落下去,永遠也到不了底,都是下墜的時候餓死的。
所謂歸墟,就是大陸的沉沒,永遠的塵封于那不可抵達的海底,傳說亞特蘭蒂斯就是被海洋與水之王一夜間沉入海底,從此這個發達的上古文明再不現世間。
古人對于神話的形容總會夸大,因為他們不能理解,可實際上來說,日本海溝八千七八米以下,就已經算是不可抵達的深淵了。
“你說的那是初代皇,和那個女孩兒有什么關系?”
施耐德沉默后,反問道。
昂熱此時拿著手機走出門外,來到一處新的小隔間,“上杉繪梨衣的言靈是審判,言靈序列111,她曾經是最強的鬼,但按照上杉越的說法,她現在可能變成了最強的皇,強到…接近傳說中的月讀。”
蛇岐八家的傳說,和亂安的稱號,終于都對上號了,繪梨衣的月讀命如今當之無愧。
“上杉越告訴我,他們并非是像我們的祖先一樣,是在骯臟黑暗的歷史下誕生的混血種,他們的先祖受到了白王圣骸的蠱惑,接受了血統的饋贈,出現了第一代白王血裔,同時也是最強的初代皇,他們甚至不遜色于初代種太多。”
“守夜人已經收到了陸晨那小子給他的大禮包,暴跳如雷之余,他也感到很疑惑,他在肉醬中找到了圣骸的本尊,但那東西好像已經完全失去力量了,連賢者之石都練不出來。”
昂熱通過屏幕和施耐德對視,“雖然是我的猜想,但陸晨可能拿到了什么東西,讓他心愛的女孩兒變成了…初代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