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可負責的片兒區很大。
巡邏艇靠近了一片海岸,以一根粗壯的桿子為坐標,停住,拋下錨爪。
她跳下船,踏上灘涂地,驚擾了一群快樂的正在捕捉小蟲子的跳跳魚。這種魚能用胸鰭在岸上走路,甚至還能爬樹。
而往遠處看,一棟棟房屋破敗,滿是被風暴肆虐的痕跡。屋頂、街上、院子里,全是斷磚碎瓦、殘枝破葉和生活垃圾…
這里是座廢棄的小漁村。
陸可全副武裝,謹慎的走進村莊,靴子踩著淺淺的一層海水,發出清晰的聲響。
空氣中混雜著難聞的腥臭味,濕黏昏暗,某些房門大開,里面黑洞洞的,仿佛隨時會跑出來一只水鬼。
半水半陸的區域,比海面更危險。
她挨棟房子巡視,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大院門口,里面極為寬敞,屋舍甚多,以前應該是個漁家樂。
陸可進院,沒什么異常,又進了主屋。
沒拿走的鍋碗瓢盆,桌椅箱柜,床上堆著一套破破爛爛的被褥。女主人的梳妝臺仍在,鏡子卻碎在了地上,老舊的大衣柜,頂上似乎還有個東西…
她眼睛一亮,連忙拎過一把椅子,踩上去一瞧,居然是個雙肩背包,里面塞著一部筆記本電腦。
不知原主故意藏起來,又忘了拿走,亦或是怎么樣,總之是她的了!
從第一批遷移人口到現在,十年過去,歷史重新記錄。很多人將這十年作為新時代的開端,沿海不再是黃金城市,人口不斷向內陸壓縮,矛盾叢生,思想迷茫。
在這種環境下,很容易誕生一些愛好奇奇怪怪的群體。
有的拼命追求刺激,有的拼命追求復古…拜這些人所賜,陸可獲得了不少灰色收入——她會將搜索到的老舊物品賣掉。
今天有收獲,她變得雀躍起來。
但緊跟著,面色一板,因為外面突然傳來了幾聲“咚!”“咚咚!”
好似水鬼叩門。
陸可到院子里,發現咚咚聲從一間雜物房傳出,門被折斷的小樹擋住,有東西在門后不斷撞擊。
撞了一會,忽然又停止。
短短幾秒鐘,她做好了戰斗準備。
先摸出一顆煙霧彈,從破損的窗戶丟進去,再踢開小樹干,跟著快速后退,平端網槍。
這種槍很像頭部碩大的左輪,有三個彈夾,發射距離1215m,網體面積3.5×3.5m,高強度尼龍絲編織而成。
陸可右手握槍,左手拉動擊發器上的拉殼,彈簧咔嚓一聲,撞針上膛。
“嗤!”
雜物間涌起大量白煙,里面怪聲亂響,似某種軟體動物滑膩的表皮在扒著地面爬行。然后就聽“砰!”
門被撞開,一只黏糊糊的生物彈了出來。
陸可的手極穩,尚有時間瞄準,扣動扳機,也砰的一下!繩網飛出,結結實實的罩了進去,摔在地上。
她走上前,皺眉!嫌棄!丑拒!
那網里是一只身長半米的深紫色章魚,碩大的復眼,8條長腕。重點是,這8條腕上又分裂出很多細小的腕足,仿佛樹木蔓延的根須。
章魚變成深紫色,是極其憤怒的表現,奮力掙扎想要逃脫。
“老實點!”
陸可踹了一腳。
又踹了一腳。
再次踹了一腳。
然后平和的互相欣賞,她粗略數了數,主腕足加副腕足,近百條。
都是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日本人造的孽!
她又觀察了一下雜物間,發現屋頂破了個大洞,應該是風暴卷起了這只章魚,剛巧落在了屋里。
“滴滴!”
“滴滴!”
正此時,左腕上的手表提醒,里面傳出指揮中心的聲音:“11928,你怎么還在龍灣?沒收到夜間風暴預警么?”
“我剛抓了一只變異章魚,是新種!”
“新種就不管風暴了?我們在半小時后關閉閘口,你如果不能及時回返,可以去7號庇護點,安全第一!”
“收到!我回得來!”
陸可掛斷通訊,收拾裝備,拎起章魚和筆記本就跑。
正是夕陽西沉的時候,天邊卻毫不見光,從早上就密布的烏云愈發擁擠,黑壓壓的向白沙市方向涌動。
轟!轟!
陸可開船,先沖出去一段,甩尾漂移抹過一道掀起的浪花,急速奔向基地。
而此時,碼頭處。
伙伴們已經回返,隊長正在點名:“陳露呢?”
“還沒回來,說是抓到新種了!”
“正在返程途中!”
“露姐又玩生死時速啊?”
隊長頭疼,這貨是個刺頭,散漫無紀律,但無紀律的時候偏偏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規避處罰。
“還有半小時就關閘口了…”
隊長揮揮手,算了,反正她回得來。
“轟隆隆!”
“轟隆隆!”
發動機的轟鳴聲,早被一股神秘又令人恐懼的自然之音掩蓋。似天邊的悶雷滾動,似大海的波濤翻涌,亦或是天與海一起發出的怒吼。
這聲響,不分遠近,就在耳邊炸起。
雨點混著銀星噼里啪啦打在船艙的玻璃上,陸可還有心情回頭望,目及遠處,那海天相連的地方,已經涌起了一道白線。
她航速飆到了最大。
巡邏艇如同在浪頭上飛馳,輕飄飄,蕩悠悠,隨時都會翻過去。而在她后面,那白線由遠及近,更以極快的速度奔襲而來。
風愈大,雨愈強。
橫貫海面的白線,伴之隆隆聲響,再度蓋過了巡邏艇的存在。
而它奔襲至近,形態清晰,那哪里是一條白線,分明是后浪趕著前浪,一層疊著一層,才形成了一條長長的白色帶子!
前赴后繼,越推越高,轉眼浪頭高達數米,直接在海上豎起了一面水墻。而鏡頭俯瞰下去,巡邏艇劃出一道匹練,緊張又嫻熟的在前面狂奔。
前方,便是巨大的扇形閘門!
她按下通訊器:“這里是11928,準時回航!準時回航!”
“收到!”
笨重的機械聲中,全自動操作系統下,兩扇閘門開始緩緩閉合。
先給了一個俯瞰的大全景,緊跟一個近景特寫,陸可的船像飛鳥,像游魚,輕盈且凌厲的刷的穿過閘門。
閘門合攏。
頃刻間,巨浪緊隨而至,勢如萬馬奔騰,聲似雄獅驚吼,狠狠撞在閘門上。
轟!嘩啦啦!
天崩地裂,門外聳起千座雪峰,更掀起10米高的潮峰,傾濤瀉浪,噴珠濺玉。
正可謂:滔天濁浪排空來,翻江倒海山為摧!
巨浪被閘門擋在了外面,同時也沖上了島鏈,經過沙丘和紅樹林的層層阻隔,穿過島鏈時已經聲勢大減。
內海亦有風波,無數牡蠣礁隨著浪頭起伏,再加上別的防御措施,等沖到防洪堤前,只能無能狂怒的攀爬幾分。
巡邏艇的速度終于降了下來。
陸可駛入碼頭,等待她的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伴,以及佯裝暴怒的隊長。
“陳露!”
“有!”
“無組織無紀律!你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要是因為你來不及關閘門,讓人民的生命財產受到威脅,你拿什么承擔?”
“報告!”
“講!”
“不管我回不回來,指揮中心都會在那個時間關閘門。他們既然選擇那個時間,就說明安全性是有保障的,所以不會發生因為我而來不及關閘門的情況!”
“你還嘴硬?”
“我接受任何處分!”
“哼!”
隊長冷哼,掃了她幾眼,問:“你的戰利品呢?”
陸可pia的甩過一個網兜,隊長也不含糊,熊掌般的大手伸進去,捏出一只黏糊糊還在掙扎的章魚。
大家湊過來圍觀,一瞧那近百只腕足,紛紛臥槽,果真是新變異種,沒收錄過。
隊長臉色緩和了些,點了點陸可:“檢討,深刻檢討!”
“是!”
丫妹頗為回味的坐在椅子上,盯著屏幕發呆。
25分鐘很短,不知不覺就完了。《赤潮》首集無論是大場面,還是主角乘風破浪的飆艇,亦或章魚的真實質感,視覺效果都極為沖擊。
覺得有點像美劇的節奏,開篇就弄得很刺激,吸引觀眾關注。而她非常愿意承認,自己久違的追劇之魂已經被勾起來了。
甚至于,丫妹不太敢點開第二集,怕毀了此刻的驚艷感覺。
會議室內。
一屋人都沉浸在某種雀躍之中,老莫喊道:“上廁所的趕緊去啊!”
“沒有沒有,快放吧!”
“憋著呢!”
“放啊,繼續!”
城里也在下雨。
雙層通勤車沖開漣漣雨幕,停靠在一條巷口,陸可換回便裝,撐著傘走進巷子。
兩側滿是橫伸出來的招牌和燈箱,針灸推拿、家政服務、VR網咖、戀愛體驗館、龍王島鄉民互助會…
各式奇奇怪怪的名頭,混在色彩斑斕的霓虹里,招攬著各式奇奇怪怪的顧客。
戀愛體驗館亮著粉燈,色調曖昧,門里站著個小姐姐,穿著客氣,見陸可望過來,眼神挑逗且期待。
陸可面無表情,拐進對面的一家,家電維修鋪子。
長條形的格局,擁擠逼仄,光線昏暗,最里頭是柜臺。
“奸叔!”
“奸叔?”
一個光頭大叔正縮在柜臺后面,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根本不理她。陸可背靠柜臺,上身向后一仰,用眼角瞄了一眼。
“逍遙哥哥,我不想閉上眼睛,我怕不會醒來了。”
“傻瓜,到家了我會把你叫醒的…”
“嗚嗚…嗚…”
大叔抹著眼淚,無限感慨:“唉,還是以前的劇好看,最近拍的什么狗屁玩意!”
“喂!”
“聽到了,聽到了!”
他不耐煩的站起身,手掌一伸,陸可把筆記本遞過去。
“哇,老古董。”
“有多老?”
“比你小幾歲嘍。”
“那能不能修好?”
“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大叔操弄著各種工具,開始修理電腦,陸可無聊的打呵欠。
這些無主之物,散落在廢棄的村莊和小鎮里,有的被搜尋到,有的隨海水長眠。每個巡邏隊員都有自己的出貨點,是一筆可觀的外快。
因為有人專門收藏2025年之前的老物件,其中電子產品比較獨特,如果自帶存儲內容,內容還很棒,那價值比產品本身都要高。
窺探隱私,是天性。
這家店便是陸可的出貨點,每當一件物品修復之后,便是二人最感興趣的時刻。
“好了,開寶箱!”
大叔啟動電腦,老古董發出暴躁的運行聲,緩慢且不情愿的顯示出桌面。
“沒什么東西啊,這就不值錢了…咦,存了好多電影。”
他在硬盤找到了一個文件夾,一水的avi格式,隨便點開一個,毫無預兆的傳出一陣女人的嬌喘。
“啊啊啊”
鏡頭莫名拉遠,大叔在柜臺里,陸可在柜臺外,保持姿勢一動不動,仿佛時間凝固,只剩下那一聲聲的:
“啊啊”
大叔關掉視頻,臉上樂開了花:“你在哪里找到的?”
“衣柜上面。”
“難怪,都是人類精華,好貨色!”
大叔搓搓下巴,比了個數。
“這么少?”
“行就行,不行就走。”
“喂,我好不容易拿回來的!”
“行就行,不行就走。”
“奸商!”
“行就行,不行就走。”
“靠!”
轉賬后,陸可抹身就要走,又被叫住。
大叔完美換了一副面孔,仿佛剛才壓價的不是他,語重心長道:“你明晚有沒有空?”
“我不相親。”
“哎呀,這個是社區干部,30歲,斯斯文文人很好的。”
“我不相親。”
“你都27了!”
“我不相親。”
大叔一臉橫肉,實則多愁善感:“小露啊,你出生那年正趕上奧運,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媽難產,我和你爸連夜給送去的醫院…我和你爸親如兄弟,你不叫我一聲老叔也就算了,可你要是總這樣,等我死了,怎么有臉見你在下面的爹…”
“行了行了!”
陸可瞬間敗北:“我去,我去!”
“那就對了,明天晚上八點,你拿著這個…”
大叔遞過一張邀請卡,繼續安利:“這年輕人不錯的,在社區管文化,經常搞活動,品味好,跟我志趣相投。”
“跟你志趣相投?”她狐疑。
“你什么眼神,跟我志趣相投怎么了?跟我志趣相投很丟臉么?!”
大叔不滿。
畫面刷的一轉。
又一條巷子內,陸可呆滯的望著頭上的招牌,招牌上掛滿了小彩燈,拼出幾個大字:“90、00黃金復古之夜!”
她的表情從呆滯,變為蛋疼,又變得無語,扔掉邀請卡就想跑。結果門里出來一個男人,喊住:“你好,是陳露么?”
她的表情又從無語,變為蛋疼,變得商業微笑,轉過身:“你好,你是鄭巖?”
“對對,你叔叔老和我說起你,快進來吧!”
陸可像被用槍逼著吃香菜一樣,進了這家俱樂部,仿佛穿過時空門,跑到另一個世界。
90年代舞廳的氣質,烏漆嘛黑,旋轉彩燈晃得人眼暈。
男的白襯衫,老式西裝,女的斑點裙,戴著塑料發夾,大波浪卷,一對對在舞池里跳著老四步交際舞。
音樂旖旎,精準波動著當年小布爾喬亞的騷柔和矯情。
陸可滿臉寫著:什么鬼!!!
鄭巖十分熱情,請她到卡座,笑道:“你第一次來復古俱樂部?”
“呃,是。”
“那你平時去潮流俱樂部,還是怪奇協會?”
“我都不感興趣。”
“那你喜歡什么?”
“鄭,鄭先生,其實我…”
“哎,要唱歌了,先聽歌。”
陸可手足無措,不是緊張害怕,而是把自己扔進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圈子,還要面對一個陌生男人…
她懵逼且無奈。
她寧愿去干一只變異海怪!
現場的氣氛卻熱烈起來,跳舞的紛紛回座,燈光調亮露出舞臺。一個長頭發哥們,抱著吉他坐在上面,沒有廢話,只有滄桑:
“聽見你說,朝陽起又落,晴雨難測,道路是腳步多。我已習慣,你突然間的自我…”
“聽過這首歌么?”鄭巖問。
“沒有。”
“沒關系,慢慢你就會喜歡的。”
鄭巖相貌斯文,講話也慢條斯理,道:“很多人覺得復古俱樂部奇怪,其實和其他群體一樣,都是一種精神慰藉。
人們把這十年稱作大洪水時代的開端,十年長也不長,短也不短,不夠忘記往事,不夠憧憬未來。大家卡在中間,總得找點寄托吧。”
陸可一個字都聽不懂,她還是寧愿去干海怪!
“那就不要留,時光一過不再有,你遠眺的天空掛更多的彩虹。”
現場氣氛卻越來越熱,觀眾們都舉起手,隨著旋律搖擺,還齊聲合唱:
“把開懷填進我的心扉,傷心也是帶著微笑的眼淚。數不盡相逢,等不完守候,如果僅有此生,又何用待從頭…”
這一段。
數字高清的畫面突然變得有顆粒感,莊周專門做的效果,猶如一臺膠片放映機,沙沙沙的播放著時光流淌,歲月裊娜。
丫妹看的入神。
她自然知道這首歌,還會唱。
如今懷舊是門生意,按慣用套路,主角應該上去唱一首老歌,帶著大家一起嗨,但這個恰恰相反。
陸可始終懵逼的坐在那里,看著別人懷舊。
這等于把她抽離出來,用旁觀的目光去觀察某一類群體。
反而更傷感。
剎時間,丫妹接受了片子想表達的東西,那不僅僅是玩幾段特效,玩幾場海上飚艇,還有以這個世界背景為基礎,慢慢向觀眾滲透著一種情緒。
安土重遷,是刻在國人骨子里的東西。
無數人背井離鄉,遷移四方,十年不長也不短,不夠忘記往事,不夠憧憬未來。大家卡在中間,總得找點寄托吧…
一首歌唱罷。
鄭巖笑道:“下個節目是我,你要不介意稍微等一下,我上去唱首歌。”
他站上舞臺,拿著麥克風,道:“大家好,今天想給大家唱一首《童話》,這首歌我覺得應情應景,剛好也獻給一位特殊的…”
他看向座位,陸可早跑了。
“嗨,美女!”
“一個人啊?請你喝一杯怎么樣?”
“哇,不要這么酷嘛!”
酒吧門口,三個年輕人堵住了陸可。
化著朋克妝,梳著難懂的發型,渾身金屬飾品的夾克,好似2035年的非主流。他們和復古俱樂部性質相同,表達方式不一樣,更極端。
比如一個家伙就伸出左手,驕傲的展示兩根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指。
紋身、穿環、舌頭分叉都弱爆了,他們會截斷、摘掉某一部分肢體或器官,換上有藝術感的假肢假器官——當然是在黑市。
年輕人覺得很酷!
三人調戲著陸可,見其毫無波動,一人突然伸手去摸,然后砰的一聲,直接被踹飛,皮靴隨著剩余二人的視線,重重落在地上。
有點見識的都認得:這是巡邏隊的制式靴!
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不要惹巡邏隊!
抱團,兇悍,說打就打!
小混混屁滾尿流的跑了,陸可進到酒吧,頭一次露出溫暖的笑容:“晨晨!”
“露露?”
何賽賽一顫一顫的跑過來:“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去相親么?哎,小北也在呢。”
“小北!”
吧臺前的一個男生招招手。
這男生叫陳威,當初來試戲的那個中戲男演員。按劇中設定,他們仨是一個漁村出來的,還是同學,小團體感情極好。
陸可講述了相親的不幸,二人大笑,何賽賽道:“奸叔說志趣相投的時候,你就該跑了,結果你還真去了。”
“沒辦法,他總是情感綁架我。”
“奸叔是真心對你好。”
“我知道,否則我才不理他。”
陸可不想談這個話題,問:“小北,你好久沒露面,又去科考了?”
“嗯,跟了一趟遠洋船,帶回來一些新樣本。”
“遠海更刺激吧?”
“確實,好幾次在生死之間,不過遠海生態變異的更嚴重,情況不妙。”
倆人都在等后文,沒動靜了,何賽賽催道:“你接著說啊!”
“再說就涉密了。”
何賽賽拿著一瓶啤酒對嘴吹,散發著天生的工口氣質,道:“哎,你們聽說遷移的事了么?”
“嗯,說是全體遷走。”
“我怎么聽說是一部分遷走?而且這次不就近在沿海,往西北那邊安排。西北一直在改造生態,現在不錯的,有機會我想去看看。”
“你搞科研的在哪兒都行,我好容易攢下這家酒吧,讓我搬我就搬啊?”
何賽賽忽然很生氣,大聲道:“我雖然討厭這里,但也住十年了,好端端的干嘛又折騰?”
“白沙市是第一批沿海防護帶,設施早就落后了,當初也沒考慮周全,現在問題一大堆。讓我們搬到新城,是為我們好。”陳威道。
“我們走了,這里怎么辦?”
“那就不知道了。”
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何賽賽問:“露露,你想不想走?”
“我…”
陸可擺弄著酒瓶子,在死黨面前能說些心里話,道:“十年前我們搬到這,我的家沒了,我也沒把這里當家,對我來說,哪里都一樣。
白沙雖然爛,但畢竟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要是搬走了,一切重來,再熬十年?37歲,何必呢?”
“小北,你怎么說?”何賽賽又問。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陳威聳聳肩。
“這還像句人話,碰一個!”
每個人都有鄉愁。
不一定指故鄉,可能是一件物品,一個人,一段回憶。
陸可嫌棄著復古俱樂部,其實自己也在懷舊,在她內心深處,時間好像永遠定格在了17歲的夏天,小島被風暴摧毀的那一刻。
這是她的鄉愁。
也讓她的歸屬感永久的缺失。
此后的日子,陸可照常巡邏,喝酒,探望自己倒霉的伙伴——吃壞肚子的那個家伙,徐凱。
“醫生怎么說?”
“說是貝毒。”
“貝毒?你確定?那片海域可沒有預警,我巡邏時也沒發現赤潮。”
由赤潮引發的毒素,統稱貝毒。其中有10余種貝毒,毒性比眼鏡蛇高80倍,比一般的麻醉劑強10萬多倍。
“所以才奇怪,大家分析可能是短暫出現了小面積赤潮,很快就消失了。”
徐凱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形同活尸,道:“那些東西越來越難預警,神出鬼沒,真像幽靈一樣,你要小心。”
“我又不吃魚。”
一擊必殺!
次日,陸可出海。
難得的好天氣,太陽高照。
巡邏艇輕盈的像一只白鳥,在廣闊的海面上自由飛舞,跟著減速,穩穩停靠在一座海島岸邊。
這是她今天的巡邏目標,海王島。
陸可帶好裝備,沿路上山。
島上原本有個小鎮子,3千多人,靠捕魚、養殖、旅游為生。游客眾多,設施就比較完善,但早被蹂躪的不成樣子。
路面殘破,隨處都是斷枝和卷上來的海洋垃圾。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中心區,郵局、派出所、鎮政府、文化宮等等,回憶皆在。她沉默的執行任務,照例查探,最后來到一棟平房前。
房門緊閉,門上釘著幾塊厚木板,屋頂和窗戶也有簡單修補的痕跡,還做了防風措施。
“吱呀!”
陸可用力拉開門,回家。
由于風暴頻繁,里面潮乎乎的,但基本還算完整,擺置有條有序。臥室更是干凈,尤其一間次臥,小衣柜,電腦桌,墻上的鏡子,以及床角的洋娃娃…
她每天有規定的巡邏路線,不能瞎跑,但每次回家必定打理一番——這也是她選擇龍灣區大隊的原因。
陸可怔怔看著自己的臥室,隨即開始打掃,末了爬到房頂上,舒展身子一躺。
今天的陽光很暖。
她閉上眼,似睡非睡,眼前仍有光線的色彩跳動。
而這色彩漸漸變暗,直至漆黑。
“咕嚕嚕!”
“咕嚕嚕!”
奇怪的音效突然響起,好似一個人在水中,聽到的那種流動聲音。然后,這個人猛地抬起頭,從水里鉆出…
“爸!”
“爸!”
畫面驟然一轉,狂風暴雨,巨浪滔天!
整座小島在搖搖欲墜,海水灌進鎮子,肆無忌憚的宣泄著自然之威。陸可泡在快齊胸深的水里,滿臉驚惶,又哭又喊:
“爸!”
“妮兒!”
不遠處,一個男人正把著一棵大樹,發現自己女兒,立即跋山涉水的向這邊移動:“站穩了妮兒,別慌別慌!”
“爸!”
“來了來了!”
父親一把抱住陸可:“沒事沒事,我在呢!上那棵樹,那樹高淹不到。”
大雨傾盆,風暴怒吼,海水瘋狂灌入,水位愈高。無數人哭喊著死死抓住固定物,或被一個浪頭打沒,轉眼消失。
“你先上去!”
“那你怎么辦?”
“你上去!”
“爸!”
“上去!!”
她抱著樹,被父親奮力推著,自己哭著向上爬。而父親的面孔在雨中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唔!”
陸可猛地坐起身,愣怔,看了看四周。
然后揉了下眼睛,利落的從屋頂跳下來,再瞧時間,一臉壞菜的表情:完了,又特娘寫檢討了!
她狂奔下島,跳進巡邏艇就閃。
夕陽西沉,余暉在海面上鋪了一層淡淡的柔光,遠洋的船剛剛起航,巡邏艇又如一只白鳥向基地駛去。
陸可在這如畫美景中飛馳,心胸大暢,方才的愁緒一掃而空。
而她開著開著,忽然減緩航速,因為她發現有魚群在左近海域,不是一小群,而是幾個不同種的魚群,大片大片的出現!
這些魚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此刻卻如喪家之犬,沒頭沒腦的只顧向前沖。
緊跟著,一道道白浪掀起。
赫然是體積更大,模樣更奇特的變異生物,仿佛后面有什么恐怖的東西在驅趕,在追殺,拼命奔逃。
“怎么回事?”
陸可心中一跳,正想聯系指揮中心,忽覺砰!
一只海怪級生物從旁路過,巨大的身體撞了一下巡邏艇,像丟過來一顆巨石,船身側翻,整個人被扣在海里。
“咕嚕嚕!”
陸可的救生衣遇水自動充氣,但沒等浮起來,卻見她雙目瞪大,面帶驚恐,手腳齊動的向上游。
在她前方,竟然又游來一條巨型火體蟲!
火體蟲個體很小,成群結隊的出現,往往組成十幾米長的套子形狀,一端封閉,一端開口。它們會吞食包含浮游生物的海水,再將過濾的海水吐出來。
這條火體蟲群,足足20米長!
同樣驚慌逃竄,見前面阻路,本能的張開一個直徑2米的巨口,吞掉一個人毫不費力。
“唔!唔!”
陸可死命的向上劃動,救生衣也充氣完畢,浮力帶動著一竄。身子逃了過去,腿部被擦了一截。
好在火體蟲游過去,便不再管她,繼續逃命。
“啊!”
陸可探出頭,先是慘叫,而后大口大口的喘氣。再看四周,生物群已經掠過這片海域,向遠處游去。
“呼哧!呼哧!”
她摸索到船身的一個開關,用力一板,巡邏艇慢慢調正。
已經被撞的稀巴爛,輕飄飄的浮著。她扒著艇,費勁爬上來,左腿一用力,又疼得齜牙咧嘴。
“這里是037號巡邏艇,遭遇遠海生物群攻擊,艇身大半損毀…”
“你情況如何?”
“暫時安全,我應該會漂到13號島附近,它們像被什么東西驅逐,都在逃命。”
“收到,我們已監測到情況,馬上安排救援。”
她匯報完畢,取出急救箱,先剪開褲腿,小腿血肉模糊,自己上藥包扎。
天色暗了下來,巡邏艇順著洋流漂到了13號人造島。
陸可坐在還算完好的后座,生無可戀,巡邏員這種工作,要有隨時戰斗乃至犧牲的覺悟。所以并未感慨什么,只道倒霉。
她等待救援中,只有島上沙沙的紅樹林陪伴。
無聊的左顧右盼,忽地目光一頓,似乎看到了奇怪的紅光。
“嗯?”
陸可站起身,倚靠船艙,拿著望遠鏡觀瞧。
逐漸暗淡的天空下,微風伏浪的海面上,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從何時起,一點,兩點,一群,兩群,一片,兩片…
無數顆暗紅色的星星墜落大海,匯聚一處,散發著死靜的詭異的幽光。
紅色幽靈!
赤潮!
“啊啊啊啊!”
丫妹怒摔鍵盤,連心愛的仙人掌和電動棒都差點扔了。
看到這里,第三集剛好結束了。她瘋狂點著鼠標,刷新著頁面,懷揣著一絲希望平臺能夠大發善心。
可惜沒有。
想看下一集,還要等一周!
評論也齊聲慘叫:
“枉為人子啊!!”
“狗企鵝,你有種開超前點播啊,老子這次情愿花錢!”
“完了,我中了女主的毒了,好久好久沒看到這么爽的女主了!”
“告訴思思、冰冰和紅紅,我今晚去找露露了!”
丫妹也郁悶,但很快收拾心情,靈感如尿崩的開始做一期《赤潮》解說。
會議室內。
先是安靜,然后不知誰起的頭,大家都開始鼓掌。他們不知為啥要鼓掌,但總歸得有一種方式來宣泄自己的情感。
老莫和戴涵不住搖頭,完了又不住點頭。
陸可跟何賽賽又擠在了一塊,王下七武海的驚嘆調足以艸翻整個木葉村!
“老大,再看一集吧?”
“沒了沒了,跟著平臺走。”
“沒人性啊!”
眾人表面怨聲載道,內心卻嗨翻了天,但他們即便預估了最大值,也沒料到這三集會掀起什么樣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