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有個職位叫視覺特效總監。
從影片籌備之初就全程參與，和導演密切合作，直到后期制作完成。
簡單說，就是導演想要什么樣的效果，特效能做出什么樣的效果，然后根據預想的效果進行拍攝和表演…
莊周干的就是這個活。
而他只有一個人，連助理也冇，什么設備也沒帶，全憑嘴炮，極貼合網大的氣質。
南方二月的叢林里也非常寒涼，住宿條件差，加上時間緊任務重，所有人都想抓緊拍完走人。
“今天拍重頭戲啊！”
戴涵拿著大喇叭吆喝著，道：“你們被大蛇追趕，跑啊跑，何賽賽就和伙伴跑散了，她自己開始跑啊跑…一會在這里…”
他選了一處林間小路，道：“她從這條路上跑過去，1號機位在正前拍一條，2號機位仰拍再來一條…”
莊周沒聽懂，問：“這為什么是重頭戲？”
戴涵給了他一個微妙的表情，對著車喊：“換好衣服了么？”
“好了好了！”
隨著一聲喊，何賽賽從臨時充當更衣間的車里跳出來。
雙腳落地的一瞬間，地面給身體的反沖力，從腿部延伸到上身，一直作用到一對被稱做歐派的器官上。
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股神秘力量牢牢拉扯，莊周甚至聽到了duangduang的聲音。
“哦，原來這特么叫重頭戲啊！”
何賽賽已經換了服裝，緊身長褲、戶外靴子、緊身上衣，把胸、腰、臀線凸顯的愈發鮮明。
她拍過多部這樣的網大，知道賣點和優勢是什么，毫不在意。
用二次元的話說，這叫肉番。
“一會后面有蛇追你，你順著路跑，做驚慌失措的表情，不時回頭看一眼，從這頭跑到那頭就行了…”
戴涵的講戲很簡單，問莊周：“老莊，你有補充的么？”
“暫時沒有。”
“那好，準備準備！”
何賽賽擰開礦泉水，往臉上撲了一點，做滿頭大汗狀，走到小路的起點。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劇組該有的都有。全體人員就位，戴涵像模像樣，還整點洋文：“ACTION！”
何賽賽身高有170，大步邁開就向前跑，氣喘吁吁，不時扭頭瞅瞅。
她拍這種戲經驗豐富，信手拈來，甚至能控制一下歐派的波動幅度，怎么duangduang才能更好看。
“咔！好！”
“再來一條！”
戴涵不停的換機位，正面拍，側面拍，從上往下拍，從下往上拍。于是莊周不停的看到何賽賽，從各種角度，四面八方的duangduang
“咔！好！”
跑了五六次，戴涵喊過。
何賽賽真累的氣喘吁吁，坐椅子上休息。
“下一場就是你跑出小路，不小心絆倒，然后看著那條蛇，誰知大蛇沒有咬你，在跟前晃了一圈就走了。”
“哎老莊，你那條蛇從哪個方向來？”
“我看一下！”
莊周觀察這條林間小路，普普通通，沒什么特色，道：“他們是通過這條路，發現了蛟龍睡覺的洞穴，想進去探索，這才被大蛇趕出來對吧？”
“是啊。”
“這條路有點樸素，不過沒關系，我后期加工一下。”
莊周轉了一圈，又道：“你這干摔沒意思，我看那邊有條河，不如摔河里？然后大蛇在岸上，一上一下，一蛇一人，光影再弄一弄，構圖肯定絕佳。”
“對啊，讓她濕身！”
戴涵一拍大腿：“我怎么沒想到呢？”
“嗯？”
不由分說，戴涵已經過去了。
何賽賽聽了不愿意，道：“導演，之前可沒說有落水戲，有落水戲就不是這價了！”
“這不是瞬息萬變，臨場發揮嘛！我保證，加上這場戲，點播數起碼漲20萬！”
“你保證有屁用，大冷天的讓我跳水，跳也行，再加1萬！”
對小劇組而言，1萬塊都很重要。隨后莫老板也過來了，莊周見他們墨跡，直接道：“我提的建議，錢我出。”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
莫老板眉開眼笑，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屁顛顛去記賬。
莊周搖頭，小演員說可憐吧，賺的其實也不少；說不可憐吧，確實活在娛樂圈底層，大冷天跳水，才敢要1萬塊。
與之相比，電視劇《長歌行》也有一場女主落水戲，女主不愿意怎么辦呢？
導演牛逼，上漫畫！
就是說女主后有追兵，前有阻截，無奈只能從橋上跳水。結果這么一跳，刷，三次元變二次元，變成漫畫了。
不僅如此，該劇每到大場面，什么火災啊，兩軍交戰啊，通通變成漫畫！
美其名曰：創新，尊重原著。
女主是誰自己查。
溝通完畢，移師河邊。莊周伸手試了試水溫，真尼瑪冰涼涼！
他喚過何賽賽，開始講戲：
“你過河的時候摔倒，然后馬上翻過身。大蛇是Z形行動，從你的左前方來，到正前方，所以你的視線要有一個明顯變化。
大蛇與你正面相對，你向后縮一縮，好像被一個龐然大物籠罩的感覺…”
“老板，太難為我了吧！我要有這種演技，用得著混網大么？”何賽賽道。
“你拜過佛么？”
“拜過啊！”
“那種巨高巨大的佛像見過吧？你抬頭看佛像什么狀態，是不是有種莫名，難以形容的畏懼感？”
“好像有誒！”
“那你醞釀一下，一會就給我這種狀態！”
準備了一會，戴涵又喊：“全體就位！”
只見何賽賽跑啊跑，跑到河邊，嘩啦嘩啦蹚水過河，一不留神摔倒，在水里撲騰了幾下，幸好不深。
她翻過來，貼身的衣服愈發貼身，奶量愈發厚重，開始無實物表演，想象著前面有一條大蛇…
絕望，驚懼，疑惑，緩緩平靜。
50分吧！
莊周默默打了個分數，50分在網大里算不錯了，后期稍稍加工一下，提到60分就OK，不用太夸張。
“咔！”
“快快，里！”
何賽賽在水里泡了一會，面色發白，嘴唇都在抖。工作人員趕緊送上車，暖風熱水備著，換干凈衣褲。
其實莊周有點意外，道：“沒想到她還挺敬業的。”
“嗯，錢給夠就行。她在網大演員里真是不錯的，所以我們老找她拍戲。”
“我忽然有一種，呃，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是不是跟勸妓女從良的感覺差不多？”
莊周蠻認真的想了想，道：“確實差不多。”
“我理解，我曾經也有過，但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拯救和被拯救？你要是看好她，多找她拍點戲比什么都強。”戴涵道。
“那倒是，她比那些頂流可愛多了。”
劇組下榻在距仙人洞十公里的一處小鎮上。
由于是景區，基本的接待設施還可以，淡季也便宜。第一天拍完返回小鎮，沒啥娛樂場所，各自在屋里悶著。
莊周給阿沅打完電話，鼓搗自己的手機，里面存了好些景區的照片和錄像，全是白天拍的。
因為他發現仙人洞的山林不太好，樹木不夠粗壯，溪水不夠蜿蜒，氣氛不夠詭秘，只有一座舊時的青石橋不錯，但橋下沒懸著斬龍劍。
有些道具可以彌補，有些就得靠黑科技。他想把山林改造一下，更符合電影意境。
“嘩嘩嘩！”
衛生間的水流停止，戴涵洗完澡出來，倆人住一屋。
“第一天開工感覺怎么樣？”
“你這么問是自取其辱。”
“網大都這樣，還有比我們寒磣的，全組找不出一個負責服化道的，導演自己都得客串。除非是大廠牌投資，那規格就高了。”
“網大有什么大廠牌？”
“愛優騰啊，再有就是耐飛、奇樹有魚。耐飛老板是栗琨，京臺以前那主持人，《火神》知道吧？”
“天下霸唱那個？”
“對，耐飛正運作呢，想拍部網劇。奇樹有魚也厲害，《奇門遁甲》《毛驢上樹》《牧野詭事》都他們拍的。
質量確實不錯，但沒吹噓的那么玄乎，全靠營銷。
你肯定看過《奇門遁甲》的營銷小視頻，就是那個“我是這兒的老板娘，春春”，然后裙子一掀開，血盆大口。
網友一看，哎喲，這個牛逼啊，都跑去看。結果只是前六分鐘大法，整體也就那樣。
可這招管用啊，《奇門遁甲》投資2000萬，分賬5千萬，爆了！”
“咱們也可以用這招。”
“那不得花錢么！不過質量如果真的好，平臺會主動推廣…哎說真的，你對《化龍》到底有沒有譜？”
“有啊，你照我說的拍，后期交給我。”
莊周頓了頓，道：“目前來說，我覺得有些單調，需要加億點點細節。比如那座青石橋，掛一把劍就OK了？
再加點東西！”
“加什么？”
“我看橋頭有塊大石頭，咱們在石頭上刻點字，打個埋伏，這樣就能充實一些。”
“刻字不得花錢…哦哦，你用特效對吧，那我想想…”
戴涵眼珠子轉了轉，隨口謅出一首詩：“寶劍鎮河妖，水伏青石橋。走蛟入大江，遇海便化龍！”
“還成吧。”
莊周點點頭，又道：“我剛才上網，發現距此不遠還有一個景點，是座古村落。”
“你想干什么？”戴涵心生不妙。
“嘖，起碼有兩場大戲得拍吧？一個是60年前地震，把古村震塌了，蛟龍肆虐。一個是60年后蛟龍出水，洪水滔天，把斷井頹垣都淹了。
這倆大場面一放，你這戲的格調蹭蹭往上漲！再找點群演演村民，四下奔逃…”
“停停停！”
戴涵心肝直顫，道：“老大，你知不知什么叫網大啊？你知不知我們成本多少啊？你知不知拍大場面多麻煩？”
“所以呢？”
莊周像極了不食肉糜的地主家傻兒子，奇道：“拍出這倆場面很難么？”
“不難么？”
“你看啊！”
他掰著手指頭算，道：“我們到古村去，先拍一遍村落，這不就OK了？地震場面我后期做。
地震過后，村人都搬走了，發洪水的時候都用不著群演，洪水我也后期做。
你真正要拍的，就是找幾十個人，演四下奔逃，被大蛇追殺的場景…很難么？”
“呃…”
戴涵使勁撓頭，貌似還真不難哦。
但他做不了主，把莫老板叫進來。莫老板聽完，沒說別的，先算賬：“按50個群演算，每人每天50塊，不供飯就算60，這就3千。
加上多出的拍攝周期，場租費，吃喝拉撒…”
“行了行了！”
莊周不太爽，道：“雖然是我的提議，但我加特效的錢不比你吃喝拉撒貴？”
“別誤會別誤會，主要我們還不習慣做大場面。”
莫老板糾結片刻，一咬牙：“莊總這么有信心，我也跟你賭一把，拍！”
接下來的幾日。
大家拍著拍著就發現，那位莊總老讓演員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動作或表情，起初還講解講解，因為特效會這樣做，所以得這么演。
后來懶得說了，上就是了。
主打特效的電影其實都這樣，演員本身不再重要，只是為特效服務。
原計劃57天，在第7天勉勉強強完成了。可一聽還得去古村，幾個演員都不愿意待，莊周無所謂，讓他們先回京。
余下人等去了古村。
這村子有幾百年歷史，地理位置特配合，在山坳里，一條河蜿蜒流過。由于是景點，人口還不少。
跟當地溝通了一下，暫時借用兩條街，找了五十個村民做群演。戴涵也不吹牛逼了，和莫老板一起緊張，他們以前是干嘛的？
是拍《木乃伊占領大東北》的！
現在居然要拍大場面！
“說一下啊！”
“大家想象災難來臨，地震啊、洪水啊、大怪獸啊，什么都有，哭天喊地的瞎跑就行了。然后你們幾個，一會要摔跟頭，被怪獸咬死，使勁嚎。”
“導演，這跟電影里演的不一樣啊？”
“就是，人家對群演要求可專業了。”
“你這啥也不要求，是正規劇組么？”
老鄉們還挑理。
“信任啊，主要是信任大家，這一個個都是臥龍鳳雛啊！行了，開始吧！”
莊周拍拍手，退后，把工作交給戴涵。戴涵恍恍惚惚，開始了人生第一個大場面鏡頭。
莫老板時而后悔，時而亢奮，后悔的是自己頭腦發熱，跟著莊周胡鬧。亢奮的是，萬一成功了呢？
萬一呢！
我在網大圈就混出名堂了！
而在莊周眼里，眼前全是工具人，是暫時的一種制片手段。他要的是一種“表面拍攝形式”，根本不怕群演演不好。
那個軟件“奇跡1.0”已經弄出來了，可以簡單調表情，后期給群演加上痛苦面具，完美！
于是乎，《化龍》就在各人不同的心態中，在一條未知的道路上狂飆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