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令楊風十分生厭的面孔,自然不是什么生人來的。
她是一個熟人,是跟楊風一個村的熟人,都是下山村的人。
只不過,楊風是男的,她是女的。
楊風的老爸是個補鞋匠。
而此女的老爸,是下山村的赤腳醫生。
也就是說,在下山村,他們倆的老爸是屬于兩個完全不同的階層。
一個在村里是備受尊敬。
一個在村里是備受歧視。
為什么楊風會如此厭惡這個赤腳醫生的女兒?
是這樣的,楊風的奶奶的死,和這個赤腳醫生的女兒,有著最直接的關系。
楊風的奶奶是在1994年、也就是去年逝世的。
說來話長;1994年夏天,楊風的奶奶小感冒,到村里的赤腳醫生那里去買藥。
這個赤腳醫生姓黃,村里人都尊稱他‘黃醫生’。
當時,這個黃醫生給楊風的奶奶開了幾服西藥,然后再要她吊幾瓶點滴,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在農村中,老百姓大多都沒什么文化,再加上這個赤腳醫生平時在村里為人也不算太差,經常笑臉相迎,挺和藹的一個人。
因此,楊風的奶奶就聽從了這個赤腳醫生的吩咐,將錢付了后,在這個赤腳醫生的診所里打點滴。
而在當時,幫楊風的奶奶打點滴的、就是這個赤腳醫生的大女兒。
此女叫‘春妹子’,此時,她剛從衛校畢業,天天在家里跟父親實習。
按照老爸的吩咐,她先將藥配好,然后開始幫楊風的奶奶打吊針(點滴)。
在打吊針的時候,不知道是這個春妹子沒有將針頭鉆進血管里面?還是楊風的奶奶動跑了位?
反正,沒過一會兒,楊風的奶奶的手臂就腫了起來。
而且腫起來的速度很快,就跟面包似的,迅速膨脹。
回來之后,沒過幾天,楊風的奶奶就癱瘓了。
然后,不到三個月,老人家就慘死在床上。
死的時候是瘦骨嶙峋,死不瞑目。
而在這三個月當中,這個春妹子沒有任何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來探望過一眼。
而且,她一口咬定,是楊風的奶奶打吊針的時候,自己不小心將針頭蠕動了,于是便出了這種事情。
由于楊風的父母都沒什么文化,都是法盲來的,而且為人又老實懦弱。
再加上楊風在重生前的這個時候,也才15歲,什么都不懂。
因此,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后來,楊風每次想起奶奶慘死的情景,心里便特別傷心,與此同時,也特別窩火。
很明顯,這是一起醫療事故。
而且是一起非常嚴重的醫療事故。
無論春妹子是什么借口,她都難辭其咎。
因為,楊風的奶奶是在她診所里出事的。
而且也是她親手扎的針。
可楊風的奶奶癱瘓在床上整整三個月,她們父女倆沒有來探望過一眼。
也沒有一句道歉的話。
而楊風的父母都是法盲,再加上人又老實,在村里是個軟柿子,因此,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楊風很愛他的奶奶。
楊風的奶奶也特別疼愛楊風姐弟倆。
從小到大,都將楊風姐弟倆當手心寶似的呵護。
這次重生之后,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楊風就會想,如果自己能夠再往前重生一年就好了。
也就是說,如果是重生在1994年的這個時候,而不是1995年的這個時候,那么,自己就可以見到奶奶,而自己的奶奶也就不會慘死了。
或者是,哪怕自己重生的時候,正巧碰上奶奶已經癱瘓在床上了的那個時候,那么也好,他也可以盡力挽救。
就算挽救不了,他也一定要找這個春妹子討回公道。
只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
永遠都不會有‘如果’。
可雖然沒有‘如果’,但楊風對這個春妹子的恨意,卻是難以消除的。
因為,此女便是造成奶奶慘死的罪魁禍首。
春妹子還沒意識到,自己走進的這家皮鞋店,店老板居然是自己村里的人。
她更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被一雙血紅的眼睛給緊緊瞪著。
因此,走進來后,她提著一個小包,若無其事的在店里東看西看。
看了一會兒后,她指著一雙男式皮鞋,扯開嗓門問;“老板,這雙皮鞋怎么賣?”
楊風趕緊起身。
然后,他冷冷的走過去,朝春妹子指的男式皮鞋看了一眼。
“60。”楊風冷冷回答。
“60?好貴啊。”春妹子嗲里嗲氣的說。
然后她轉回頭,想說“老板…”。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這個皮鞋店里的老板居然是楊風。
因此,一下便陷入目瞪口呆的模式之中。
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反應過來。
“你?你?風伢子,你?”
“我怎么了?”
“你?你是這皮鞋店的老板?”
“對。”
“你?”春妹子難以置信的看著楊風。
她始終不相信,自己眼前的這個同村人,會是這家皮鞋店的老板。
這個春妹子比楊風大三歲,其貌不揚,又矮又肥。
1995年,她19歲,從衛校畢業一年。
只見她穿著一身粉紅色的裙子,腳上是一雙高跟涼鞋,打著口紅,畫著眉毛,頭發是這個年代女性最為流行的‘綁發’。
她本來長得又矮又肥,五官也不好看,因此,配上這身打扮,不但沒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弄巧成拙的顯得更難看。
從一個設計師的角度來看,楊風覺得,像春妹子這種臉蛋和身材,打扮應該要盡量的自然一點,這樣才會更適合一些。
可她卻反道而行之。
當然,好看不好看,不管楊風的鳥事。
他只想出了心里的這口惡氣。
而且,像面對這種生厭的人,哪怕打扮得再到位,或者長得再漂亮,但在自己心目中,都是很丑陋的。
因此,楊風繼續保持著冷冰冰的面孔。
“老舅,您怎么啦?”一旁的小卓瑪見楊風的神色有點不大對勁,趕緊悄悄問。
“沒什么?”楊風勉強一笑。
良久,春妹子才徹底的回過神來。
徹底回過神來之后,她嘶的一下,然后問楊風;“不對呀,這家皮鞋店的老板,以前不是那倆口子么?怎么突然成了你了?”
“很奇怪么?”
“哦,不,不奇怪。”
接著,春妹子指著玻璃貨柜里面的一雙黑色的光頭男式皮鞋,問楊風;“這雙皮鞋,60塊錢太貴了,咱們是同村的,能不能少一點?”
“沒問題。”
然后楊風反問春妹子;“你打算出多少價錢?才會買?”
春妹子想了想,皮笑肉不笑的對楊風笑道;“呵呵,最多40。”
“40塊錢?你想買這雙皮鞋?”
“對,我是想送給我男朋友。”
說完后,春妹子低著臉,一副羞答答的模樣。
楊風本來不想將這雙皮鞋賣給春妹子,然后想找個借口,將奶奶去年慘死的事情說出來,再理直氣壯的指責這個春妹子。
可是,一聽說她想買這雙皮鞋送給男朋友,于是,立即又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