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約定?”
咬牙忍痛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張崇興便不再說話,只是目光中的憤恨卻是掩也掩不住。
“給我一件東西。”左章重新將烏鋼伏妖棍扛在肩上,目光灼灼道:“木靈藤。”
左章剛剛說完,張崇興面色驟變,“不可能!”
“是嗎?”左章歪頭笑笑,目光不著痕跡的微微偏移,看向站在張崇興身側的張崇飛,“張家主真的要拒絕貧僧嗎?”
“正弘大師…”張崇飛受不住左章的目光,不等張崇興開口就主動答道:“那木靈藤是我張家傳家至寶,也是我張家立身之基石…”
“這樣啊?”左章意味深長的笑笑,“借著木靈藤修習你們張家的家傳功法長春功,確實進境較快。
“不過,知道為什么你們張家鐵骨境武者極少,且從來沒人能踏入通神境嗎?”
話音剛落,張崇興與張崇飛心頭頓生駭然,驚疑不定的看著左章,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左章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你們不知那木靈藤的來歷,還把它當寶貝一樣。
“殊不知那玩意兒是妖族死后殘留的遺骸,卻不知怎么被你們家得了去。
“現在想想,你們家那位借著它修行自家功法的先祖也真是勇不可當,竟然敢借用妖族遺骸提升境界。
“嘖嘖,真想見識一下他老人家沖擊通神境失敗時的死狀,想必一定很是壯觀。”
剎那間,族志中有關先祖的只言片語猛然涌上張崇興的心頭,嚇得他本就有些發白的面上血色盡退。
見張崇興被自己嚇的夠嗆,左章適時冷笑補刀道:“張家主,運氣好撿回一條命,不代表你還能借著木靈藤沖擊更高的境界。
“有的事情,在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注定了的。”
驚駭之下,張崇興眼角一陣跳動,目光猶疑不定,似在思索左章所說有幾成可信。
而站在他側后的張崇飛則在皺眉沉思片刻后,面露堅定之色,湊近張崇興低聲勸道:“堂兄,若這正弘所言為真…”
“你怎知他說的就是真的!”張崇興瞪了張崇飛一眼,“那木靈藤與長春功最是契合,便是上不得通神境,也能降低跨入銅皮境的礙難!”
“那咱們張家便永遠只能算是三流。”張崇飛罕見的不再謹小慎微,面色沉凝耳語道:
“這自稱正弘的和尚熟知咱們張家隱秘,必然有族人與他私下有所溝通。
“而此時他又以族人為質,堂兄何不索性將木靈藤讓與他,反正那東西已是越來越不濟事了。”
張崇興聞言不由面露糾結,思忖片刻后瞥了眼一臉坦然誠懇的張崇飛,只覺腦海中思緒繁亂如麻一般。
左章看著眼珠亂轉的張崇興,心頭頗感不以為然。
在來固州之前,左章曾聽張世山說張家有一件輔助修行的靈物。
只是這靈物只給張家資質上佳者使用,張世山雖然夠格使用,卻因為當初的受騙強娶一事被奪了資格。
一開始左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當張世山無意間說起他們張家歷代先祖沒一個能踏入通神境時,左章便知八成是那靈物有問題。
于是,細細打聽了木靈藤的細節之后,左章便感覺這木靈藤很可能是妖族遺軀,并打定主意要將它收入手中,交給木聽濤來用。
“張家主,考慮的如何了?”
就在張崇興心念雜亂之際,左章的催促聲忽然響起,弄得張崇興心頭越發煩亂。
“也罷,看來張家主還真是個不在意族人安危的狂妄自私之輩。”左章見張崇興拿不定主意,便將殺意濃重的目光投向張崇飛,
“張崇飛,你便做第一個赴死的張家族人吧。”
左章說罷大踏步走向張崇飛,肩上烏鋼伏妖棍猛然奮起,一記勢大力沉的橫掃便擊向張崇飛!
渾沒料到左章話不投機便悍然動手的張崇飛駭然一驚,倉促間立刀格擋的同時,另一手扯著傷重難行的張崇興急速而退!
只聽一聲震耳巨響,張崇飛只覺一股浩瀚巨力襲來,悶哼一聲手中鋼刀一個不穩瞬間脫手飛出!
不過這刀棍相擊總算為他贏得一絲機會,讓他與張崇興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攔腰一棍!
左章見狀哈哈一笑,手中烏鋼伏妖棍輕巧一轉,折返回來又是一記橫掃,直奔踉蹌后退的兩人,“刀都沒了,看你拿什么來…”
“住手!木靈藤給你!”
命懸一線之際,張崇興豁然一聲大喝,令烏鋼伏妖棍堪堪停在他腰側三寸!
“早這樣不就行了?何必吃這些苦頭。”左章輕笑一聲收勢站定道:“張家主,勞煩了。”
張崇興面色難看的忍痛站穩,狠狠瞪著左章,從領口內扯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交到張崇飛手中,“在我書房畫后暗格。”
“堂兄放心,崇飛去去便來。”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張崇飛躬身接過玉佩,心有余悸的偷瞥了一眼左章,轉身奔進了大門內。
半盞茶的工夫過后,張崇飛捧著一個不足一尺的狹長木盒奔出大門,神色復雜的遞到了左章手中。
左章將木盒打開個縫隙看了看,見其中有一根七寸長短拇指粗細的褐色短藤,周身纏繞著淡青色的妖氣,顯然不是凡物。
“多謝張家主饋贈。”左章視線掃過躬身退開的張崇飛和帶傷站定的張崇興,合上木盒揣進懷中,果斷轉身離開。
而張崇興瞪著左章離去的背影,恨恨咬牙,卻半個字也說不出。
過不多久,一路不停地左章在經過一條小巷時眸光一閃,肩上烏鋼伏魔棍猛然一揮,卷起一陣惡風后驟然停頓,棍端指向漆黑不見五指的巷中,
“不要礙事,沒得商量,滾回張家。”
冰冷不帶絲毫情感的話語飄進了小巷,沒有激起一絲聲響,仿若里面根本沒有任何人一般。
步履不停的左章也不在乎里面有沒有反應,警告一句后便繼續向前走去。
而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漆黑小巷中才想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瘦高身影從中走出,卻是始終未曾露面的張崇杰。
只見他心有不甘的盯著左章離去的方向,有心追上去卻又不敢,猶豫良久后終是無奈折返。
眨眼間,清晨再度來臨,因著張崇興著人封鎖前院左右,再加上有意隱瞞,所以張家上下對他受傷一事之知者甚少。
然而,張崇興禁得住張家,卻禁不住多如繁星的好事者。
于是就在張家看起來一切如常的時候,夜間隱藏在張家大門附近的幾雙眼睛,卻將夜間所發生的一切看了個清楚。
緊接著,這些眼睛的主人在帶著窺探來的消息興奮離開后,便在第一時間將他們所見毫無顧忌的宣揚開來。
而由于他們窺探時位置所限,導致他們沒能聽到左章與張崇興的約定內容。
再加上他們不知張家有木靈藤這等事物,所以對于左章帶走的木盒中是什么,在宣揚時便多了許多帶著個人喜好的猜測和杜撰。
就這樣,左章手中的木盒于無形之間匯聚了眾多人內心的想象和渴盼,導致傳聞也變得越來越夸張。
巨額銀票、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稀世珍寶…
人們把能夠想象到的渴望之物都加諸于左章帶走的木盒之中,卻不知其中不過是一截妖族遺軀。
而就在他們心懷熱切的幻想著木盒中裝著什么的時候,帶著木盒的左章已經與先行一步的陳澤一行回合,慢慢向著古縣方向而去。
“左章小師傅,您真的不騎馬嗎?”陳澤牽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左章身側,殷勤問道:
“這是我們挑到的最好的一匹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驗過牙口了,絕對是一匹良駒。”
“那我更不能騎了…”徒步而行的左章無奈苦笑,抬手抓著烏鋼伏妖棍的一端,將另一端輕輕搭在馬鞍上。
下一刻,那高頭大馬腰背悠然一沉,驚慌嘶吼間受不住力般足下一軟,眼見就要不支跌倒!
“看到了?”左章輕輕收回烏鋼伏妖棍,托著馬腹助它穩住身子,然后輕拍馬頸稍作安撫,搖頭道:“陳大哥,好意我心領了。
“你們照常策馬行進便好,我在馬車邊跟著,也好給兩位老人家解解悶。”
陳澤見狀也頗感無奈,只得招呼看到剛才一幕而倍感震驚的同伴策馬加速,護佑著馬車前行。
跟在馬車邊的左章見狀,便也加快了些許速度。
只是他身具非凡身法,身識又強橫得很,所以即便速度與馬匹相當,可看著卻是一副輕松散步的模樣 “這位小師傅就是左章吧?”行進間,一名面容慈祥的六旬老婦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閑庭信步的左章。
“老人家叫我小左就好了。”左章禮貌回應道:“來的遲了點,讓二老受苦了。”
“左小師傅說的什么話。”馬車中傳出一個中氣十足的蒼老男聲,緊接著一名六旬老叟的臉龐也出現在車窗后,
“時間倉促,未及好好向小師傅致謝,該我們和你說聲對不住才是。”
“二老客氣了。”左章笑了笑:“也是多虧了二老的信件和陳大哥一行的盡心,此行才能如斯順利。
“否則單憑我一人,恐怕也是舉步維艱。”
兩名老者點點頭,接著相視一眼后老叟關切問道:“家主他…”
“哦,沒什么大礙,將養一段時日就好了。”左章知道兩名老者對張家感情頗深,便細細說道:“肩骨斷了,但是修為還在。
“不過他的家住位子恐怕坐不了太久,而下一任家主應該是張崇飛。”
策馬行于左章身側的陳澤聞言訝然,“左章小師傅連這一點都料到了?”
“嗯,我幫了他一把。”左章說罷見眾人越發詫異,便笑著解釋道:“我與張崇興交手之前,張崇飛明著做誘餌引我出手,卻趁機向我道歉。
“他說會嚴懲張世東和王管事,只求我不將此事告知埋伏門后的張崇興。
“我答應了他,同時暗示他適合做下一任張家家主,并讓他在張崇興面前舍身表了一次忠心。”
話音剛落,眾人一臉匪夷所思的看著左章,完全想象不到左章是如何做到這些事情的。
“不過順勢而為罷了。”左章自然明白眾人心中所想,淡然笑笑解釋道:“相比張崇興,張崇飛的性子更適合做家主。
“況且張家在張大哥與二老心中的地位有些特殊,有個敬著咱們幾分的家主操持,也更讓人放心些。”
陳澤聞言又一次面露崇敬道:“左章小師傅智慧非凡,在下敬服!”
一行人就這么邊走邊聊,很快離開了固州地界。而隨著日頭西移,左章與陳澤考慮到兩名老人不耐舟車勞頓,便決定覓地過夜。
于是,當一行人在黃昏時分途徑一座縣城時,便在一家客棧中落了腳,安頓兩名老人休息。
由于連日困居張家心神疲累,再加上經過一天的車馬勞頓,兩名老人稍稍用了些飯便睡了過去。
陳澤則在安排了手下輪換服侍之后,與左章坐在客棧大堂中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而就在他們聊得起勁的時候,客棧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左章好奇看去,恰見一高壯一矮瘦兩名男子急匆匆走進客棧,神色間滿是竭力壓抑的急切煩躁。
然而這兩人的出現,卻讓左章目光驟然一凝,只因他看到那名高壯男子身上繚繞著一股土黃色的妖氣!
只見兩人進了客棧后直奔柜臺,其中消瘦男子先將幾顆碎銀子拍在掌柜面前才開口道:“一間房,寬敞點。”
原本正抬頭打量兩人的客棧掌柜一見銀子,嘴角頓時抑制不住的翹起,一邊將銀子劃拉到柜臺里面一邊沖著店小二喊道:
“快帶兩位客官去客房!”
“二位客官這邊請!”店小二見兩人出手闊綽,帶著殷切的笑容小跑著來到兩人面前,熱情的帶著他們進了二樓的一間客房。
就在左章冷眼觀瞧兩名男子動向的時候,同樣看到兩名男子進店的陳澤察覺左章目光有異,不由好奇詢問道:“左小哥,你在看什么?”
左章遙遙看著店小二剛將兩名男子送進客房,眨眼便得了賞錢被打發出來,不由沉吟道:“那兩個人…住在咱們隔壁了。”
“嗯?”陳澤聞言詫然看去,恰看到店小二眉開眼笑的閉合了一扇客房門走下樓來,而那個房間恰與他們所定的三間客房相連!
眼前的一幕再聯系上左章凝重的目光,陳澤心頭一動低聲問道:“可有不妥?”
“我不知道。”左章皺眉搖頭,“但是小心無大錯。
“二老住在三間客房正中的那間應是沒什么大礙,陳大哥你安排兩個人與我住在與他們相鄰的客房,萬一有變故也好應對。”
陳澤思索片刻發覺沒什么別的法子,只得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