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見左章說的鄭重,輕輕走到他身后,一邊順著他的目光向山下看去,一邊認真的答道:“沒有了。”
“所以是真寶閣限定了你得到陰陽劫的方向。”左章目光遙遙投注山下。
不知左章想表達什么意思的阿黎頗感莫名其妙,“你在看什么?”
“看你。”后腦勺對著阿黎的左章指著山下出現的一名香客,語氣莫名,“你看他像不像你?”
“又在裝神弄鬼。”阿黎不滿的哼了一聲,“你腦袋壞掉了?把話說明白很難嗎?”
左章聞言搖頭笑笑,繼續看著一步一步沿石梯而上的香客,“香客拜佛,都是有所欲求的。
“假若他想要一袋米,佛祖告訴他,只要將一個扁擔供奉上來,便能得到一袋米,你覺得他會怎么做?”
微微蹙眉的阿黎很快答道:“當然是拿扁擔去換了,扁擔又不值錢。”
左章繼續說道:“若佛祖說他只要用了兩年的扁擔,且他鄰家恰好有一根,你覺得他會怎么做?”
“去買,去換,大不了去偷去搶。”阿黎明白了左章的隱喻,皺眉問道:“你將我與真寶閣比作香客與佛祖,是要說教么?”
“并不是。”左章聞言笑了笑道:“在這個故事里,有兩個地方你沒注意到。
“第一,是佛祖想要一根用了兩年的扁擔。
“第二,佛祖告訴他,恰好有一根兩年的扁擔在他鄰家,很輕松就能拿到。”
左章說著頓了一下,將視線從山腳下的香客身上收回,轉頭看向面露思索的阿黎,笑著問道:
“但是,兩年的扁擔很難找嗎?”
“不難。”阿黎本就聰慧,被左章一點瞬間明白過來,坐在左章身邊的石階上沉吟道:“你是說真寶閣想讓我從師家身上找陰陽劫。”
“說對一半。”左章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事實是,你去的那家真寶閣,認為從師家下手去尋找陰陽劫,是最快捷方便的法子。”
阿黎聞言眼珠急轉,只覺左章的話雖說得明白,可卻總有幾分難以琢磨的深意藏在字面意思之下。
“小心點,那么好看的眼珠子,掉出來就可惜了。”左章打趣一句,主動解釋道:
“以你的心智,現在應該能猜到,真寶閣讓你找的陰陽劫,就是他們想要的東西之一。
“而他們的店面遍布各國,有人找他們換東西,大多不會舍近求遠,只會到就近的真寶閣交易。
“那么問題來了,同樣是想要陰陽劫,他們會讓萬萬里之外的人,來咱們晉國從師家下手嗎?”
話音剛落,阿黎頓時瞪大了眼睛,“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左章笑了笑道:“陰陽劫是拳圣遺留的功法,自是珍貴至極,想要斷了傳承都不可能。
“而人間廣闊,這么多年下來,師家先祖都能拿到陰陽劫的殘篇,想必陰陽劫也不可能只在一人一脈手中流傳。
“所以,不同國度的真寶閣,應該都掌握著各國有關陰陽劫的流傳信息。”
阿黎納悶道:“那他們為什么不弄到一起交給我呢?”
“人家辛辛苦苦拿到的消息,憑什么白送給你?”左章笑著反問一句,旋即冷哼道:
“只能說他們也想自己找到陰陽劫,不過一直沒有得逞罷了。”
“那你準備怎么辦?”阿黎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左章。
“這是我的事兒嗎!”左章哭笑不得的指著阿黎道:“是你該怎么辦。”
“雞賊禿驢!”阿黎見偷換概念沒有得逞,哼了一聲問道:“我該怎么辦?”
“讓你踏遍列國顯然不太現實。”左章伸了個懶腰笑道:“所以先把咱們晉國的真寶閣跑一遍吧。
“咱們晉國九府三十八州,不可能只有師家先祖拿到陰陽劫殘篇。
“等到你摸清楚其他有關陰陽劫功法的消息,咱們再匯總起來議定行止。”
阿黎點點頭站起身來,“也好。”
“別急著走。”左章見狀喊住了準備離去的阿黎,站起身指了指后院道:“把化形的竅門留下。”
“你倒是真為他們考慮。”阿黎哼了一聲,跟著左章向后院走去。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問道:“對了,當初你為什么讓萌芽練成惑心之術?”
阿黎忽然腳步一頓,詫異道:“我沒有啊。”
前面走著的左章聞言豁然一驚,猛地停下腳步直勾勾看向阿黎!
見左章一副見鬼的模樣,阿黎臉上驚詫的表情瞬間消散,變成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叫你一天到晚算計我!嚇死你個臭禿驢!”
說罷,阿黎就撇下一臉呆滯的左章,步履歡快的向著后院走去。
“唉…女人…”左章見狀頓覺心累的很,無奈苦笑一聲跟了上去。
來至后院桃樹下,聽聞會有人來傳授化形之法的桃樹木聽濤緊張不已,即便山風拂過,滿樹枝葉也是動都不動。
而松鼠萌芽則滿是好奇興奮,蹲在枝頭上下打量著緩緩走來的阿黎,黑漆漆的大眼睛滿是羨慕,“好漂亮啊…”
來至近前的阿黎聽到松鼠萌芽的贊嘆,笑嘻嘻的將手掌平攤探向枝頭,“小丫頭,到姐姐掌心來。”
松鼠萌芽只覺面前的阿黎莫名親近的很,毫不猶豫竄上阿黎的手掌。
阿黎喜笑顏開的撓了撓松鼠萌芽的下巴,坐在樹下緩緩抬頭,看著枝葉繁茂的桃樹問道:“你叫木聽濤?”
“回阿黎仙子,小的有幸,得智深大師賜名木聽濤。”桃樹木聽濤恭恭敬敬答了一句。
“名字不錯,也是個會說話的。”阿黎笑著點點頭道:“我將化形的竅門說一遍,你心思縝密敏捷,記得指點萌芽修行。
“至于你們能否化形成功,就看你們的機緣了。”
桃樹木聽濤立即感激應道:“謝過阿黎仙子大恩!”
阿黎微微頷首,瞥了眼站在一旁明目張膽偷聽的左章,輕哼一聲不予理會,認真說道:
“妖族與人族不同,人族天生經脈俱全,自蘊靈慧,所研習的功法走得都是由內而外的路子。
“便拿武者來說,他們先強健身軀進入鍛體境,然后用內力溝通氣血,化為真氣,便是氣血境。
“之后借助靈材寶藥和獨門功法錘鍛體魄,踏入銅皮境和鐵骨境。接著溝通天地靈氣凝練神魂,進入通神境。
“而道宗佛門乃至文脈,修行理念大體相同,只是練氣鍛體凝神的側重與順序有所不同罷了。”
阿黎說著嘆了一聲,然后才繼續道:“我們妖族本體乃是人族以外的萬千生靈,只有開靈啟智方稱得上妖。
“是以天生便與人族迥異的我們,一開始只能依靠溝通天地靈氣,淬煉妖軀凝化氣息。
“而唯有化形之后,我們才能真正將天地靈氣所化的自身氣息斂入體內,生化經脈修習妖族功法。”
左章聞言眉頭微挑,忽地想起自己看不到阿黎、蕓娘以及蛇妖身上有莫名氣息纏繞,想來就是他們化形后將氣息收斂體內的緣故。
桃樹下,阿黎沒有注意到左章的異樣,繼續說道:“世上妖族功法繁雜,且大多粗劣得很,優者少之又少。”
“而一個妖精化形之后能練何種類型的妖族功法,在他化形之時就注定了,再沒了更改的機會。
“因此,化形雖然是我們修行路上的一道天塹,卻也是我等妖族改天換命的機緣…”
隨著阿黎的講述,桃樹木聽濤和松鼠萌芽聽得越來越癡迷,漸漸完全沉浸于其中,無法自拔。
可是站在一旁的左章,則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阿黎所講的東西,實在是太過完整細致,就像是經過千百年的總結一樣!
同時左章篤定,能總結到這種地步的,要么不是普通人物,要么不是普通勢力,抑或二者皆有!
而不論是哪一種,都說明阿黎的背景極不簡單!
想到這里,左章不由有些疑惑,畢竟背景復雜的阿黎如今要去真寶閣換取功法,且除了找自己以外似乎找不到其他能幫襯的人手…
“嘖…”左章看著一臉癡迷的松鼠萌芽和紋絲不動的桃樹木聽濤,默默咋舌道:
“狡猾啊,搞得我欠的人情變大了。”
專心講解化形竅門的阿黎似是察覺了左章的郁悶,眸光微轉打量了左章一眼。
而見左章眼神中隱含糾結,略作思忖旋即恍然,得意的瞥了左章一眼后,繼續毫無保留說道:
“化形的訣竅,一在厚積薄發,二在提前觀想,三在運氣好壞。
“千萬莫要信什么順應天勢遵從本能,化形本就是逆天而行,順應天勢與自取死路有什么分別?
“至于觀想,便是要觀想你化形后的經脈竅穴和妖軀,且不同妖族各有得宜的經竅妖軀,對應各族適宜的妖族功法。
“而最后的運氣,卻需提前準備,若能有人在你化形時護持一二,便會順利很多。”
說罷,阿黎看著桃樹木聽濤道:“我手中只有走獸一族的兩種妖軀經竅圖,其中一種恰適合萌芽。
“至于你,卻要想辦法弄到草木一族的妖軀經竅圖了。”
桃樹木聽濤聞言立即抖動枝丫感激道:“多謝阿黎仙子指點迷津,再造之恩,小的沒齒難忘。”
“先別急著謝。”阿黎聞言瞥了眼面色越發糾結的左章,嘴角微翹道:“你合用的妖軀經竅圖我雖沒有,卻也不是沒法子弄到。
“只要弄到一門草木類妖族功法的總綱和前兩章,便能反推出妖軀經竅圖。
“只是這功法卻要仔細篩選,否則還不一定有你自己所化的經脈竅穴好。”
站在一旁的左章看了眼桃樹木聽濤,回想自己今趟欠下的人情,索性本著債多了不愁的原則問道:“最好的草木類妖族功法是什么?”
“最好的?你拿不到的。”阿黎干脆的搖搖頭,卻見左章面色篤然,皺皺鼻子聳肩道:“蒼靈通天。
“三大妖尊之首的蒼靈妖尊的看家功法,據說早就斷了傳承,一個字都沒留下。”
“這樣啊。”左章摩挲著下巴,思忖片刻后轉而問道:“你準備讓萌芽修習什么妖族功法?”
“不告訴你。”阿黎神秘兮兮的做了個鬼臉,然后主動問道:“你想讓我去真寶閣打探什么?”
左章無奈的摸了摸頭頂的僧帽,看著笑得像一只偷到雞的狐貍一般的阿黎,輕嘆一聲道:
“先趁著你打探陰陽劫消息的機會,幫我探一探真寶閣有什么和缺什么。”
阿黎聞言眼珠一轉便有了計較,眉開眼笑的爽快答應下來,然后便開心地離開了正心寺。
“嘖…”左章糾結的看著阿黎離去的背影,郁悶道:“被抓到軟肋了,不好辦了啊…”
寺門外,阿黎腳步輕快地一步一個石階向山下走著,一邊走一邊笑嘻嘻的念叨著,
“原來臭禿驢害怕欠人情啊,哼哼!且看本姑娘怎么炮制你!”
說罷,阿黎就縱身一躍,如飛鳥般從對她視而不見的香客頭頂飛掠下山,眨眼不見了蹤影。
“智深大師,阿黎仙子走了。”正心寺后院中,桃樹木聽濤輕輕說了一句,然后就安靜了下來。
“知道了。”站在樹下沉思的左章點點頭,然后便一聲不吭的坐在樹下沉思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日近中天又緩緩向西滑去時,左章才長出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準備向小殿內走去。
然而還沒動腳,他身后的桃樹木聽濤就忽然說道:“智深大師,張爺來了。他神色急切,似有急事。”
“來得倒是巧。”左章笑著搖搖頭,停下腳步回到桃樹下,輕輕問道:
“木聽濤,我若尋一門合適的功法給你,你覺得自己何時能化形?”
桃樹木聽濤驀然激動起來,心知天大的機緣就在眼前,于是努力按下心頭激蕩,緊張答道:
“得大師之助,小的如今傷勢盡愈,一年之內便能化形!”
“果然還是你可靠。”左章笑著輕輕拍了拍樹干,“那你便努力些吧。”
桃樹木聽濤聞言頓時大喜過望,忙不迭的抖動枝丫應道:“多謝智深大師!
“小的在此立下神魂之誓,但存一日,智深大師凡有差遣,必定竭力以往!殞身不回!”
誓言剛落,左章就見一縷淺淡絲線從桃樹上飄落,直直鉆入自己掌心不見了蹤影。
緊接著,左章感覺一股源自桃樹木聽濤的臣服之意涌入腦海,仿佛不管自己下什么命令,對方都會不打一絲折扣的執行一般。
“你這是何苦。”左章心知木聽濤套飽經世事,擔心自己猜忌于他,于是索性用魂誓表了忠心,不由哭笑不得的嘆道:
“你們這一個個的,就不能讓我活的輕省點嗎?”
“小的不敢。”桃樹木聽濤發完誓后,反而如同卸下心中巨石一般,感覺渾身舒暢得很。
“算了,隨你吧。”左章說罷不再糾結此事,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角門,恰看到一臉急切的張世山大踏步進來。
而不等左章開口打招呼,張世山急匆匆的奔到左章面前,神情惶急的說道:
“左小哥,這次你千萬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