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添香閣是廣安府最有名的花樓,十里花河最耀眼的場所,府城眾多青樓中的絕對霸主級存在…
據說,自打花河游會誕生以來,十年中有七年的花河花魁出自添香閣,讓這一項榮譽像是被添香閣手拿把攥一般…
據說,添香閣有數以百計的美女,不論一個男人的喜好有多特殊,都能在這里得到滿足…
而由于以上的種種說法,均出自被左章定義為無可救藥老瑟批的張世山口中,所以真實性與可靠性都存疑。
不過,當扮做一名書生的左章走進添香閣之后,才發覺素來愛吹牛的張世山對于添香閣的描述,似乎并沒有多少夸張的成分!
尤其是在有意炫耀的張世山帶著他經過了其他幾家花樓之后,左章越發覺得添香閣有幾分鶴立雞群的感覺。
而拋開遠較其他花樓豪奢瑰艷的裝修風格不論,單就在大堂內穿梭的那些鶯鶯燕燕,就讓左章心生賞心悅目之感。
只是拋頭露面的就已經美得冒泡了…
藏在里面的還不知道要靚到什么程度…
嘖,有點高級會所的意思了…
左章心中感慨幾句,以絕強毅力將視線從過往美女的身上移開后,隨著張世山進了一個雅間。
雅間中桌椅酒水俱全,裝修精致典雅,被門外大堂中喧鬧的聲音一襯,就顯出幾分鬧中取靜的別樣韻味。
張世山見左章面露滿意的笑容,便屏退殷勤的仆役和添香閣美人,關閉房門得意道:
“左小哥,如何?哥哥我沒有騙你吧?”
“還好。”左章打量了一下屋內陳設,滿意的點點頭,淡然笑道:“錦蕊姑娘呢?什么時候能見到?”
“哪有那么好見。”張世山聞言嘬著牙花子落了座,給左章倒了杯酒后感嘆道:
“錦蕊姑娘今夜只在內樓獻藝,能進去觀賞的的只有三十人。
“而在錦蕊姑娘獻藝之后,才會從這三十人中選一個秉燭夜話。
“至于入圍這三十人,說實話,哥哥我是一次都沒成功過。”
左章揶揄笑道:“倚香那次你不是做了入幕之賓么?”
“左小哥你又笑話我。”張世山聞言搖頭嘆道:“當時是添香閣不準備讓倚香姑娘做清倌人了,所以我才能用錢開路。
“如今錦蕊姑娘首次獻藝,正是打名聲的時候,哥哥我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左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確實,名聲越大,換來的利益越多。
“不過呢,張大哥你應當也是用過心的,所以具體該怎么進內樓,想必比尋常人清楚很多吧。”
張世山一邊飲酒走一邊低聲說道:“想要爭奪這入內樓的資格,首先就是交二十兩銀子報請。
“而單單報請這一輪,哥哥我前前后后就花了幾百兩了。
“報請之后,便要按著添香閣所出的題目,與一同報請的人賽上一場,優者入選。
“至于會是什么題目,我不知具體,但基本都是吟詩作對猜謎之類。”
吟詩作對…
左章沉吟片刻猶豫了起來,并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有難度,而是因為慧覺老僧曾一再警告他不要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因此,他雖記得不少上一世的經典古詩絕對,卻打定主意死也不會將它們拿出來顯擺。
因為說不準曾經就有個地球老鄉用這些古詩絕對人前顯圣,然后又機緣巧合被人當做域外天魔滅掉,那他再顯擺這些東西就和找死沒什么區別了!
于是,打定主意的左章毫不猶豫的排除了做文抄公的念頭,笑呵呵地說道:“張大哥,你看咱倆像是能玩得轉這些的人?”
“左小哥你也沒法子嗎?”張世山見左章點頭,無奈道:“那便只有打道回府了。”
“張大哥真是喪氣。”左章不以為意的悄聲說道:“正經比試沒有希望,作假耍賴不就行了?”
“啊?”張世山頓時愣怔,不敢置信道:“作假…耍賴?”
“不然呢?”左章摸了摸頭頂的假發,咧嘴笑笑:“吟詩我不會,猜謎也蹩腳,只有作對最擅長…
“不過呢,我擅長的卻是與人作對。”
熟悉左章的張世山眼見左章這番做派,頓時心頭一顫道:“左小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是踐行諾言。”左章被張世山大反應逗得一樂,笑著寬慰道:“張大哥你放心,不會出亂子的。”
“那就好…”張世山聞言雖稍稍松了口氣,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眼珠一轉半是提醒半是疑惑道:
“左小哥,素來給花魁捧場的人背景都不大簡單,你準備跟哪個作對?”
然而左章卻不漏一絲口風,神秘兮兮的笑道:“張大哥到時候就知道了,所以現在還是花銀子報請去吧。”
張世山見狀自知追問也是徒勞,不由苦笑一聲起身走出雅間。
片刻后,張世山拿著兩個繡工細膩形制精巧的錦囊回到了雅間,將其中一個遞給左章后笑道:
“左小哥,將此物別在腰上,與我一同去雅堂吧。”
“張大哥破費了。”左章點點頭接過別好,站起身笑道:“不過稍后可能還要再破費一些。”
“些許銀子罷了。”張世山擺擺手,向外走的同時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左小哥你到底…”
“勞煩張大哥帶路。”話沒說完,左章就揮手打斷他的話頭。
張世山無奈,索性息了打問的心思,引著左章向雅堂走去。
就這樣,左章隨著張世山彎彎繞繞行走片刻,來到了一處有門仆迎候的大門外。
而兩名門仆見左章兩人腰懸錦囊,隨手打開身后大門的同時,不約而同面帶笑容的沖兩人謙恭行禮,禮數很是周到。
步入大門,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堂出現在左章眼中。
放眼看去,大堂中錯落有致的擺著二十幾張方桌,桌上筆墨紙硯齊備,甚至還放著一摞淡藍色的信封。
而這些方桌各配了四張椅子,已有近百人各自落座。不過人雖多,卻都安安靜靜的,即便有所交流也都著意放低音量。
也正是因此,當左章與張世山走進來的時候,瞬間便引起了這些先到一步者的注意,紛紛拿眼來看。
張世山眼見眾人看向自己,又見其中有幾張熟面孔,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選了張空無一人的桌子坐了下來。
左章自然隨著張世山落了座,可他卻明顯感覺到投向張世山的個別目光中,帶著明顯的譏誚和鄙視。
“張胖子又來了…”
“他不來才怪…”
“也是,自知之明也不是人人都有…”
左章耳識敏銳,幾聲竊竊私語自是逃不過他的耳朵。
而當他順著話語聲傳來的方向的看去,見譏諷張世山的人一個個衣著華貴卻穿搭別扭,顯然是什么貴便往身上套什么的主。
你們也好意思笑話別人…
看來自知之明確實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左章就不再關注他們,而是開始四下掃量。
片刻后,左章嘖聲道:“只看現如今還有人往雅堂里走,就能看出來添香閣今夜起碼能收個不下兩千兩的報請銀子。
“若再算上其他的進項,恐怕只這一晚,錦蕊姑娘便能讓近萬兩的白銀落進添香閣的口袋里。”
“那可不。要知道添香閣是咱們廣安府首屈一指的銷金窟。”張世山應了一聲,忽見左章沖著一個角落招手,不由好奇看去。
只見那角落中有一名年約二八的俏麗女子,正自恭恭敬敬的站著,卻是這雅堂中負責招待賓客的婢女之一。
那婢女見左章遠遠地沖自己招手,微感訝然的同時蓮步輕挪迅速來到左章所在的方桌旁,屈膝一福輕聲問道:
“這位公子有何吩咐?”
“不敢言吩咐二字。”左章下意識抬起雙手就要合十回禮,卻忽然醒悟過來,連忙不著痕跡的改為作揖,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婢女聲音輕柔的回道:“公子喚小奴阿寧就好。”
“阿寧姑娘有禮了。”左章面帶微笑的瞥了眼四周,放低聲音輕聲問道:“在下左章,敢問阿寧姑娘的賣身契可是在添香閣?”
喚做阿寧的婢女愣了一下,微微垂首低聲回道:“回左公子的話,小奴的賣身契自是在添香閣的。”
“唉,屬實可惜。”左章扼腕嘆了一聲,然后又悄聲問道:“不知給阿寧姑娘贖身需要多少銀兩呢?”
“…啊?”心生疑惑的阿寧越發不解了,納悶中帶著幾分戒備的看著左章,“左公子因何想給小奴贖身呢?”
“在下孟浪了。”左章歉然自責一句,然后表情誠懇的指著張世山解釋道:“這是我兄長張世山,掌管古縣僧會司。
“世山兄長家大業大,手中人手短缺嚴重,卻總是尋不到得用的,故而時常向我抱怨。
“今日我們來觀賞錦蕊姑娘的琴藝,在下卻無意間發覺姑娘蕙質蘭心天性良善,正適合打理我兄長的一些生意。
“因此,才有了方才的唐突之舉,還望阿寧姑娘見諒。”
話音剛落,不論是心懷疑慮的阿寧,還是茫然不解的張世山,具是心頭驚詫!
好在張世山與左章相識多年配合默契,恰如其分的擺出一張笑臉,沖著阿寧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卻是多謝左公子看重小奴了。”阿寧說著抿了抿嘴唇,思忖片刻后聲如蚊吶般答道:
“左公子若真想為小奴贖身,卻需與添香閣管事商議了。
“至于需要多少銀兩,小奴不敢置喙,但卻定超不過三十兩去。”
對阿寧這一番應對極為滿意的左章眼睛一亮,語氣由衷道:“阿寧姑娘真乃蒙塵明珠,在下定叫姑娘得脫自由。”
“阿寧先行謝過左公子。”見左章說的認真,阿寧心中不由便信了幾分,躬身回禮后款款一笑問道:
“不知左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吩咐沒有,卻須阿寧姑娘幫個忙。”左章說著拿起紙筆,意態悠然的筆走龍蛇。
數息過后,左章吹干紙上墨汁封入信封,將書信與一張十兩的銀票一并交給阿寧,
“銀票是在下為阿寧姑娘贖身的誠意,書信則需阿寧姑娘交到錦蕊姑娘手中。”
將書信內容盡數看在眼中的阿寧滿臉震驚,恍然回過神時卻發覺銀票和書信已經落在自己手中,下意識便將其狠狠攥緊!
左章見狀云淡風輕的笑了一聲,拱手一揖道:“阿寧姑娘,勞煩了。”
“左公子,您…”阿寧面色復雜的頓了一下,旋即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您且放心,阿寧定將此信送到錦蕊花魁手中。”
“多謝。”左章頷首笑笑,默默目送阿寧離去后轉向一臉驚駭的張世山,咧嘴笑道:
“張大哥,別發呆了,省點腦子想想怎么掙銀子吧。”
同樣將左章所寫內容看在眼中的張世山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左小哥,你你你…”
“小心咬到舌頭。”左章嘿然一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放低音量咧嘴道:“我說過我只擅長作對嘛。
“我細細思量了一下,若是以那些同樣奔著錦蕊姑娘而來的人做對手,一來太過繁瑣辛苦,二來事后也容易被記恨而生出許多麻煩。
“因此,索性就讓添香閣委屈一下吧,反正他們也不缺花魁和銀子。且若是運作得好,他們都不會察覺自己吃了悶虧。”
張世山見狀心頭莫名打了個顫,而想到左章是因為自己才這么做,頓時無奈搖頭,認命似的苦笑一聲。
然而就在他暗暗糾結的時候,左章寫的那封信已然被阿寧帶到了內樓中的暖閣門外。
篤篤篤。
輕敲門扉后,阿寧靜等片刻,就聽其中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誰啊?”
“初霞姑娘,我是阿寧。”阿寧連忙答道。
清脆女聲又問道:“哦,有什么事嗎?”
阿寧聞言淡定道:“我有事稟報錦蕊花魁,還望初霞姑娘行個方便。”
暖閣內靜默片刻,一個溫婉清雅的聲音忽然響起,“進來吧。”
阿寧聞言趕忙謝道:“多謝錦蕊花魁。”
話音剛落,門扉開啟,一個年歲比阿寧略小的圓臉丫頭將她迎了進去,然后就輕輕合上了門。
走進門內,阿寧略做打量,立即瞧見了一名體態嬌柔的女子正坐在銅鏡前梳妝,便踩著小碎步來到女子身邊躬身道:
“錦蕊花魁安好,有一位公子讓我將一封書信送到花魁手中。”
“嗯?”錦蕊聞言輕輕轉過頭,黑瀑一般的頭發頓時如流波般蕩了一下,似有月光暗藏的杏目轉向阿寧,
“那位公子下了多大的本錢,竟讓你連閣里的規矩都不顧了?”
“那位公子要給阿寧贖身。”阿寧垂首跪在錦蕊面前,雙手捧起書信道:“還望錦蕊花魁看罷書信再責罰阿寧。”
錦蕊細細打量阿寧兩眼,如玉般的手指輕輕拈起信封,一邊拆一邊說道:“你看過信了?”
“那位公子寫信時不曾避過阿寧。”阿寧老老實實的答了一句。
“有趣。”錦蕊輕輕哼了一聲,取出信紙嘩啦一聲抖開,露出了其中樸拙厚重卻隱透鋒銳的字跡,
“看這一手字,倒是個下過功…”
驟然間,錦蕊話語一滯柳眉挑起,一雙杏目直勾勾盯著手中信紙,呼吸都紊亂了幾分!
錦蕊的異狀頓時把站在一旁的丫鬟初霞嚇了一跳,而不等她開口詢問,就見錦蕊一把將書信揉在手中,盯著阿寧問道:
“寫這信的是個什么人?坐在雅堂哪一桌?”
阿寧聞言頓時松了口氣,依舊垂首跪著一一答了。
“你去將這封回信交給他。”錦蕊說話間寫了一封回信,交到阿寧手中道:“告訴他們,若敢誆騙于我,便等著身敗名裂吧!”
阿寧趕忙應了一聲,接過信件匆匆離去了。
而待到房門閉合,錦蕊深吸一口氣,將手中揉成一團的信件輕輕展開默默看了幾遍,卻是連梳妝都沒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