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輩先謝過諸位主任的好意了…”蕭建軍雙手抱拳，學著古人那種動作作揖行禮，朗聲道：
“三個多月前，李明，也就是你們眼里這位誠實憨厚的小李子，發現L安消膠囊實際走量，與諸位開出的處方量嚴重不符，也就是出現了跑方，他兌現下來個人虧損嚴重，承擔不起。”
“不得已，上月開始小李子花了費用，請藥房統方，并按統方給大伙兌了費用，跟實際你們開出的處方數有出入…”
蕭建軍還沒說完，就被身邊丁木春嗯嗯二聲咳嗽給截停了。
“我來說二句吧，上個月突然少了差不多一半量，是讓大伙很吃驚，這不是錢的問題，每月幾百千把塊錢，我們也不很在乎，關鍵是尊重，我們是在合作，為貴公司推廣L安消膠囊付出了辛勞，但付出了勞動，卻沒有得到相應的肯定，這樣就讓人不能接受。”
“L安消膠囊只是個冠以專利的廣普藥，相同的適應癥、主治，和類似藥效的同類品種，在老年病院就有十幾種，既然推廣L安消得不到應有的肯定，我們可以選擇開別的替代品種。”
丁木春很嚴肅地把話給直接挑明了，言語犀利，咄咄逼人，一下子讓熱鬧場面給冷寂了下來，還增添了幾分緊張情緒。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蕭建軍身上，看這位年青的主管如何接招。
丁木春這番話雖然言辭犀利，但他卻道出了L安消膠囊在醫院銷售中的窘境。
雖然L安消膠囊目前是專利新藥，但不是特效藥，在適應癥和主治療效方面，具有廣普性，在臨床應用時可替代藥物不要太多。
這種情況下，醫生使用L安消膠囊，相當程度上取決于醫代的臨床推廣程度。
蕭建軍很鎮靜，他沒有絲毫被激怒的表情，反而對丁木春的言語給予了肯定。
“丁主任說得很在理，晚輩完全贊同，合作雙方的基礎就是在于誠信嘛。對于貴院出現的嚴重跑方現象，我們辦事處領導非常重視，責令晚輩查明真相，給大家一個交待。”
“為此，晚輩和小李子兩人，這十幾天里幾乎都在醫院里轉，專門跟蹤了幾位從你們診室出來的患者病人，發現他們并沒有去門診藥房拿藥，而是到了院門口的兩家藥店去買的藥品。”
蕭建軍的話剛說到這里，下面就炸鍋了。
“去藥店買藥？我們這里看病的患者，都是政府工作人員，國營離退休職工，事業單位老同志，他們都是公費醫療，沒有醫院收據，病歷等，他們是沒辦法報銷的啊。”
“是啊，老年病院針對的病人就是公費，住院部床位每天滿員，還在走廊上放張鐵床，照樣收費。”
“就是，公費報銷卡得很緊的，除醫院之外，藥店公費不認。”
“…”
面對這幾位大夫們的議論，蕭建軍嘴角微啟，拽出一絲冷弧，“看來諸位主任有所不知啊，這兩家藥店不是社會藥店，而實際是你們醫院的便民藥房，是老年病醫院三產辦出資出人開辦的。”
“啊…是我們醫院后勤處三產辦搞得，這就怪不得了…”“這幫后勤孫子們，平時里就嘀咕我們業務部門收入高，
眼紅…”
“瑪的，原來是這幫混蛋在渾水摸魚，掛羊頭賣狗肉，打家劫舍…”
蕭建軍的話，就像一顆炸彈，轟隆隆把大伙給炸醒了。
原來這些醫生主任們，高學歷的知識分子，平時自恃清高，從來就瞧不上那些粗魯的醫院后勤人員。
他們兩耳不聞窗外事，無論在門診還是在病房，也用不著他們直接跟后勤部門接觸。
所以，后勤的三產辦搞便民藥店之事，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當李明告訴丁木春他們說，出現有大量跑方時，他們打死也不可能相信，以為是李明在耍花招搞鬼。
“小李子，看來這事我們是冤枉你了，對不起呵。”丁木春主動向李明道歉。
他這個人雖說氣量小，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但生性耿直，是個恩怨分明，頗講道理之人。
他以前跟李明關系最好，情同師徒父子，整天小李子…小李子掛在嘴邊不絕于耳。
一句對不起，讓李明心里一熱，瞬間熱淚盈眶，他激情地站起了，端起酒杯道：
“這事怪我，是我沒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擅自處置，方式方法簡單粗暴，傷了各位主任們的心，我罰酒一杯以此賠罪。”
說完，李明的淚水連同杯中酒，一起吞入腹中。
“感謝諸位主任的理解，下面晚輩倒有個想法可以減少跑方量，但要請大家支持。”蕭建軍不失時機地提議。
“蕭主管有什么好的主意，盡管說出來，大家也希望減少跑方，盡量讓小李子不損失。”
丁木春說得很實在，在自己利益不損失的前提下，當然也希望能減輕小李子的損失，這樣也就心安理得些。
“好好，感謝丁主任深明大義。”蕭建軍炯炯目光掃視大伙一圈道：
“我的方法就是，大伙開完藥方之后，先想法讓患者去藥房付款拿藥，然后再上來對其講述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項，目的是親眼見到患者在門診藥房拿的藥。”
蕭建軍的話，大伙眼前一亮，認為不失了一種限制跑方的手段，但也有許多操作上的困難。
“這種方法就是憑空增加了不少工作量，有事門診量大，患者多的時候，就有些麻煩。”
“現在患者都有文化，也都開竅的，這些成藥都有說明書，無論是服用方法和日量次數，還是注意事項，上面是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誰愿意傻乎乎再跑一趟？”
“就是啊，有些患者去了就不回來了，或者干脆就說，這藥我服用多次了，知道怎么用，就不麻煩大夫了。”
“…”
面對桌面上七嘴八舌的議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市井小人嘴臉，蕭建軍只能是心里嘆息，但不便插嘴多說。
因為這件事情本身，是以增加醫生工作量和精力為前提條件，他怎能強加要求呢。
而現在就看這些主任們的覺悟了。
但遺憾的是，他們并不真正去體諒一下李明所面臨的困境，而一味強調自己操作困難。
非常自私。
他們都希望能輕松賺錢，誰都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攬事。
這就是人性中劣根性的一面。
見著苦心孤詣出來的一個提案，馬上就要被否決，李明眉宇緊鎖，臉色憋成豬肝色。
他幾分鐘前的開心敞亮狀態，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的苦逼樣。
此刻，李明的心情快到了崩潰邊緣，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同學蕭建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