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日清晨,在孫權一意孤行準備發兵合肥的旨意下,全國各地的兵馬并沒有像前幾次出兵魏國邊境那樣士氣高昂,而是格外低迷,甚至還有一些聲音在影響著周圍將士的積極性。
此刻,正在濡須口水寨巡營的留贊看到一些士兵聚在一起說著話,他并沒有打擾這些人,而是選擇默默上前偷聽他們的談話,可當其靠近這些人的身后聽到的那些話,卻讓留贊內心很不是滋味。
“聽說了嗎,陛下又要打算打合肥了。”
“啊?還打,這都打三次了,再打都第四次了!”
“小點兒聲…哎!自從陛下登基以來,雖然說在治理本國內亂還可以,但面對眼前的強敵魏國…真是無話可說,我一家三兄弟,大哥二哥都死在前幾次戰役中。”
“別提了,我第一次從征合肥還是在凌統將軍麾下,那一場作戰,簡直慘淡,若非那樂進沖得太猛沒注意到陛下,恐怕…”
“哎…要是再打的話,看看周圍這些將士弟兄們吧,一個個無精打采的,上去就是送死的貨。”
說到這句話的一剎那,幾個士卒突然感覺背后有些陰涼,好像有人一直在盯著他們一樣,但留贊卻并沒有以突然出現的形式來面對他們,而是繞了一圈在轅門正前方走進來同他們會面。
守在轅門右側的營門都尉見到留贊滿臉疲憊的模樣連忙走上前來向其抱拳行禮道:
“將軍。”
“嗯…剛剛在遠處看到你們聚在一起絮絮叨叨作甚?莫不是想玩忽職守跑去喝酒吧?”留贊在聽完他們那些抱怨的話后并沒有挑明其中之意,而是選擇以更委婉的方式來向他們直接詢問對待合肥之戰的真正回答。
這番話徹底打消了這些士卒們的疑慮,于是他們笑了笑連連搖頭,那都尉與周圍五六名士卒圍著留贊好似親兄弟一樣情同手足,只因為留贊在軍中素有威望,而且還愛兵如子,每逢大戰必先登于眾軍之前,所以這些士卒們才不避諱留贊的威嚴。
卻聽其中有一個士卒靠在留贊身旁向其小聲說道:
“將軍,其實…我等剛剛在說陛下下詔發兵合肥的事情。”
“……哦?倒是說說看,本將不怪罪你們。”留贊左手依舊輕松地端著腰間刀柄,或許是自己行軍打仗已經習慣這種姿勢,所以這些士卒們也就不避諱這些動作來形容留贊的狀態。
看著留贊臉色輕松,營門都尉等人也都放下心來暢所欲言,之所以他們敢面對面與留贊交談這些事情,是因為他露出這種表情代表著不會怪罪其他人,而且其在軍中頗有威望,這種威望大多都是取得將士信任為媒介才贏得的,但如果留贊表情凝重,那就說什么也都不管用,即使是說完,這個說話的人依舊要被處罰或者是用合理的理由回懟過去。
于是,營門都尉便將他們剛剛談的起因始末都對留贊統統道來,過了約有兩刻鐘的時間,這些問題才都被留贊所解釋,實際上他們是擔心孫權這次北伐依舊不會取得實質性戰果,而且還擔心孫權這場戰爭仍然御駕親征指揮大軍作戰,但這些還不是最要命的,世家子弟的那些部曲兵上了戰場不賣力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要知道這幾次合肥之戰每一次正面交手,這些世家將領們帶的士卒都不肯與魏軍玩命打,甚至還都打算保留自身實力,結果每一次交手他們都保留實力,可每一次都會遭到重大損失導致直接敗退,這一切的結果都要歸功于孫權指揮不力,致使全軍上下軍令不一,無法形成合力對抗敵軍。
身為寒門子弟的留贊自然清楚如今吳國的這種情況,可他又能怎么辦?周圍的同僚要么是各個名門郡望,要么是前朝后代杰出的人才,要么是雖然有世家之名,卻無世家之實比寒門依舊高一等的人。
恰恰是,孫權還都與這些世家聯姻,皇室與地方世家攀上親戚關系,雖說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同心同德,一同隨他穩固吳國天下,但現在的趨勢卻是越來越偏,就說如今已經位至衛將軍的全琮,在沒娶孫權之女孫魯班時還是恪盡職守盡心盡力的忠直之臣,可這之后雖說是盡臣之節,但大多都是表里不一,打第三次合肥之戰時更是想著保留實力,把后面的部隊拖得進不能進退也不能退。
回到現實中來,留贊從迷茫中緩緩走出,看著面前幾人盡帶愁容之色,于是他便向幾人保證道:
“你們放心,我會將你們今日所言向上大將軍如實稟報,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此,便多謝將軍。”營門都尉等人見留贊欣然答應他們的請求,心情便格外激動地向其拜道。
緊接著,留贊就命他幾人繼續守營,自己則是回到軍帳休息片刻,可其剛剛進入營帳,卻見一人坐在將案旁邊,定睛一瞧那人臉龐清秀而又不失威重,他手持竹簡癱坐在那里臉色鎮定,走上前來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上大將軍陸遜夤夜到來。
“啊,末將失禮,請上大將軍恕罪!”留贊突然跪倒在地向坐在將案上座的陸遜低下頭臉色很是緊張地拜道。
見留贊回營滿臉疲憊,自己也是突然到此還沒來得及告訴于他,于是陸遜放下手中竹簡看向跪在那里的留贊很是輕松地說道:
“罷了,我來此匆忙沒有來得及告訴諸位將領,恕你無罪!”
“……謝上大將軍!”留贊聽完陸遜這番話后緩緩起身,他來到其面前抱拳拜道:“上大將軍,陛下那里…”
說到這里,坐在上座的陸遜這時站起身來走到留贊旁邊滿臉陰沉,營帳周圍的火光此刻也黯淡無光,很顯然他這次來的目的并不是來這里看一看,而是提前過來探一探合肥現在的情況再做打算。
“陛下已經下詔,四月之時便是我大吳發兵合肥之日。”
“……上大將軍進營后,可曾看到軍中士卒臉色惆悵?”留贊在聽完孫權下詔發兵合肥消息屬實后,內心頓起波瀾,他其實是最想清楚為什么要這個時候發兵合肥?
站在那里的陸遜點點頭,他的確看到營中將士心情以及臉色并不好,當其從側面打聽探得這些將士并不想打無謂犧牲的仗,他們想打一場巨大的勝仗,而且還是像蜀國那樣有進有退的勝利。
并且他們對孫權御駕親征的問題也表示十分不滿,每一次御駕親征都是損失慘重,指揮權不在陸遜之手,而在君主之手,可這孫權并未指揮過大規模作戰,赤壁之戰他只不過是個決策者,真正指揮作戰的是周瑜本人,因此孫權并不適合指揮打仗,而是應當在后方節度調動國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