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也終于感受到李觀云的決意,這個男人,將會在最初對待猗窩座一樣,但凡有一口氣,也要取他人頭。
“非常好。”黑死牟冷硬面色化開,淡淡一笑,直到上一刻前他還希望李觀云變成鬼,現在,再無此念。
李觀云微微而笑,目光自明劍劍身流轉,此劍陪伴他征戰一段歲月,也將陪著他,度過這最后一戰!
兩人的氣勢,幾乎在同一時間,拔升到巔峰,狂風呼嘯,夜色愈發沉重,密璃兩人,只覺不能直視,暴退不止。
待到風息稍微小了一些,方才能夠適應,放目望去,屋頂上的兩人,依舊如故,唯風起兮!
不知何時,黑死牟面上,六雙鬼目已然睜開,強大的壓迫力席卷而來,李觀云面色淡漠,目中清明,不受影響。
還未出招,兩人的氣勢卻開始交鋒,在面前的空氣中,發出尖利至極的風嘯,足以撕碎普通人的耳膜。
李觀云微微閉目,心眼的境界,大體等同于通透世界,甚至還要更強一些,如此,才能感受到對面的黑死牟。
心中分外透徹,若是不踏足通透世界,哪怕只差一步,面對這一層次的敵人,也是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通透世界,可以在一瞬間,看穿對手的弱點,預判對方的動作,令其無所遁形,如此,戰斗也變得十分簡單。
不過是一刀、一劍,隨意出招即可,因為那弱點已經放大了無數倍,動作也事先了熟于心。
一切的隱藏,都是那樣的無力。
這是不同層次的碾壓,唯有同為通透世界的對手,才能夠與之交鋒,才能不讓對方看穿弱點、預判動作。
所以說,如果李觀云現在沒有領悟心眼,在黑死牟眼里,就是個漏洞百出的孩子,擊敗不會耗費太大的力氣。
在大人的角度看來,孩子的動作同樣是無所遁形,反應也不如大人,兩者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
但是現在的李觀云,同樣達到了通透世界,那么就不再是孩子,而是澆了尿素,極速成長為另外一個大人。
當然,大人里面,也是有著強弱之分的,李觀云現在,充其量是個青少年,黑死牟,卻是正當壯年。
他身為五百年的猛鬼,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領悟了通透世界,數百年的磨煉,可以說,技藝僅在無慘之下。
李觀云心神力量,都已激發到頂點,目標全在面前的黑死牟身上,這時候,卻有一縷異樣的氣息,飄進場內。
于是他的氣勢,略微滯澀一瞬,又很快恢復如初,這一戰,他不會有絲毫的掛礙,他會放下一切。
“離開。”黑死牟尤若自言自語,于是,那氣息的主人,也不能違抗,很快,異樣的氣息,便消失殆盡。
六只鬼目,瞳孔乍然一縮,“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宮。”他刀勢一出,快如白駒過隙。
如同月光的刃光,便從那刀身脫離,一個呼吸,便有丈長,風壓迫面,速度極快。
李觀云早有準備,不急不緩,飄然后退半步,明劍抵住刃光,劍鋒一震,雖未震散,卻令那刃光,偏移開來。
轟轟隆隆,那刃光斬中他處,一座被大火燃燒,雖滿目瘡痍,但根基不損的村屋,當即爆裂開來。
土石四濺,遠處觀望的密璃和無一郎,無不是心中劇震,這鬼隨手一招,造成的破壞力,竟如此之驚人!
而眼見李觀云后退半步,堪堪擋下這一之型,黑死牟更不猶豫,腳步逼近,虛哭神去回轉一斬。
“月之呼吸,二之型·珠華弄月。”卻是兩道刃風,帶有彎月光刃,一左一右,逼得李觀云沒有閃躲空間。
他雖驚不亂,身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斜斜擦著那刃風而過,又沒入村中,垮塌兩座民居。
見黑死牟攻了兩招,李觀云從兩道刃風中險之又險的避過,足尖一點屋檐,身軀如鬼魅般逼近。
明劍劍尖,透出一抹水波般的清光,眨眼就來到了面前,黑死牟六目微瞇:“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災渦。”
即將建功的李觀云,只覺一股爆發性的力量涌來,知道強攻的機會已失,連忙騰空數丈,放目往下。
但見黑死牟身子回旋,身周八面,放出數道圓月刃風,將他保護的滴水不漏,方才若非他見機躍起,此刻擋那刃風,當是捉襟見肘,再有黑死牟持刀攻來,霎時間就會陷入極為不利的境地。
刃風呼嘯不定,沒有擊中目標,便朝外飛去,沒入沉沉夜色的之中,又傳來數聲爆響,不知坍塌幾座房屋。
李觀云身在半空,吐氣開聲,腳心朝天,手執明劍,一劍往下,得快準狠之精髓,雖無浩大聲勢,卻更為兇險。
“月之呼吸·六之型常夜孤月·無間。”黑死牟仰頭一望,虛哭神去快速連斬,刃風細小,卻是繁多。
轉眼之間,劍尖已到,而刀尖同樣如此,一刀一劍,一上一下,須臾間,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唯聽刃風凄厲。
李觀云攜下落之勢,略勝一籌,但黑死牟技藝明顯更為精湛,六目之下,哪怕是沒有破綻,也能看到弱點!
一刀突然變招,李觀云猝不及防,肩頭登時爆開一點血花,眼見刀鋒再起,明劍斜擋,借力落地。
遠處觀戰的密璃,看到李觀云受傷,頓時激動,兩強相爭,誰先受傷流血,就說明露出了敗勢。
而李觀云還是人類之軀,哪怕只是小傷,這積少成多,也足以影響戰局,但黑死牟,卻全然沒有這個擔憂。
密璃目光閃爍不定,當場就要上去相助,無一郎卻擋在他前面,搖了搖頭:“還有別的鬼,還不到時候。”
密璃心中一震,咬緊牙關,現在他們過去,恐怕還會給李觀云造成麻煩,只有等到合適的機會。
另外也如無一郎所說,她隱約察覺到另外的鬼的氣息,但始終無法分辨出那鬼藏在哪里。
而五大上弦齊出,李觀云立斬二人,現在又對上黑死牟,那么暗處隱藏的鬼,可想而歸,絕不是上弦后三!
血花成霧,隨風飄來,黑死牟聞到他血液的味道,心中也有三分意動,強自按捺下來,饒是難以忘懷。
此刻的李觀云,應是這世間最強的人類,能和黑死牟爭一長短,血肉中的力量,那鮮美的滋味,無鬼不受其惑。
李觀云見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攻,心中卻沒有放過這種良機,肩頭的血瞬間止住,一記斜刺,從側面斬向脖頸。
待黑死牟從那一怔中回神,李觀云的劍,再度躍然于眼前,甚至比剛才更快更狠,竟帶著死亡的味道。
心中暗贊一聲,李觀云的時機把握能力,果然不俗,他那一怔,著實眨眼即逝,李觀云剛剛受傷,卻還敢反擊。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龍輪尾。”黑死牟忽然喝了一聲,虛哭神去橫劈過去,速度竟不比李觀云遜色。
一記堪稱巨大的刀光,晃花了李觀云的眼睛,明劍此刻,甚至變得渺小,他連舍了黑死牟,刺向刀光。
那刀光簡直橫掃一切,內里蘊含的力量,令李觀云手腕劇痛,不得不用兩手持握劍柄,勉強挑開幾分。
卻聽一聲清脆,明劍裂開一道缺口,而刀光也終于架住,擦著他的臂膀飛過,一路摧枯拉朽,地面的溝壑深達一尺,更不知摧毀多少民居,只見煙塵沖天,黑屑四起,而黑死牟,已經提刀攻來。
那巨大刀光出現的剎那,兩人即便相隔較遠,也是心驚肉跳,刃風劈出,密璃情不自禁的暴退數十步,眼睜睜看著那刃光勢如破竹,將鍛刀人之村一個方向的建筑全部毀掉,心下震怖,連放目望去,才暫且安心。
無一郎也咬緊牙關,這個鬼的實力,已經超過了界限,非人能夠敗之,不由握緊日輪刀,目中悸動望去。
但見李觀云左遮右擋,身上又添了偌多刀痕,然而黑死牟卻不準備放過他,找準機會,如那惡虎鎖住咽喉。
絕對不會給獵物一點喘息的機會,李觀云拼盡全力,劍勢一變,黑死牟心中警鈴微作,后退半步,沒有急攻。
李觀云目光凝重,黑死牟的實力,超乎想象,不愧是無慘之下第一人,他純粹的實力,更在他之上。
遑論那鬼軀的體力,更是他不能比擬的,若是以快準狠之劍對敵,必然會敗亡,不會有第二條路。
但至繁之劍,碰上這種對手,不知道能不能使之迷惑,而讓他醞釀完成劍勢,用出飛仙一劍。
他之所以是快準狠之劍對敵,而沒有使用至繁之劍,著實是有自己的考慮,但此刻,不論如何考慮,都無意義。
于是,他劍勢一變,不復方才之簡,明劍來回之間,劍勢萬彩紛呈,蘊含繁復而華美的美感。
至繁之美,直指人心,黑死牟剛訝異他變招,便被吸入了那繁美的劍招之中,六目同時,出現濃濃迷幻之色。
而不僅是他,這劍勢一出,本就對李觀云抱有好感的密璃,登時忘乎所以,那張平平無奇、人畜無害的臉,忽然在心底,散發出無限的魅力,此刻,竟是無法分出,那是劍勢之美,還是人面之魅。
無一郎怔了一怔,也恍惚起來,模模糊糊間,那揮劍的李觀云,不是一個人,而是天下至美的具象物。
至繁之劍,至繁之美,直指人心,劍勢需要蓄勢,但這華美的劍勢,哪怕心智最堅韌的對手,都不忍去打破。
惟愿覽遍劍勢,盡情欣賞繁劍之美,哪怕劍勢完滿之后,將是絕殺之劍,亦不能逃脫這份美感,情愿為之沉迷。
劍影層層疊疊,成百上千,轉眼就遍布了屋頂的上空,李觀云清明目中,此刻也染上三分迷離。
他亦是這繁劍之美最直接的接觸者,他若是不能沉迷,又如何能揮出這世間絕美的一劍。
迷人者自迷也。
黑死牟目光微微波動,他究竟是五百年的猛鬼,硬實力更在李觀云之上,數百年來修成的心境,此刻提醒著他。
如果還是沉醉其中,必遭斷首之禍!
黑死牟面露一抹掙扎,他想看到李觀云那劍勢完滿的一劍,那絕對是他五百年來見過最美的事物,為之付出生命,也是在所不惜,但自己如果死了,一切也就到了終點,他還未曾超越他的弟弟,那個劍士!
這份執念,如此深厚,于是,他的意識,似冰面出現一個小孔,活水一點點的涌出那小小的孔洞。
李觀云若有所覺,心中微微一嘆,他領悟心眼,半式繁劍,若等劍勢完滿,有六成把握,斬下黑死牟首級。
但現在的黑死牟漸漸恢復,掙脫出繁劍之美,不會再給他醞釀劍勢的機會,如此,不得不博!
繁劍未滿,仍如一線光芒,雖無恢弘之貌,亦有燦爛之華,劍鋒,吻上脖頸,入皮,入肉,見骨。
成功了!密璃從繁劍中脫離,看到屋頂的情況,差點驚呼出聲,他做到了,他的明劍,已經印進黑死牟的脖子!
無一郎默默注視,忽然覺得,自己和兩人之間的差距,竟是如此遙遠,搖搖頭,從緣一零式中領悟的劍術,哪怕融會貫通,此刻也還夠不到兩人任意一位的邊角,看著那割開黑死牟一般脖子的李觀云,無一郎目露憧憬。
痛楚侵襲腦海,黑死牟瞬間回過神,目中迷幻消去,面上冷硬如寒鐵,痛楚更不能動搖,脖子割裂,微不足道。
此刻,哪怕腦袋即將掉落,他甚至有閑暇,望眼李觀云瞳中的決意,而腦袋,僅剩一絲皮肉相連。
“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兇變·天滿纖月。”虛哭神去,忽而發生變化,不僅變得更長,更生出幾截分支刀刃。
此刀和他的血鬼術完美融合,現在進化之后,放出了真正的力量,他揮舞進化后的虛哭神去。
一瞬間,迫人的壓力,哪怕遠處的密璃兩人,都覺呼吸遲滯,而那屋頂上,無數巨大的弦月形刃風,呼嘯肆虐。
每一道,都不下方才的月龍輪尾,每一道,都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直面這一招的李觀云,頓時慘不忍睹。
他感覺到黑死牟這威力巨大的十四之型,也感應其中蘊藏的生死之危,然而黑死牟的脖子,僅剩一線。
戰斗瞬息萬變,不容多思,他并不收回明劍,僅以微弱劍風護體,于是乎,那刃光疾落。
胸膛登時千瘡百孔,兩排肋骨清晰可見,一時竟然沒有流血,似乎血管中的猩紅,也被刃風壓迫的倒卷而回。
下一刻,一顆六目腦袋,陡然飛天,李觀云哈哈大笑,胸口噴出無數小泉,打濕了黑死牟的紫黑短衣。
無數的巨大刃光,這時也露出猙獰的獠牙,爆炸聲不絕于耳,呼嘯聲凄厲如鬼。
密璃兩人,看到那不分敵我的刃光,速度極快,沒有閃躲的可能,兩人目光對視,合力斬向那道逼來的刃光。
便聽兩聲悶哼,刃光消散,兩人無不是口角溢血,受了不輕的內傷,而這,僅僅是其中一道罷了。
環顧四周,整座村莊,都覆滅了。
密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面前都是灰塵,她不顧體內傷勢,以強悍的身體壓制住,借力躍起,望向那屋頂。
正好看到黑死牟騰躍在半空中的腦袋,密璃喜極而泣,跌倒在地,而此時,李觀云的狂笑,也隨之傳來。
那笑聲無比快意,空氣中的煙塵,都隨之微微波動,端是聲振寰宇,笑傲天下!
密璃跌倒在地,只覺一顆心臟,也隨著那笑聲愈發急促,勉力站起,李先生現在一定不好過,他們兩不能放松。
屆時一陣大風,吹進山谷,眨眼吹散煙塵,昨日的鍛刀人之村,已然化作一片廢墟,仍能看見焦黑的木石。
無數錯綜復雜的痕跡,深入地面數尺,黑死牟那十四之型造成的破壞,令人亡魂俱冒,但兩人,不及多看,仰望那村中唯一完好的房屋,以及那個,仍然站立的男人,他笑聲快意不減,胸口血柱仍自汩汩。
隱約可見森森白骨,胸口的刀痕,一如村莊的地面,密璃當即奔去,無一郎卻是雙目圓睜:“別去。”
密璃渾身劇震,倏地想起,還有別的鬼在窺伺,她也是擔心則亂,這種時候,無一郎比她更為冷靜。
“你對付那個隱藏的鬼,李先生傷勢太重,支撐…”話音夏然而止,蓋因無一郎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無頭尸。
笑聲,也止歇了。
密璃猛然回頭,面色白如金紙,怎么可能!
弦一,未死!
李觀云面色微變,后退半步,斜眼一瞥,黑死牟的六目之首,已然跌落地面,漸漸隨風化去。
但無頭殘尸,仍屹立不倒,也沒有鬼類被殺后,一點點消散的跡象。止住胸口鮮血,目光一凝:“突破限界!”
令人頭皮發麻的血肉蠕動聲響起,那斷掉的頸子上,一團團猩紅的血肉,扭曲著,融合著,組成著。
李觀云目光微瞇,疾刺一劍,殘尸無頭,卻輕易隔住明劍,刀鋒與劍鋒,俱都傳出咯吱聲響。
新生的黑死牟,出現在他的面前,全然沒有了人類的形貌,六目依舊,卻泛出鬼類的癲狂,不僅生出了鬼角,更是一長一短,崎嶇丑陋,口中獠牙暴突,猙獰無比,他背后也傳出細微爆響,下一瞬,數條形似章魚,卻長滿了尖刺的觸手,又有蜘蛛似的尖足,從他后背憑空冒出,身上的氣勢,竟然比方才更為強盛。
虛哭神去一壓,明劍再增一條豁口,李觀云抽身暴退,黑死牟癲狂追趕,如同一只喪失理智的野獸。
李觀云面沉如水,心中一動,繁劍施展開來,黑死牟登時呆在原地,目中的瘋狂,逐漸向著清明轉變。
李觀云再起繁劍,卻是身受重傷,體力不支,嘴角咯出一口猩紅,勉力維持劍勢不亂。
如若一亂,黑死牟不受控制,在場三人,乃至于撤走的村民,都逃不過此劫。
這黑死牟突破限界,割頭不死,已經沒有了弱點,變成了一個瘋狂的鬼類,實力之強,遠非方才能比。
但由于他是瘋狂占據心湖,心境已然全失,這繁劍正好輕而易舉的令他沉迷,無法掙脫出來。
可繁劍終有劍勢終末之刻,他的身體,也不容許他支撐了,雖能無視胸腹的痛苦,但體力的流失,卻不能不理。
李觀云的心中,頗為沉重,此刻,還有其他的招數嗎?他縱然用出飛仙,再將他斷頭,又有何意義?
此鬼突破限界,斷頭不死,已然沒有了弱點,至于天上的太陽,仰頭一望,明月失光,仍能分辨,不過子夜。
“怎么會,怎么會有這種鬼?”密璃無法置信,李觀云歷經千辛萬苦,終于砍下黑死牟的腦袋,卻是如此結局?
鬼不是砍了腦袋就會死嗎?這黑死牟為什么還能夠重生?密璃的腦袋如同漿糊一般,淡淡的絕望縈繞心湖。
無一郎輕輕呼出一口氣,既然如此,不必想著活著回去,掃了密璃一眼:“一起上,李先生撐不住了。”
密璃心中一震,瞬間明白了無一郎的決定,他們三人,只要撐住黑死牟的攻勢,半夜之后,還有生機。
于是一言不發,兩人向著這村中唯一完好的房屋,快速趕來,這時,黑夜籠罩下的村莊,泛起一線柔和的華光。
疾馳的兩人,頓時被吸引,只覺一腔心神,都離開了身體,投入那道華光之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層層烏云忽然蕩開,更古長存的圓月,默默注視這飛仙一劍,明劍上的華光,從柔和到燦爛,僅僅一個眨眼。
璀璨的光華,照亮了整座小村,讓人清晰看到,那火焰灼燒過的木石上,最細微的斑斑點點。
黑死牟的瘋狂,在這一剎那,消失殆盡,他看到李觀云那雙半清半迷的眼睛,不去思考他死或不死,只是揮劍。
“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招式卻沒有用出來,因為一聲脆響,劃破沉沉黑幕,很快,就是連續的玻璃碎裂聲。
明劍,材質已經承載不了這飛仙一劍,寶石劍面,塊塊崩散,不知多少碎片,于空中飄舞。
李觀云手執劍柄,目中并不動搖,而明劍的碎片,也不曾落下,仍是閃爍燦亮的華光,隨著他而來。
黑死牟呆了一呆,如鏡的劍面,碎成千塊殘面,仍是光可鑒人,于是,他看到一千個自己的面容,猙獰丑惡。
這還是我嗎?這還是武士嗎?黑死牟心中刺痛,五百年的光陰,他并未超越他的弟弟,反而變成如此模樣。
獰惡的面容,猙獰的鬼角,可憎的獠牙,以及那不應該是人生長出來的觸手足趾,告訴他,他墮落的很深。
黑死牟六目微微波瀾,那目中,清晰映出手執劍柄的李觀云,心里,卻沒有這個人的影像,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成為鬼后六十年,依然保持巔峰,于是他找到他只剩一口氣的弟弟:繼國緣一。
他原以為自己能輕易將其擊敗,畢竟那個劍士,只剩下一口氣息,事實也沒錯,他被輕易的擊敗了。
‘兄長大人,多么悲哀啊。’那個劍士,看著他,落了淚,陷入沉眠。
那時的他驚魂未定,卻不明白,為何悲哀?
黑死牟放下虛哭神去,劍柄跨越了彼此間的距離,輕觸他的脖頸,卻不曾入肉。
萬千碎片華光一展,重新匯聚,明劍一如初時,李觀云雙目微睜,劍鋒掃過,人頭應聲而落。
嘩啦四響,明劍碎片落進瓦片之間,反射月光,忽明忽暗,好似黑夜中撲閃的螢火蟲。
望著手中空空蕩蕩的劍柄,李觀云微微而笑,明劍,陪他勝了這最后一戰。
黑死牟的軀體,漸漸消散了,那六雙鬼目中,微有些恍惚。
李觀云明白,是他自己放棄,于是不笑,默然凝望。
黑死牟卻笑了,又喟然一嘆,六目閉合,再一瞬,上弦之一,歸于天地之間,再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