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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弦一的命運

  此刻,他也終于感受到李觀云的決意,這個男人,將會在最初對待猗窩座一樣,但凡有一口氣,也要取他人頭。

  “非常好。”黑死牟冷硬面色化開,淡淡一笑,直到上一刻前他還希望李觀云變成鬼,現在,再無此念。

  李觀云微微而笑,目光自明劍劍身流轉,此劍陪伴他征戰一段歲月,也將陪著他,度過這最后一戰!

  兩人的氣勢,幾乎在同一時間,拔升到巔峰,狂風呼嘯,夜色愈發沉重,密璃兩人,只覺不能直視,暴退不止。

  待到風息稍微小了一些,方才能夠適應,放目望去,屋頂上的兩人,依舊如故,唯風起兮!

  不知何時,黑死牟面上,六雙鬼目已然睜開,強大的壓迫力席卷而來,李觀云面色淡漠,目中清明,不受影響。

  還未出招,兩人的氣勢卻開始交鋒,在面前的空氣中,發出尖利至極的風嘯,足以撕碎普通人的耳膜。

  李觀云微微閉目,心眼的境界,大體等同于通透世界,甚至還要更強一些,如此,才能感受到對面的黑死牟。

  心中分外透徹,若是不踏足通透世界,哪怕只差一步,面對這一層次的敵人,也是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通透世界,可以在一瞬間,看穿對手的弱點,預判對方的動作,令其無所遁形,如此,戰斗也變得十分簡單。

  不過是一刀、一劍,隨意出招即可,因為那弱點已經放大了無數倍,動作也事先了熟于心。

  一切的隱藏,都是那樣的無力。

  這是不同層次的碾壓,唯有同為通透世界的對手,才能夠與之交鋒,才能不讓對方看穿弱點、預判動作。

  所以說,如果李觀云現在沒有領悟心眼,在黑死牟眼里,就是個漏洞百出的孩子,擊敗不會耗費太大的力氣。

  在大人的角度看來,孩子的動作同樣是無所遁形,反應也不如大人,兩者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

  但是現在的李觀云,同樣達到了通透世界,那么就不再是孩子,而是澆了尿素,極速成長為另外一個大人。

  當然,大人里面,也是有著強弱之分的,李觀云現在,充其量是個青少年,黑死牟,卻是正當壯年。

  他身為五百年的猛鬼,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領悟了通透世界,數百年的磨煉,可以說,技藝僅在無慘之下。

  李觀云心神力量,都已激發到頂點,目標全在面前的黑死牟身上,這時候,卻有一縷異樣的氣息,飄進場內。

  于是他的氣勢,略微滯澀一瞬,又很快恢復如初,這一戰,他不會有絲毫的掛礙,他會放下一切。

  “離開。”黑死牟尤若自言自語,于是,那氣息的主人,也不能違抗,很快,異樣的氣息,便消失殆盡。

  六只鬼目,瞳孔乍然一縮,“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宮。”他刀勢一出,快如白駒過隙。

  如同月光的刃光,便從那刀身脫離,一個呼吸,便有丈長,風壓迫面,速度極快。

  李觀云早有準備,不急不緩,飄然后退半步,明劍抵住刃光,劍鋒一震,雖未震散,卻令那刃光,偏移開來。

  轟轟隆隆,那刃光斬中他處,一座被大火燃燒,雖滿目瘡痍,但根基不損的村屋,當即爆裂開來。

  土石四濺,遠處觀望的密璃和無一郎,無不是心中劇震,這鬼隨手一招,造成的破壞力,竟如此之驚人!

  而眼見李觀云后退半步,堪堪擋下這一之型,黑死牟更不猶豫,腳步逼近,虛哭神去回轉一斬。

  “月之呼吸,二之型·珠華弄月。”卻是兩道刃風,帶有彎月光刃,一左一右,逼得李觀云沒有閃躲空間。

  他雖驚不亂,身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斜斜擦著那刃風而過,又沒入村中,垮塌兩座民居。

  見黑死牟攻了兩招,李觀云從兩道刃風中險之又險的避過,足尖一點屋檐,身軀如鬼魅般逼近。

  明劍劍尖,透出一抹水波般的清光,眨眼就來到了面前,黑死牟六目微瞇:“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災渦。”

  即將建功的李觀云,只覺一股爆發性的力量涌來,知道強攻的機會已失,連忙騰空數丈,放目往下。

  但見黑死牟身子回旋,身周八面,放出數道圓月刃風,將他保護的滴水不漏,方才若非他見機躍起,此刻擋那刃風,當是捉襟見肘,再有黑死牟持刀攻來,霎時間就會陷入極為不利的境地。

  刃風呼嘯不定,沒有擊中目標,便朝外飛去,沒入沉沉夜色的之中,又傳來數聲爆響,不知坍塌幾座房屋。

  李觀云身在半空,吐氣開聲,腳心朝天,手執明劍,一劍往下,得快準狠之精髓,雖無浩大聲勢,卻更為兇險。

  “月之呼吸·六之型常夜孤月·無間。”黑死牟仰頭一望,虛哭神去快速連斬,刃風細小,卻是繁多。

  轉眼之間,劍尖已到,而刀尖同樣如此,一刀一劍,一上一下,須臾間,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唯聽刃風凄厲。

  李觀云攜下落之勢,略勝一籌,但黑死牟技藝明顯更為精湛,六目之下,哪怕是沒有破綻,也能看到弱點!

  一刀突然變招,李觀云猝不及防,肩頭登時爆開一點血花,眼見刀鋒再起,明劍斜擋,借力落地。

  遠處觀戰的密璃,看到李觀云受傷,頓時激動,兩強相爭,誰先受傷流血,就說明露出了敗勢。

  而李觀云還是人類之軀,哪怕只是小傷,這積少成多,也足以影響戰局,但黑死牟,卻全然沒有這個擔憂。

  密璃目光閃爍不定,當場就要上去相助,無一郎卻擋在他前面,搖了搖頭:“還有別的鬼,還不到時候。”

  密璃心中一震,咬緊牙關,現在他們過去,恐怕還會給李觀云造成麻煩,只有等到合適的機會。

  另外也如無一郎所說,她隱約察覺到另外的鬼的氣息,但始終無法分辨出那鬼藏在哪里。

  而五大上弦齊出,李觀云立斬二人,現在又對上黑死牟,那么暗處隱藏的鬼,可想而歸,絕不是上弦后三!

  血花成霧,隨風飄來,黑死牟聞到他血液的味道,心中也有三分意動,強自按捺下來,饒是難以忘懷。

  此刻的李觀云,應是這世間最強的人類,能和黑死牟爭一長短,血肉中的力量,那鮮美的滋味,無鬼不受其惑。

  李觀云見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攻,心中卻沒有放過這種良機,肩頭的血瞬間止住,一記斜刺,從側面斬向脖頸。

  待黑死牟從那一怔中回神,李觀云的劍,再度躍然于眼前,甚至比剛才更快更狠,竟帶著死亡的味道。

  心中暗贊一聲,李觀云的時機把握能力,果然不俗,他那一怔,著實眨眼即逝,李觀云剛剛受傷,卻還敢反擊。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龍輪尾。”黑死牟忽然喝了一聲,虛哭神去橫劈過去,速度竟不比李觀云遜色。

  一記堪稱巨大的刀光,晃花了李觀云的眼睛,明劍此刻,甚至變得渺小,他連舍了黑死牟,刺向刀光。

  那刀光簡直橫掃一切,內里蘊含的力量,令李觀云手腕劇痛,不得不用兩手持握劍柄,勉強挑開幾分。

  卻聽一聲清脆,明劍裂開一道缺口,而刀光也終于架住,擦著他的臂膀飛過,一路摧枯拉朽,地面的溝壑深達一尺,更不知摧毀多少民居,只見煙塵沖天,黑屑四起,而黑死牟,已經提刀攻來。

  那巨大刀光出現的剎那,兩人即便相隔較遠,也是心驚肉跳,刃風劈出,密璃情不自禁的暴退數十步,眼睜睜看著那刃光勢如破竹,將鍛刀人之村一個方向的建筑全部毀掉,心下震怖,連放目望去,才暫且安心。

  無一郎也咬緊牙關,這個鬼的實力,已經超過了界限,非人能夠敗之,不由握緊日輪刀,目中悸動望去。

  但見李觀云左遮右擋,身上又添了偌多刀痕,然而黑死牟卻不準備放過他,找準機會,如那惡虎鎖住咽喉。

  絕對不會給獵物一點喘息的機會,李觀云拼盡全力,劍勢一變,黑死牟心中警鈴微作,后退半步,沒有急攻。

  李觀云目光凝重,黑死牟的實力,超乎想象,不愧是無慘之下第一人,他純粹的實力,更在他之上。

  遑論那鬼軀的體力,更是他不能比擬的,若是以快準狠之劍對敵,必然會敗亡,不會有第二條路。

  但至繁之劍,碰上這種對手,不知道能不能使之迷惑,而讓他醞釀完成劍勢,用出飛仙一劍。

  他之所以是快準狠之劍對敵,而沒有使用至繁之劍,著實是有自己的考慮,但此刻,不論如何考慮,都無意義。

  于是,他劍勢一變,不復方才之簡,明劍來回之間,劍勢萬彩紛呈,蘊含繁復而華美的美感。

  至繁之美,直指人心,黑死牟剛訝異他變招,便被吸入了那繁美的劍招之中,六目同時,出現濃濃迷幻之色。

  而不僅是他,這劍勢一出,本就對李觀云抱有好感的密璃,登時忘乎所以,那張平平無奇、人畜無害的臉,忽然在心底,散發出無限的魅力,此刻,竟是無法分出,那是劍勢之美,還是人面之魅。

  無一郎怔了一怔,也恍惚起來,模模糊糊間,那揮劍的李觀云,不是一個人,而是天下至美的具象物。

  至繁之劍,至繁之美,直指人心,劍勢需要蓄勢,但這華美的劍勢,哪怕心智最堅韌的對手,都不忍去打破。

  惟愿覽遍劍勢,盡情欣賞繁劍之美,哪怕劍勢完滿之后,將是絕殺之劍,亦不能逃脫這份美感,情愿為之沉迷。

  劍影層層疊疊,成百上千,轉眼就遍布了屋頂的上空,李觀云清明目中,此刻也染上三分迷離。

  他亦是這繁劍之美最直接的接觸者,他若是不能沉迷,又如何能揮出這世間絕美的一劍。

  迷人者自迷也。

  黑死牟目光微微波動,他究竟是五百年的猛鬼,硬實力更在李觀云之上,數百年來修成的心境,此刻提醒著他。

  如果還是沉醉其中,必遭斷首之禍!

  黑死牟面露一抹掙扎,他想看到李觀云那劍勢完滿的一劍,那絕對是他五百年來見過最美的事物,為之付出生命,也是在所不惜,但自己如果死了,一切也就到了終點,他還未曾超越他的弟弟,那個劍士!

  這份執念,如此深厚,于是,他的意識,似冰面出現一個小孔,活水一點點的涌出那小小的孔洞。

  李觀云若有所覺,心中微微一嘆,他領悟心眼,半式繁劍,若等劍勢完滿,有六成把握,斬下黑死牟首級。

  但現在的黑死牟漸漸恢復,掙脫出繁劍之美,不會再給他醞釀劍勢的機會,如此,不得不博!

  繁劍未滿,仍如一線光芒,雖無恢弘之貌,亦有燦爛之華,劍鋒,吻上脖頸,入皮,入肉,見骨。

  成功了!密璃從繁劍中脫離,看到屋頂的情況,差點驚呼出聲,他做到了,他的明劍,已經印進黑死牟的脖子!

  無一郎默默注視,忽然覺得,自己和兩人之間的差距,竟是如此遙遠,搖搖頭,從緣一零式中領悟的劍術,哪怕融會貫通,此刻也還夠不到兩人任意一位的邊角,看著那割開黑死牟一般脖子的李觀云,無一郎目露憧憬。

  痛楚侵襲腦海,黑死牟瞬間回過神,目中迷幻消去,面上冷硬如寒鐵,痛楚更不能動搖,脖子割裂,微不足道。

  此刻,哪怕腦袋即將掉落,他甚至有閑暇,望眼李觀云瞳中的決意,而腦袋,僅剩一絲皮肉相連。

  “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兇變·天滿纖月。”虛哭神去,忽而發生變化,不僅變得更長,更生出幾截分支刀刃。

  此刀和他的血鬼術完美融合,現在進化之后,放出了真正的力量,他揮舞進化后的虛哭神去。

  一瞬間,迫人的壓力,哪怕遠處的密璃兩人,都覺呼吸遲滯,而那屋頂上,無數巨大的弦月形刃風,呼嘯肆虐。

  每一道,都不下方才的月龍輪尾,每一道,都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直面這一招的李觀云,頓時慘不忍睹。

  他感覺到黑死牟這威力巨大的十四之型,也感應其中蘊藏的生死之危,然而黑死牟的脖子,僅剩一線。

  戰斗瞬息萬變,不容多思,他并不收回明劍,僅以微弱劍風護體,于是乎,那刃光疾落。

  胸膛登時千瘡百孔,兩排肋骨清晰可見,一時竟然沒有流血,似乎血管中的猩紅,也被刃風壓迫的倒卷而回。

  下一刻,一顆六目腦袋,陡然飛天,李觀云哈哈大笑,胸口噴出無數小泉,打濕了黑死牟的紫黑短衣。

  無數的巨大刃光,這時也露出猙獰的獠牙,爆炸聲不絕于耳,呼嘯聲凄厲如鬼。

  密璃兩人,看到那不分敵我的刃光,速度極快,沒有閃躲的可能,兩人目光對視,合力斬向那道逼來的刃光。

  便聽兩聲悶哼,刃光消散,兩人無不是口角溢血,受了不輕的內傷,而這,僅僅是其中一道罷了。

  環顧四周,整座村莊,都覆滅了。

  密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面前都是灰塵,她不顧體內傷勢,以強悍的身體壓制住,借力躍起,望向那屋頂。

  正好看到黑死牟騰躍在半空中的腦袋,密璃喜極而泣,跌倒在地,而此時,李觀云的狂笑,也隨之傳來。

  那笑聲無比快意,空氣中的煙塵,都隨之微微波動,端是聲振寰宇,笑傲天下!

  密璃跌倒在地,只覺一顆心臟,也隨著那笑聲愈發急促,勉力站起,李先生現在一定不好過,他們兩不能放松。

  屆時一陣大風,吹進山谷,眨眼吹散煙塵,昨日的鍛刀人之村,已然化作一片廢墟,仍能看見焦黑的木石。

  無數錯綜復雜的痕跡,深入地面數尺,黑死牟那十四之型造成的破壞,令人亡魂俱冒,但兩人,不及多看,仰望那村中唯一完好的房屋,以及那個,仍然站立的男人,他笑聲快意不減,胸口血柱仍自汩汩。

  隱約可見森森白骨,胸口的刀痕,一如村莊的地面,密璃當即奔去,無一郎卻是雙目圓睜:“別去。”

  密璃渾身劇震,倏地想起,還有別的鬼在窺伺,她也是擔心則亂,這種時候,無一郎比她更為冷靜。

  “你對付那個隱藏的鬼,李先生傷勢太重,支撐…”話音夏然而止,蓋因無一郎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無頭尸。

  笑聲,也止歇了。

  密璃猛然回頭,面色白如金紙,怎么可能!

  弦一,未死!

  李觀云面色微變,后退半步,斜眼一瞥,黑死牟的六目之首,已然跌落地面,漸漸隨風化去。

  但無頭殘尸,仍屹立不倒,也沒有鬼類被殺后,一點點消散的跡象。止住胸口鮮血,目光一凝:“突破限界!”

  令人頭皮發麻的血肉蠕動聲響起,那斷掉的頸子上,一團團猩紅的血肉,扭曲著,融合著,組成著。

  李觀云目光微瞇,疾刺一劍,殘尸無頭,卻輕易隔住明劍,刀鋒與劍鋒,俱都傳出咯吱聲響。

  新生的黑死牟,出現在他的面前,全然沒有了人類的形貌,六目依舊,卻泛出鬼類的癲狂,不僅生出了鬼角,更是一長一短,崎嶇丑陋,口中獠牙暴突,猙獰無比,他背后也傳出細微爆響,下一瞬,數條形似章魚,卻長滿了尖刺的觸手,又有蜘蛛似的尖足,從他后背憑空冒出,身上的氣勢,竟然比方才更為強盛。

  虛哭神去一壓,明劍再增一條豁口,李觀云抽身暴退,黑死牟癲狂追趕,如同一只喪失理智的野獸。

  李觀云面沉如水,心中一動,繁劍施展開來,黑死牟登時呆在原地,目中的瘋狂,逐漸向著清明轉變。

  李觀云再起繁劍,卻是身受重傷,體力不支,嘴角咯出一口猩紅,勉力維持劍勢不亂。

  如若一亂,黑死牟不受控制,在場三人,乃至于撤走的村民,都逃不過此劫。

  這黑死牟突破限界,割頭不死,已經沒有了弱點,變成了一個瘋狂的鬼類,實力之強,遠非方才能比。

  但由于他是瘋狂占據心湖,心境已然全失,這繁劍正好輕而易舉的令他沉迷,無法掙脫出來。

  可繁劍終有劍勢終末之刻,他的身體,也不容許他支撐了,雖能無視胸腹的痛苦,但體力的流失,卻不能不理。

  李觀云的心中,頗為沉重,此刻,還有其他的招數嗎?他縱然用出飛仙,再將他斷頭,又有何意義?

  此鬼突破限界,斷頭不死,已然沒有了弱點,至于天上的太陽,仰頭一望,明月失光,仍能分辨,不過子夜。

  “怎么會,怎么會有這種鬼?”密璃無法置信,李觀云歷經千辛萬苦,終于砍下黑死牟的腦袋,卻是如此結局?

  鬼不是砍了腦袋就會死嗎?這黑死牟為什么還能夠重生?密璃的腦袋如同漿糊一般,淡淡的絕望縈繞心湖。

  無一郎輕輕呼出一口氣,既然如此,不必想著活著回去,掃了密璃一眼:“一起上,李先生撐不住了。”

  密璃心中一震,瞬間明白了無一郎的決定,他們三人,只要撐住黑死牟的攻勢,半夜之后,還有生機。

  于是一言不發,兩人向著這村中唯一完好的房屋,快速趕來,這時,黑夜籠罩下的村莊,泛起一線柔和的華光。

  疾馳的兩人,頓時被吸引,只覺一腔心神,都離開了身體,投入那道華光之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層層烏云忽然蕩開,更古長存的圓月,默默注視這飛仙一劍,明劍上的華光,從柔和到燦爛,僅僅一個眨眼。

  璀璨的光華,照亮了整座小村,讓人清晰看到,那火焰灼燒過的木石上,最細微的斑斑點點。

  黑死牟的瘋狂,在這一剎那,消失殆盡,他看到李觀云那雙半清半迷的眼睛,不去思考他死或不死,只是揮劍。

  “月之呼吸·十六之型…”招式卻沒有用出來,因為一聲脆響,劃破沉沉黑幕,很快,就是連續的玻璃碎裂聲。

  明劍,材質已經承載不了這飛仙一劍,寶石劍面,塊塊崩散,不知多少碎片,于空中飄舞。

  李觀云手執劍柄,目中并不動搖,而明劍的碎片,也不曾落下,仍是閃爍燦亮的華光,隨著他而來。

  黑死牟呆了一呆,如鏡的劍面,碎成千塊殘面,仍是光可鑒人,于是,他看到一千個自己的面容,猙獰丑惡。

  這還是我嗎?這還是武士嗎?黑死牟心中刺痛,五百年的光陰,他并未超越他的弟弟,反而變成如此模樣。

  獰惡的面容,猙獰的鬼角,可憎的獠牙,以及那不應該是人生長出來的觸手足趾,告訴他,他墮落的很深。

  黑死牟六目微微波瀾,那目中,清晰映出手執劍柄的李觀云,心里,卻沒有這個人的影像,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成為鬼后六十年,依然保持巔峰,于是他找到他只剩一口氣的弟弟:繼國緣一。

  他原以為自己能輕易將其擊敗,畢竟那個劍士,只剩下一口氣息,事實也沒錯,他被輕易的擊敗了。

  ‘兄長大人,多么悲哀啊。’那個劍士,看著他,落了淚,陷入沉眠。

  那時的他驚魂未定,卻不明白,為何悲哀?

  黑死牟放下虛哭神去,劍柄跨越了彼此間的距離,輕觸他的脖頸,卻不曾入肉。

  萬千碎片華光一展,重新匯聚,明劍一如初時,李觀云雙目微睜,劍鋒掃過,人頭應聲而落。

  嘩啦四響,明劍碎片落進瓦片之間,反射月光,忽明忽暗,好似黑夜中撲閃的螢火蟲。

  望著手中空空蕩蕩的劍柄,李觀云微微而笑,明劍,陪他勝了這最后一戰。

  黑死牟的軀體,漸漸消散了,那六雙鬼目中,微有些恍惚。

  李觀云明白,是他自己放棄,于是不笑,默然凝望。

  黑死牟卻笑了,又喟然一嘆,六目閉合,再一瞬,上弦之一,歸于天地之間,再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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