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家起床吃了早飯,就在民宿老板的帶領下,出發前往黑龍廟。
昨天一番閑聊,讓民宿老板感受到了方昊知識的淵博,而且方昊還能點評他的作品,并指出一些不足,讓他驚訝的同時,心里也升起敬佩之意,今天對方昊他們熱情了不少。
去黑龍廟的山路不算難爬,這都得益于蔡貴的資助,他在這邊的黑龍廟出家之后,就出資改善了道路,同時對黑龍廟進行修繕,讓黑龍廟周邊的環境煥然一新,平時去黑龍廟上香的村民,以及游客也都多了一些。
當然,這個地方到底偏僻,再加上沒什么名氣,黑龍廟想要靠香火維持,顯然是不可能的。
之前,黑龍廟就一個老住持和他的徒弟兩個人,日子過的一直都很清貧,好在兩人都是真正的修行人,不怕辛苦,只是由于進項不多,日子也已經有些難以維持了。
之后蔡貴選擇在此出家,才讓他們堅持下去,并且在這兩年又收了兩位弟子。
因此,蔡貴在黑龍廟的聲望很高,得知蔡貴身體不行了,即將離世,幾個人都非常著急,都勸蔡貴下山好好治療,但被蔡貴婉拒了。
一行人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達黑龍廟。
黑龍廟面積不大,但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因為山路不便,四周還開辟出幾塊農田,種些瓜果蔬菜,解決廟中僧人的一些飲食問題。
只是現在正值深冬,農田都荒著,看起來有些蕭瑟。
一行人剛進黑龍廟,就有一位中年僧人迎了上來,這位僧人就是老方丈新收的弟子,另外一位,年紀也和他差不多,畢竟如果不是真想出家修行,一般都不會來這里。
僧人和民宿老板熱情地打著招呼:“馬老師,你們來啦。”
民宿老板禮貌地回了一禮,隨即問道:“誠度師傅,蔡師傅今天怎么樣?”
“他今天經常咳嗽,剛剛吃了一些藥,好了一些。”誠度臉上浮現些許擔憂。
民宿老板暗自一嘆,隨即介紹道:“這位就是蔡師傅要見的方老師。”
雙方打過招呼后,誠度就帶著大家,前往蔡貴居住的寮房。
一路上,方昊也打量著周邊的環境,由于采用的是修舊如舊的方案,四周給人古樸厚重之感,另外,廟里主要供奉黑龍神君,又有觀音等佛家神像,道、佛結合,看起來卻并不突兀。
黑龍廟不大,大家很快就到了蔡貴的寮房外,誠度上前通報。
屋里傳來幾聲咳嗽,隨即一位身材瘦小,面容憔悴的老僧人走了出來,他先打量了眾人,當目光投到方昊身上時,微笑著問道:“這位就是方施主吧?”
方昊上前行了一禮:“蔡師傅,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蔡貴臉上帶著微笑:“你來的正是時候,如果再過段時間,可能就見不到我啦。”
他的這句話,讓大家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許變化,空氣中也開始彌漫著悲傷的味道。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蔡貴坦然一笑,隨即請大家進屋。
方昊走進房間,環顧四周,發現蔡貴的房間整潔又簡單,除了正常的日用家具之外,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張長長的書桌,這應該是他創作的地方。
另外,書桌旁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方昊看了幾眼,感覺跟他手中那幅作品的風格不太一樣。
蔡貴注意到了方昊的目光,笑著說道:“這幅作品是我上個月的新作,不知方施主能否點評一二?”
方昊覺得蔡貴這句話有考校的意味,到也沒有怎么客氣,走到畫作面前認真鑒賞。
蔡貴邀請大家入座,誠度幫忙給大家端茶倒水。
片刻后,蔡貴慢慢走到方昊身旁。
方昊從畫卷上收回目光,贊嘆道:“蔡師傅,您的用筆用墨,可謂出神入化。”
蔡貴擺了擺手:“施主過譽了。”
方昊輕輕搖頭:“我這是過實話實說,這幅畫筆墨高古倉潤,既如倪瓚筆簡意遠,惜墨如金,又具王蒙茂密氤氳的氣象,山脊峰巒脈絡清晰,盡收眼底。
整幅畫作構圖謹嚴整飭而渾涵,元氣充沛,尤耐尋味。寥寥數筆,山巔之上似有城垣,筆頭舒卷處,自有強烈韻律感,近處幾株古木掩映水涘山閣,樹木尚余稀疏枝葉,卻已不見蔥郁翁然,儼然一番初秋山色。
而且,圖中山似寫出,字如畫成,筆法枯而能潤,平淡中寓奇崛自由中存法度,書畫相發,比之清初四僧,也不相上下。”
事實上,方昊最后這句話基本就是實事求是,他也沒想到,蔡貴在這幅畫上所表現出來的藝術風格和之前那幅作品相比,風格相差很大,但又頗為成熟,具有自己獨特的風格。雖然,在細節之處還有些許缺憾,但方昊相信,如果給蔡貴一點時間細心打磨,肯定可以彌補。
“只可惜,他已經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了。”方昊暗自嘆息。
蔡貴謙虛地微微一笑,對于方昊這番點評,他內心頗為受用,同時也點明了他在這幅畫上所要表達的意思。
當初歐陽慶告訴他,方昊猜中了他是位出家人,而且歐陽慶還對方昊大為稱贊時,他就對方昊非常好奇,當他得知方昊還是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時,讓他特別想見方昊一面。
只是,他的性格內向,不擅交際,同時也擔心方昊有顧慮,就沒有聯系方昊,不過,自從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之后,就已經決定,要盡快跟方昊見上一面,沒想到方昊先過來了。
蔡貴邀請方昊入座,隨即便跟方昊閑聊起來。
蔡貴的筆墨風格,學習元代畫家王蒙、倪瓚,蔡貴先是引出自己的觀點,方昊隨之點評、討論。
這一老一少,可以說一見如故,越聊越投機,雖有爭執,卻也從對方身上學到了許多,兩人好似忘年之交。
方昊見蔡貴眼神雖明亮,但臉上卻肉眼可見的疲憊,同時他注意到,旁邊的誠度在向他頻頻打著眼色,就準備告辭,讓蔡貴休息。
蔡貴提前猜到了,客氣地說道:“誠度,你帶馬先生和兩位施主去用膳吧,我還有些事情想跟方施主單獨細說。”
大家紛紛起身出門,誠度離開之前,還關上了房門。
方昊開口道:“蔡師傅,有什么話您直說,我一定盡力而為。”
蔡貴笑了笑,問道:“方施主,不知你對國畫有沒有興趣?”
方昊點頭:“其實,我有系統學習國畫的打算。”
他覺得,自己既然已經通過系統學習了書法,肯定也會有一天通過系統學會繪畫。
而且,自從他被系統灌輸了鑒定知識之后,他現在對古玩藝術也越來越感興趣,特別是書畫這種展現內在精神的藝術。
說起來,國畫往往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強調象外之境,注重作品的神韻,追求“天人合一”、“萬物一體”,甚至打破時空限制,“以形寫神”、“形神兼備”,用精妙的筆墨還原畫家的精神境界。所謂“明勸誡,著升沉,千載寂寥,披圖可鑒”,這正是國畫的獨特魅力所在。
這些方面,方昊現在的體會也越來越深刻。
蔡貴聽了這話,讓方昊稍等片刻,隨即去箱子里取出了兩本筆記返回,他指著其中一筆已經有些年頭的筆記,說道:“之前,你應該從歐陽那聽說過,我是機緣巧合,自學成才,而這本筆記,正是我進入此行的機緣,靠著它的幫助,我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說到這,他嘆息道:“可惜這本筆記少了四分之一,我也不知作者是誰,如果今后你有機會,能夠收集到缺失的部分,麻煩你跟我通說一下。”
說到這,他又指著另外一本筆記說:“至于這一本,里面記錄的是我多年的心得。這兩本筆記,我想送給你,或許對你學習國畫有所幫助。如果你對它們不感興趣,可以找一位合適的人,送給他。”
方昊簡單翻閱了幾頁,特別是蔡貴自己寫的筆記,可以看出,他的每個字都寫得異常認真。
他鄭重地地表示了感謝,同時暗暗決定,等合適的時候,他會把這兩本筆記整理成冊,出版成書籍,幫蔡貴著書傳世,在書畫史上留下一道痕跡。
之后,蔡貴又向方昊講述了他得到無名筆記的經歷,當初他在工地打工之外,平時還會收垃圾賣錢,這本筆記,正是他當初從一位姓鄭的老人手里收的。
當時,這本筆記夾雜在一堆老雜志中間,在他整理的時候發現了它,讀過之后,讓他對繪畫非常感興趣,之后心血來潮,照著學習,居然真被他學成了。
等他意識到這本筆記的珍貴,想要找到缺失的四分之一時,再去找那位老人,老人卻已經去世,問老人的家人,也沒有任何線索,他也只能作罷。
事實上,蔡貴覺得缺失的四分之一,應該已經找不到了,只不過他實在不想留下遺憾,這才讓方昊留意。
收了兩本珍貴的筆記,特別是當初收的那幅畫,方昊肯定要給蔡貴回禮,本來他想送蔡貴一方端硯,突然又想到,長壽茶能不能讓蔡貴的身體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