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孔彥這番點評,方昊心中贊嘆,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孔彥短短一番話,就把這幅文徵明作品的特點,講解的淋漓盡致。
相比于方昊,此刻的趙守根就像這個天站在外面,還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整個人都涼透了。
“不…不可能,這怎么是真跡?!”
趙守根喃喃自語,馬上又想到女友之前說的猜測,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你們合伙玩我!我告訴你們,想要騙我的錢,沒門!”
說著,他轉身想跑,卻被唐鳴山和胡覺攔了下來。
孔彥看著突然發難的趙守根,覺得莫名其妙,怎么他一番話,還說出問題來了?
“孔老,您先坐著喝會茶,這事我一會再詳細跟您說。”方昊把孔彥請到桌邊,讓李欣麗給孔彥泡茶。
方昊走到趙守根面前:“接下來說說咱們的事吧。協議白紙黑字寫著呢,我的畫要是有問題,假一賠三,你如果不履行協議,賠兩百萬。哦,對了,你已經付了一百萬,還剩一百萬,快點交錢吧,如果不交錢,那就別怪我報警了!”
“行啊,你報警啊,我不怕!”
趙守根一口咬定方昊合伙騙他的錢,不過等他見方昊真拿出手機要報警時,他又急著攔住了,臉上堆起了諂笑:“方老板,我剛才情緒有些激動,我向你道歉,咱們再好好談談,你覺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一切按協議上寫的來。”
見方昊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趙守根臉色又陰沉下來:“你一定要魚死網破?”
方昊嗤笑一聲:“要不你試試看,怎么魚死網破?告訴你,我也不是被嚇大的!”
趙守根旁邊,一直沉默的小玉開口說道:“方老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怎么樣,才能放過我們?”
“身上有錄音的設備嗎?”方昊以己渡人,他身上帶著錄音筆,覺得對方十有八九也會帶錄音設備。
小玉把錄音筆拿了出來,停止了錄音,遞給了方昊。
方昊接過錄音筆,接著說道:“接著談正事,第一個問題,你們是受誰的指使來對付我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趙守根還是不相信方昊不知情。
方昊神色冷峻:“現在是我問你,老老實實回答!”
方昊的眼神,讓趙守根有些害怕,老實說道:“是慶佐委托我們來的。”
方昊心里道了一聲“果然是他”,只是他也沒想到,慶佐的報復來的這么快:“那一百萬,也是他給你的?”
“是的。”
“他就不怕你跑路?”
“他讓我寫了欠條,而且他也知道我的情況,不怕我跑掉。”
兩人一問一答,讓大家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趙守根諂笑著說道:“方老板,您看我知道的也都說了,是不是可以放我一馬?”
方昊淡淡地說道:“說說看,你想讓我怎么放過你?”
趙守根說道:“這樣,我現在親自去跟慶佐說,之前我付的一百萬,就當是你的精神損失費。”
“就這樣?”
方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然后他又懷恨在心,今后找到機會,又來找我的麻煩?”
慶佐因為沒讓他參加展銷會,就采取這樣的報復手段,這次損失百萬,還不得恨之入骨,指不定會采取什么樣的報復措施。
方昊不是喜歡被動防御的性格,有機會能解決慶佐,當然最好了。
“這…你想怎么辦?”趙守根現在有些擔心方昊會繼續報警了。
方昊說:“等一會再說。”
說曹操,曹操就到,方昊的話音剛落,剛從西京回來兩天的錢珉,就了進來。
不過兩個多星期沒見,錢珉看起來又黑又瘦。
方昊迎了上去,關切道:“錢叔,工作要緊,身體更要緊。”
錢珉笑著擺了擺手:“放心,我的身體沒事,而且昨天剛做了體檢,除了肝功能指標稍稍有些異常之外,沒有其他事,醫生讓我吃一段時間護肝片,不要經常熬夜就行了。”
“這事您可得多注意。”
“我上有老,下有小,肯定會愛惜身體的。”
錢珉呵呵一笑,看了看不遠處的趙守根,感覺有些面熟:“就是他嗎?”
趙守根看到錢珉,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當看到錢珉看過來時,他渾身一抖,扭頭撒腿就跑。
“龍小富,給我站住!”錢珉直接從腰間拔出了手槍:“再跑,我開槍啦!”
趙守根,或者叫龍小富,立即停下了腳步,舉起了手:“警官,你是不是認錯人啦?”
“哪怕你現在胖成一頭豬,化成灰我也認識你!”錢珉冷笑,拿出手銬準備去把龍小富拷起來。
方昊十分意外,沒想到趙守根居然是假名,當然,騙子用假名,也是正常事,但剛才趙守根拿出身份證,那張身份證看起來應該是真的,而且身份證上的照片,也和趙守根至少有八九成相似,如果這是偽造的,那也太像了。
正在這個時候,方昊突然注意到,旁邊一個人影朝錢珉沖過去,他的反應也快,大叫一聲“小心”,沖過去把女人給制住了,大聲喝斥道:“老實點!”
女人本來想去攔住錢珉,讓龍小富逃跑,沒想到方昊的反應這么快,破壞了她的行動,既然龍小富跑不掉了,她也干脆閉口不言。
“行啊,龍小富,說說看,用了什么手段,讓她對你這么死心塌地。”
錢珉沒想到,龍小富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胖子,居然能夠讓一位相差十多歲的艷麗女子,死心塌地地幫他。
龍小富十分感動,暗自決定,自己一定把所有事情扛下來:“等等,她不會是想讓我扛下事情,故意這么演的吧?”
不提龍小富的心路歷程,錢珉呼叫同事過來幫忙,等待期間,跟方昊說了龍小富的犯的事。
據說,龍小富的名字是他爺爺起的,寓意是小富即安,不過龍小富剛上小學時,父母意外去世,從此跟著爺爺生活,老人沒什么文化,教不好龍小富,龍小富小學畢業,就四處晃蕩。
期間,龍小富因為打架斗毆,進過少管所,出來后,因為沒什么文化又不想做體力活,又學會了偷雞摸狗,更是連續三進宮。
后來,他學會了詐騙的手段,慢慢就轉行以詐騙為生,而且往往打一槍換個地方,再加上金額不高,一直沒有被抓。
五六年前,龍小富“釣了一條大魚”,騙了好幾十萬,只是錢到手,受害者也反應過來,找龍小富算賬,當時龍小富還沒有轉移,兩人爭了起來,最后龍小富打傷了受害者,逃之夭夭了。
當時,錢珉正好到案發地辦案,也接觸到了龍小富犯的事,后來聽說,龍小富一直沒有歸案,發布了網上通緝令。
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里遇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從錢珉嘴里得知了龍小富的事跡,方昊簡單講了這回的事情。
得知,破綻就出在方昊手里有一幅真跡,龍小富氣得想罵娘,自己的運氣怎么會這么差,同時也怪慶佐別的畫不選,偏偏選這一幅。
慶佐如果知道,肯定會大呼冤枉,除非是老母豬會上樹,否則他怎么知道世間會有這么巧的事?
說話間,方昊又把仿作拿了出來,孔彥饒有興致地鑒賞,發現這幅仿作其實就是一幅臨摹作品,作者的水平也很高超,如果是一般的書畫愛好者,很可能把它當作真跡。
當然,如果把兩幅畫放到一起,差距就不是一丁半點了,如果有一定的基礎和鑒別書畫的能力,看過仿作再看真跡,就能感覺到不同之處。而龍小富只是小學畢業,知識有限,自然也就看不出來了。
做了筆錄,錢珉表示,以龍小富之前錄的音,慶佐確實有詐騙方昊的想法,而且已經付諸實施了,哪怕方昊沒受損失,他也是詐騙未遂,按相關法律,以數額巨大的財物為詐騙目標的,或者具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應當定罪處罰,同時形成立案標準。
但錢珉同時也表示,現在只有錄音為證,想讓慶佐認罪,并不容易,必須把昨天賣仿畫的人也抓到,還有其他一些證據佐證。
龍小富連忙表示,他有慶佐其他的犯罪證據,想要戴罪立功。
慶佐掌握著龍小富的把柄,龍小富同樣也掌握著慶佐的把柄,現在他鋃鐺入獄,慶佐也逃不了。
兵貴神速,錢珉馬上就帶著人走了,臨走前,他把之前答應方昊的特約文物鑒定員證件留了下來。
慶佐今天心情很好,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有一大筆錢進賬,他就忍不住又哼起了小曲:“今天是個好日子…”
正在這時,門開了,匆匆進來一個人,卻是之前在孔益舉辦的交流會中,和方昊有過一面之緣的張鏡。
張鏡從國外歸來,靠著家里的關系,創辦了一家科技公司,最近業務穩定,他就有了些許空閑時間。
自從上回參加了孔益舉辦的交流會后,他對古玩越來越感興趣,再加上古玩收藏可以升值,就更加上心了。
前段時間,他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慶佐,從慶佐手里也買了兩件不錯的瓷器,價錢也不貴,于是對慶佐多了幾分信任。
前天,慶佐打電話給他,說是他這邊有位朋友,說家中出了事,因為急用錢,有幾件老一輩傳下來的東西需要出手。
張鏡得知此事后,趕到了慶佐店里,見到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賣家。賣家告訴他,他妻子因為夜里匆忙趕路,遭遇意外,掉到了一條溝里,身受重傷,住了十幾天ICU,家里的錢用得差不多了,萬般無奈下,欲轉讓幾件古玩,以解燃眉之急。
由于是慶佐介紹的,張鏡沒想過賣家撒謊,深表同情,便同意看看。
賣家要出售的是四件瓷器,都是清中期的物件,張鏡仔細端詳,發現其中一只釉色看起來有些問題,使問這是老東西嗎?
賣家就跟他說,東西肯定沒問題,這是家中祖傳下來的,他家祖輩以前是清朝的進士,民國時期才沒落下來,最終只留下了這幾樣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妻子出事,他又不爭氣,賺的錢不多,怎么著也不會把這些東西給賣掉。
說到最后,他的神色變得黯然了。
張境見自己觸及了人家的痛楚,于心不忍,再加上慶佐在旁邊附和,說賣家祖輩確實出過進士云云,便相信了賣家的話,忽略了瓷器的問題,最終花了五十五萬把四件瓷器都買了下來。
昨天晚上,張鏡的一位朋友到他家做客,見到了那四只瓷器,發現其中有兩件有問題,張鏡打眼了,并問他是怎么回事。
朋友得知了事情的詳情后,告訴張鏡,慶佐這人風評不好,時不時會設計坑人,這次肯定也是慶佐給他設的局。
張鏡哪能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未免打草驚蛇,今天去公司處理了事情后,就帶著東西趕到慶佐店里。
慶佐看到張鏡手里拎的盒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這種事他做多了,自然也有應對之策,馬上客氣地招呼道:“張總快坐,今天怎么有時間過來啊?”
張鏡得知慶佐的為人之后,再次看到慶佐,就感覺他就是一幅小人嘴臉,自己為什么會信任這種人?說到底,還是自己交友不慎啊!
張鏡直入主題:“慶老板,我前天買的四件瓷器,其中兩件有問題。”
“啊!怎么會這樣?”慶佐裝作大吃一驚:“據我所知,他的祖輩確實是清朝進士,這一點肯定不會錯的!”
張鏡盯著慶老板:“但瓷器有問題,這一點肯定也不會錯的。”
“那行,我馬上聯系他,讓他過來一趟。”
慶佐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打了電話:“該死!電話關機了!”
張鏡就知道會這樣:“慶老板,你說這事怎么處理?要不是我相信你,也不會過來買他的瓷器。”
慶佐一副為難的模樣:“這點我也知道,但說實話,當時是張總您親自鑒定的,我都沒有參與啊!”
張鏡只覺得自己的肚子里的怒火在不斷積累:“那當時我覺得瓷器有問題的時候,是誰在旁邊說他家祖上確實出過進士?”
“嗯?聽你的意思,還要怪我嘍?”
慶佐的語氣也開始不客氣了:“這古玩行里的規矩,您難道不知道?貨款兩清,你自己看中的東西,出了門就是變成了一堆土,和我又有什么關系?更何況東西又不是我賣給你的。”
“行,你這話我記住了!”
張鏡本來也知道,自己想挽回損失比較困難,但還是心存幻想,現在看來,要想退貨,肯定沒門了!
慶佐嗤笑一聲,他進入古玩這行這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會怕張鏡的威脅?
然而,當張鏡剛剛走出去,就進來兩位警察,其中一人開口道:“你是慶佐吧?”
慶佐心里咯噔了一下,這張鏡的報復不會這么快吧,還是說,警察早就在門外等著了?
不管他心里怎么猜測,他也只好站起來,硬著頭皮說:“我就是慶佐。”
警察先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嚴肅地說道:“慶佐,你因涉嫌詐騙,請跟我們走一趟。”
慶佐更加懷疑,警察是張鏡找來的了:“警官,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這人一向秉公守法,怎么會涉嫌詐騙呢?”
“我們不會冤枉好人,請不要浪費時間,否則我們就要采取措施了。”
“我能不能打個電話?”
“去警局打吧。”
慶佐見兩個警察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知道自己這回是跑不了了,只得老老實實跟著警察走。
張鏡前腳出門,就看到警察后腳進去,也分外好奇是怎么回事,就在門外等著。沒一會,就看到警察帶著慶佐出來了。
他靈機一動,連忙說道:“兩位警官,我要報案,這個人設局騙我購買假古玩,讓我損失了好幾十萬。”
這句話,讓慶佐認為就是張鏡把警察招來的,他氣得啐了一口:“放屁,我什么時候騙你了!”
“別動!”
警察制止了沖動的慶佐,隨即告訴張鏡,可以跟他們一同前往警局。
當一行人離開時,一位三十多歲的跛腳男子,拿起了電話,拔通了一個號碼:“榮哥,不好啦,慶老板被警察帶走啦!”
“什么!你知道犯了什么事么?”
“不知道啊!不過我看到,張鏡那小子也在,會不會是他招來的?”
“張鏡?就是黃仔介紹的那個海龜老板?”
“對,就是他。”
“行了,我知道了,你現在快去通知老雞他們,最近到外面去躲一躲。”
“好的…”
再回到聚薈齋,方昊目送錢珉他們離開,就返回了古玩店。
孔彥表示了歉意:“方老板,真是對不住。”
方昊擺擺手:“您老這是干嘛?如果是因為鑒定的事,大可不必。”
孔彥安下心來,隨即嘆了口氣:“其實我也聽說過,慶佐這人私德有虧,只不過,他當初幫我找到一幅藍瑛的作品,我欠他一個人情,這回得知你這里有文徵明的真跡,我心里一癢,就答應過來瞧瞧,沒想到,這其中的事情有這么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