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晉陽城下。
遠處,軍隊仍在緊張的訓練,這么多天下來,騎兵已經能成隊列疾馳,但離作戰還是差了很遠。
而在城門口,一支隊伍正整裝待發。
這自然是去和談的,不止趙氏,三家都派了人過去。
不過,這隊伍中除了大批單騎跟幾輛樸素的車駕,卻有一輛魚軒格外引人注目。此刻,車上正坐著一個打扮華麗的年輕少女,竟是趙無恤的小女兒,趙嬴。(名字改了)
“父親!卜人都說了,我此去正是大吉,你還擔憂什么呢?”趙嬴纖細的手扶著車幫,向一旁的父親說道。
眼眶通紅的看著女兒,趙無恤腮幫的肌肉不斷鼓起,顯然心中極不平靜。
他擺了擺手,說道:“我讓人備了一匹單騎,若事不可為,你即刻離開,可知曉了?”
“知曉了!”
趙嬴擠了個笑臉,說道:“你大可放心,那智朗難道還會為難我一個女子?定然不會有事的。”
趙無恤搖了搖頭,嘆氣道:“這種事哪能輕易言定?…你莫要怪我,趙氏存亡之事如同巨石壓在我心中,寢食難安啊!”
趙嬴笑容也收了起來,只是輕聲說道:“我雖然是女子,但也是趙氏之人,自當為趙氏分憂,怎會怪你呢?”
“…好,如此便好!”
趙無恤低聲應了一句,很快扭過臉,看向旁邊乘著單騎的兒子。
“嘉!保護好你妹妹,若她有閃失,我絕不輕饒你!”
趙嘉連忙下馬,伏在地上說道:“父親放心,我自當竭力而為。”
趙無恤正要再說,這時,魏駒突然在不遠處招了招手,喊道:“無恤!該出發了。”
趙無恤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很快消失,說道:“好,那就出發吧!”
這次和談,去的大半都是趙氏之人。趙無恤連兒女都派去了,而魏韓不過派了門客去,由此,也可知幾家對此事的急迫程度。
說句大實話,就算此戰敗了,對魏韓來說其實也算不上危局。畢竟,戰場一直是在趙氏,魏韓離的遠,實力也遠沒有趙氏損失的那么大。
若趙氏被滅,晉國成了智氏一家獨大,那也沒什么不可接受的。唇亡齒寒之事,對他們并不適合。
智朗如果不顧名聲,繼續滅魏韓,那就不是幾家內部矛盾了,而是要完全整合晉國的節奏!一個完整的晉國,對所有國家都是災難。周邊的秦齊楚,哪個能答應?搞不好智氏會面對四面圍攻。
再說了,他們跟智朗又沒什么大仇怨,按經驗,滅掉趙氏后大概率還是能相安無事,頂多地位低一些而已。
正因為知道這些,如今的魏韓早沒了當初面對智瑤的同仇敵愾,跟趙氏也有了疏離的趨勢。說白了,智瑤戰死就已經達到了他們的目的,他們不想打了!
繼續打下去,那多半是幫趙氏打工,對他們可沒什么好處。因此,兩家內部撤軍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了。
而這,顯然是趙無恤不能接受的。
長長的隊伍動了起來,很快加速,伴著吱呀吱呀的聲音,向東南方向而去。
魏駒跟韓虎卻打了個招呼,就直接回營了。趙無恤卻站在高處,一直目送著隊伍,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這才轉身回了城。
“沖擊!”
伴著一道沙啞的吼聲,曠野上,正有兩隊騎兵策馬相對沖鋒。等距離到了四十步內,騎兵取下了掛在馬背上的弩,一手扶著馬鞍一手抬弩,毫不猶豫扣了動機括。
弩上固定弩矢的卡扣打開,同時,包裹了矢鏃的弩矢射了出去。
戰馬速度畢竟極快,才只射出去這一波,雙方距離已經到了二十步內,已經來不及再次射擊了。
接著,把弩掛在馬背上,騎兵們拿起了長刀,不過是帶鞘的。
雙方把戰馬速度放慢,互相舉著帶鞘刀重重的向對手劈砍,動作笨拙,速度也慢,但總算也訓練出了個樣子。
拼殺中,有人重心不穩摔下了馬,還有的被對方的帶鞘刀砸的鼻青臉腫。當雙方交錯而過,地上到處是找馬的騎兵,還有的干脆躺那了。
立刻有醫務兵過去,把傷者抬走。
“這才半天,傷兵營已經躺了十多個了。家主,再這么訓練下去,還沒開始打,我們自己先殘了一片了。”
訓練場上的景象,讓騮都忍不住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訓練受傷,總好過戰場上被人斬殺。”智朗騎在馬背上,不為所動。
“話雖如此,可時間久了,眾人難免有些微詞。”
智朗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有人跟你說起了此事吧?哼,誰若是抱怨,那就問他愿意躺在傷兵營,還是去敵軍戰俘營?”
騮連忙點頭,說道:“沒人跟我說,是昨日有人跟薪武訴苦,正好讓我聽到了。”
“全是小心思罷了!都已經配齊了護具,還能怎樣?不愿意訓練,那不如回家去。”
說著,智朗驅馬往訓練場邊緣走去,騮連忙跟上。
今天的天氣倒是不錯,天空沒多少云,都是湛藍色。
地上的草已經讓牛馬吃了幾茬,但仍然瘋長。
智朗跳下馬,就往草地上一坐,隨手在旁邊薅了根狗尾巴草,嚼著。
“和談的那些人,到哪了?”他說道,眼睛仍看著訓練場。
“還有五十里,大概明日上午就能到。”薪武跟著跳下馬,在旁邊坐下。
“時間卡的倒挺準。”智朗笑了一聲,“跟薪武說一聲,明日就把訓練停了吧,省的嚇著人家。”
“嗯?既是和談,不該更炫耀武力嗎?”騮有些奇怪的說道。
“和談?這可不是和談。”
智朗把嚼的草桿吐了出來,后仰著躺在草地上,說道:“這就像打獵一般,想嚇走猛獸,自然要炫耀武力,可若要消滅獵物,當然該做好隱藏!”
第二天一早,探子回報,和談隊伍已經離的不到五里了。
智朗干脆騎上馬,帶著部下前去迎接。
才剛走了兩三里,遠遠的就看到一支長長的隊伍出現在了視野中。
“有趣!”智朗勒住馬,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對方。
趙氏在前,魏韓在后,不過,雙方車隊中間隔開了數十步遠,像是特意劃的分界線。互相拉那么遠,這是要分開的趨勢嗎?
正想著,雙方的距離更近了些。很快,智朗卻注意到了不對,趙氏隊伍中竟有一輛魚軒,這是女子才乘的車駕啊?
那輛車被紗幬遮著,看不清車上人。
智朗隨即想到了什么,眉毛跟著擰了起來。
而此時,車上的趙嬴也正透過紗幬的縫隙,打量著遠處的智朗。
沒有想象中的兇惡,沒有以為的老成,看起來姿態隨意,面目也沒那么冷厲,有種平易近人的感覺。
與想象的相差可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