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智邑。
傍晚,太陽落在地平線上,只剩一角,空氣緩緩昏沉了下來。夜色將至,但白天的余熱并未消散,坐那一會就惹的人汗流浹背。
智邑核心區,智瑤換上了莊重的冕服,一個人悄悄來到了宗廟。
等他到了地方,就看到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頭已經在那等著了。這老頭名為卜禮,正是智氏的卜人,專職占卜事務。
看到智瑤,卜禮站起來微微行了一禮。
智瑤說道:“何時卜之?“
卜禮答道:“再等半刻!“
智瑤點點頭,就在一旁軟墊上坐下,靜靜的等待著。
春秋時期的占卜是極其重要的事情,戰爭,立繼承人,選妻,幾乎所有重大決定前都要占卜,占卜結果常常影響決策。
此刻,兩人都一臉嚴肅,跪坐在那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過了好一會,卜禮終于站起來,走到祭壇前,在旁邊水盆洗了洗手,接著點著火。之后,他又取過一旁擺放的龜甲,放在火上炙烤。
整個過程如同行云流水,顯然已經熟練的很了。
智瑤也站起來,走到一旁。
燒了一會,等龜甲快要炸裂的時候,卜禮又取冷水澆在上面,龜甲上頓時出現了許多裂紋。
取出龜甲,卜禮認真的瞧著那每一處裂紋,口中念念有詞,一旁的智瑤也緊張的看著。
好一會,卜禮終于抬起頭。
“如何?“智瑤連忙問道。
卜禮皺著眉頭,說道:“此戰,不吉!”
“怎會如此?”智瑤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原地踱著步子。
突然,他又看向卜禮,說道:“再用占筮之法試試!”
卜禮點點頭,又取過一把蓍草,一套流程下來,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如何?”智瑤小聲問道。
“吉!”
智瑤頓時大喜,說道:“如此正好!”
卜禮卻面有苦色,說道:“龜卜的兆辭說,戰爭會有變故。筮短龜長,不如從長啊!”
智瑤擺了擺手,“你不需多言,就按這個結果吧!”
說完,不等卜禮再勸,他就轉身離開了。
走出宗廟,智瑤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走到一個亮著燈的屋子前。
智瑤推開門,就看到幾個人正在屋子里等候,這幾位是他的門客。
看到智瑤,幾人紛紛行禮。
“宗主!結果如何?”一個面容清瘦的中年人說道。
他叫智國,原本是智氏遠支成員,如今是智瑤的家臣。
智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笑道:“此戰,大吉!”
幾人頓時精神一振。
智瑤看著幾人,接著說道:“就按前幾日的商議,我明日就去新絳,向國君說明此事。”
智瑤所說的,是他與門客前幾日定下的攻趙策略,開戰需要理由,這次去新絳就是挑事的。
這時,一個矮胖家臣取過幾張絹布,遞向智瑤:“宗主!剛剛豫讓與智柳傳來了消息,智朗封邑的戰車已經收繳,不過…他又惹事了!”
“嗯?”智瑤眉頭皺了起來,接過絹布。
兩人的來信都重點講了智朗斬許平之事。當然,豫讓講的內容更多更詳細,連馳道之事也提到了。
很快看完了兩人的封信,智瑤冷哼一聲,說道:“那許平著實該死!疵,你手書一封,許氏今年賦稅增加兩成,許平下葬規格降至庶民!”
“唯!”那矮胖家臣拱手應道。
這樣的結果,并不出很多人意料,許平實在做了個蠢事。智朗雖然受到智瑤的敵視,但怎么說也是智氏核心成員,許平罵的是智朗,但憤怒的卻是整個智氏宗族。
說白了,這是智氏內部的爭斗,不是許平這個外人能插話的。畢竟,智氏不是智瑤一個人的,他得照顧所有宗族成員的臉面。
這時,旁邊的智國突然說道:“宗主!此事雖是許平挑釁所起,但智朗未免也有故意設計之舉!他話中提起其父,很難說無意還是有心引許平辱罵。若為有心之舉,那這智朗不但不孝,未免也太過狡詐了些。”
一旁的疵卻跟著說道:“宗主,智朗所言不可輕易揣度啊!聽聞其素有孝名,每年都要去父母墓前居住半月,稍不小心,就會為宗主惹來構陷的惡名。”
以智朗的好名聲,智瑤若敢質疑其意圖,那幾乎一定會招來罵名。畢竟別人又沒在場,智瑤又向來有不講信用的惡名,該信哪個是很顯然的。
智瑤點點頭,“疵所言有理。汝等以為,智朗該如何處置?”
疵攤了攤手,無奈道:“若僅憑這信上所言,不但不該罰,還要褒獎其孝!”
為父母報仇,在春秋就跟餓了要吃東西一樣天經地義。智瑤可以用挑起斗毆的理由針對智朗,卻怎么也不敢在這個事情上做文章,真的會臭名聲的。
智瑤目光落在那信上,猶豫良久,這才說道:“罷了!那就不獎不懲吧!”
接著又說道:“不過,智朗心思縝密,又極為狡詐,就算收繳了戰車,還是不得不防。我有心把顏派往屯留,汝等以為如何?”
顏是智瑤的嫡長子,智顏。
“顏為人仁厚,智朗若真的那般狡詐異常,讓顏去屯留不妥吧?”智國有些擔憂的說道。
智瑤輕哼一聲,說道:“正因為此,才該讓顏去!吃幾個教訓也好。…而且,他手下門客不乏善謀者,是能應付的。”
幾人的談話一直持續到半夜,這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