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喬家家主在看到庭院中的幼小身影后,硬生生的將話語止住,但面目上的怒色不減,看向喬夫人的眼神仍然十分不忿。
“環月你帶柔兒先回屋,我陪姐姐在這兒說些話。”
喬相怒容消散,語聲冰冷,“讓你的家仆自個兒回去,柔兒身為下一代書圣的繼承者,有資格知道喬家人動情的下場。”
接著,她似是咬牙切齒的又重復一遍,聲音像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一般。
“尤其是她母親的下場。”
環月本想替自家主子說些什么,但喬夫人只是給了她一個眼色,讓她別多生事。
下仆行禮告退,庭院之中只剩下了三名喬家的直系血脈。
無關人員退場,喬相便止不住心中的怒火,冰冷的質問道:“妹妹,千百年來,我喬家哪一個動情的女子會有好下場?當年你執意背棄家族聯姻的選擇,選了一個酒囊飯袋,結果呢?這男人還不是背著你在外偷情,成為了喬家乃至京城的笑柄。”
“杜郎其實…”
“夠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為那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求情!”
僅僅是聽到那個人的姓氏,喬相便險些將手邊的東西砸出,她的目光只有在看到年幼的喬靖柔時,才會微微緩和幾分。
“看看你今日的這番模樣,有誰會相信你是十年前我之前的喬相候選,喬家天驕?又有誰會相信你當年僅憑天資,就險些打破封印,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忘我境高手?”
喬夫人微微落目,她眼瞳里的星芒黯淡,似是隨著喬相的話語想起來了些許往事。
喬相也不忍心看到妹妹這番落魄的模樣,她悶聲不響的坐在另一側的石凳上,直到喬靖柔搖搖晃晃地靠在她身前,她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將三歲地喬靖柔抱在懷中,似感慨一般的說道:“那個男人唯一的用處,便是替我喬家生出柔兒。若非如此…”
“姨媽,娘親到底怎么了?”
喬相答非所問,“先前姨媽教你的金印字訣,你修煉的怎么樣了?”
喬靖柔奶聲奶氣的回答道:“柔兒有好好練功,娘親說柔兒已經快要入門了。”
“那姨媽今天便要告訴你一件喬家人都需要知道的祖訓。”喬相摸了摸年幼喬靖柔的額頭,細聲囑咐道。
“我喬家所修的功法雖無淬體練魄,但卻是一場問心問道的至臻之旅。雖然世人盛傳我喬家血脈一步不出便可求仙問道,但人們所不知的是我喬家的夢魘和心魔足足大出常人數倍有余,在功力晉升的門檻期,這種影響會達到峰值,甚至能到一夜數夢的境地。”
喬相嘆氣說道:“這種連環夢境實則為生死兇境,無論美夢噩夢,稍不留神便會深陷其中,永無寧日。拖這血脈的福,我喬家直系子弟瘋的瘋,死的死。除去你娘親,我和三姨便是你在家中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姨媽…”
“心魔的產生有兩種最直接的方式,一種是仇恨,一種是愛情。前者是一種執念,勝過了看開了便好,若在瓶頸時破鏡,但后者則是一記痛徹心扉的毒藥,你若不遠離,總有一天你會被它所傷。”
喬相說道:“自我喬家先祖發現喬家人不能對愛沉迷后,千百年來便立下一道祖訓,每一代喬家人的佼佼者皆要心向圣賢,以全知和治理國事作為終生目標,可你母親,是數百年來頭一個破例的。”
“可破了例又如何?你母親為了那個男人生出心魔,又在困境之中為他出手武功盡失…縱使后來我這個身為姐姐的力排眾議,重新接納你們一家回到喬家,可那男人又做了什么?在城東的私宅里與他家小姐私會偷情,哼…”
喬相本來都想罵幾句臟話,可轉念一想當著孩子的面不好太過分,只好冷哼一聲作罷。
“夫人!家主!”
急促的腳步聲從庭院外傳來,原來是方才離開的環月去而復返。
她手扶著院墻,喘著粗氣說道:“姑爺…姑爺他為了自證清白,上吊自殺了…”
喬夫人與喬相二人同時動容,尤其是喬夫人此刻如墜冰窖,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年,三歲的喬靖柔見到了自己父親的遺體,她的母親也自此入朝為官,官拜京都府府尹。
偌大的內院只剩下了喬靖柔一人,她坐在滿是書堆書架的房屋內,讀起了歷代書圣的手札。
窗外的景色從春夏到秋冬,從細雨到大雪,她也從年幼懵懂的孩童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終于,她看完了最后一任書圣的手札,將它緩緩的閉合放置在自己蔥白如玉的細膩腿上。
“山郊大雨,青牛車受驚…原來我是這樣離世的。”
書屋內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這句話像是她對自己的調侃,充滿了玩味的語氣。
“但在死之前,我倒在了他的懷里,這一切倒也算不上太糟…起碼他會記得我吧?”
喬靖柔安慰完自己,便從那手札背后一頁翻起,拿起了一邊的墨筆寫道。
雖愧對先祖,身隕于荒野,但能嘗愛情之辛甜,無悔也。
做完這一切,她便在書屋內部席地而坐,閉目養神,靜候神魂消散于天地間,將書圣的力量重新歸還給喬家禁地。
書屋中間的天窗大開,一道金光從天而落,似醍醐灌頂一般包裹住她的周身,使她的身形變得越發虛淡。
忽然,書屋外側有一陣輕微的晃動,雖然喬靖柔有所感應,但她下意識的認為是自己神魂破散的前兆,并沒有加以理會。
直到這聲響越來越大,越發嘈耳,才迫使她重新睜開眼眸,望向了動靜傳來的方向。
“轟”的一聲巨響,書屋邊壁的木墻被人強行破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硝煙之中緩緩顯現。
書屋內的燭火搖曳,而喬靖柔的面色也現出驚容。
她清澈動人的眼瞳里寫滿了不可思議,“這是喬家歷代書圣所留的識海和傳承空間,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是哪里我不管…”
柳若歡向前踏步,言語之中充滿了不容他人質疑的聲調。
“唯獨你,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