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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本就不該存在

  “小心!”何在大喝一聲,一柄古拙無華的刀出鞘,幼女的身體應聲飛出老遠,巨大的沖擊力撞碎了她的臟腑,她痛苦地皺眉,吐出一大口鮮血。

  幼女急促喘息,不一會兒便失了生機,瞪大的雙眼卻帶著一抹奇異的笑和終于解脫的輕松。

  一陣山風吹過,刺骨地寒冷。襤褸的衣衫藏不住幼女身上層層疊疊的傷疤,尖瘦的臉頰幾乎只剩那雙大大的眼睛。

  這孩子不知用方才的計策殺了多少與她經歷相同的女孩才活到今日,身心俱損。死對她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解脫。

  數十年來,無數女子被投入這囊袋,活下來的竟只剩少女一人。

  何在怔愣著,半晌方默默收刀,這是他的刀第一次沾染婦孺的血。他閉上眼,不忍再看那幼女的尸體。

  無數雪白的骨頭反射著朗月的清輝,有種說不出的刺眼。

  回到火山口的三人無不陷入沉默。

  “那破空所說的‘煉餌’究竟是怎么個煉法,為什么害了這許多人命?”何在還沒從殺死一個小女孩的陰影中醒來,聲音有些悶悶的。

  沈度也干脆,便將這兩日的推測和盤托出:

  “昨日我曾說,上古有人欲捉捕靈物“生”為自己吸魂引魄,以期加快修行速度,然而‘生’乃天地精魄所化,根本無法捕捉。有些修士便來時做仿制品。

  有位大修士醉心于此,直至油盡燈枯方研究出一法:

  首先,煉制一枚可吸收月之精華和女子怨氣的囊袋,放入一狹窄空間,選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純陰之體處子,教會其簡單吸取月華之法后,投入囊袋,只留一小口。

  需知這純陰之體有一特性,只要月圓之夜按古法吸取月華,便是不予吃喝亦可存活。

  囊袋巨大、出口狹小,能透下月華處剛巧只夠一個人或站或坐,這些女孩子必須互相殘殺至最后一人,方能在那處吸取到月華,活下去。

  而新被投入的女孩子,便是幸存者的“祭品”,或被幸存者殺死生食,或成為新幸存者。

  死去的女孩子也有利用價值的,她們會被撈上來,取了極陰之血后再丟回囊袋,這極陰之血能延長“魄餌”的壽命。

  這般殘忍死去的女子尸身上怨氣極重,被那囊袋吸收,待積累到一定程度,便可將唯一存活的少女五臟六腑煉化,去除七情六欲,形成一具容納月華的容器。

  這便是最接近“生”的“魄餌”,可吸魂引魄,待這魄餌修煉至第三重,望月而舞,會自成丹藥,服后可讓修士直接突破一層境界!

  也不知當年那大能研究時害死過多少無辜女子,他臨死前深悔此法過于殘忍,卻又不忍一生心血白費,便留下一卷秘術,并于卷尾寫下規勸之語。

  這破空不知從何處得到此法的上半部,便悄悄煉制魄餌,想賺取靈石壯大門派。

  青城門弟子被派出尋找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處子,不拘歲數,皆投入此囊袋。只是此法的成功幾率極低,只看這火山內的尸骨,恐怕慘死的女孩子有數萬!所成不過少女一人罷了。”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這些畜生…畜生!”何在從未聽說過如此殘忍之事,簡直不敢相信。

  沈度看看陷入沉默的少女和義憤填膺的何在,突然說道:“你既大仇得報便給我吃了吧,真等你自行修煉成丹藥,費時費力,現在生吃好像也是有效果的。”

  何在一時驚掉了兩顆眼珠子,見沈度果真站起,立刻擋在少女前面:“沈度你瘋了?!”

  沈度一步步逼近何在,面若冰霜:

  “她五臟六腑已被煉化多年,更無七情六欲,不過一具靈體,與天材地寶無甚區別。況且,若沒有極陰之血滋養,明日便是她的死期,難道你要四處尋找極陰之體的女子殺人取血救她嗎?”

  何在急了:“我不信!沈度!…你…你看看她!她分明是人!她有感情、能和你說話,你忘了嗎,我們昨日還一同在破廟躲雨!”

  何在見沈度面如寒霜,不為所動,不由氣得滿臉通紅:”你昨日還說什么‘順應天道,蕩世間不平‘,我呸!老子她媽信了你的邪!今天,除非你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否則,你休想碰她一根汗毛!”

  何在抽出刀對準沈度,已做了拼命的打算!

  而少女與何在眼中的惡人卻無動于衷,只一眨不眨地盯著何在,明亮的月光將他的半張臉照得如仙人一般,另半張臉卻在黑暗里宛若惡魔:

  “你本可入我修行之門,奈何幼時遭逢巨變,靈根盡毀,我見你資質上佳,才帶你來此,她可是一具靈力精純的人形寶物,吃了她,便可重拾修行之路,你待如何?”

  何在一愣,沒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居然被沈度看出,沒錯,他知道自己有過靈根,更身負血海深仇!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少女,少女剔透的臉龐在月光下如玉一般,果不似人類,心下竟閃過一絲糾結。

  那少女站在原地絲毫不動,她見過的修行之人無一不是自私自利、卑鄙無恥。昨日一臉正氣說要蕩世間不平的人,此時不也要將自己吃下肚么?

  還好,她原本也不曾相信過誰:“報仇,報恩,吃我。”

  沈度與何在具是一愣,瞬間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你們替我們報了仇,我會報恩,吃了我吧。

  此時月已高升,少女一身黑紗,于火山口迎風而立,她輕輕解開烏羽裳,那薄如蟬翼的黑紗隨風飄入谷底,覆在那白骨之上,只留白裙貼身緊纏,勾勒出少女窈窕身姿。

  她向前幾步,背對二人立在火山口,山下是累累白骨,頭頂懸著一輪明月,長裙獵獵,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

  “我本就不該存在。”她回頭,第一次露出微笑。如墨般的黑發隨風飄揚,唇角如新月般勾起,清澈的眸,帶著看透世事的淡然,襯得那如陽般明亮的圓月一時都暗淡許多。

  少女纖臂舒展,于遍布亂石的火山口處,開始了她最后一次的死亡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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