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
三頭野獸竟然全都有靈感!
李涼難以置信,再次閉上雙眼,從雙環域戒中抽出一縷靈,瞬間穿透灌木叢,探入藏身其中的野獸體內。
他立刻感覺到那縷靈不斷被其他力量干擾,那些吸引力非常輕微,正是生命自身對靈的親和力,而這種親和力表現出來的特征,便被魔法學界定義為靈感。
以魔法部推廣的七級劃分法,結合經驗,他發現三頭野獸中,有兩頭接近三級,體型最大的那頭,靈感達到了驚人的四級。
先前老唐和水哥動用大量人力,經過仔細篩查,在幾十萬人類中才找出不到一百名三級,四級只有區區三個人,現在,厄尼諾隨便一頭畜生就有三級?
假如動物有靈感,那植物…
李涼又抽出一縷靈,探入距離最近的一顆巨樹中。
三級。
不光樹有靈感,灌木,雜草,藤蔓,連狗尿苔都有二級。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妖精為什么要將這個基理世界命名為“厄尼諾”,精靈語中,厄尼諾的意思是“無法與艾露恩共鳴的植物”。
顯然,妖精察覺到厄尼諾的植物都有靈感,試圖以艾露恩的力量啟迪或加強它們,不知為何最終以失敗告終。
遠處的灌木叢抖了一下,一頭巨大的怪異生物緩緩爬出,其體長超過五米,咋一看像巨型馬陸,一節一節的堅硬甲殼呈暗褐色,兩側十六對步肢卻又短又粗,形如象腳,被甲殼覆蓋的頭部伸出兩條齒牙密布的附肢,不停交錯咬合。
“嘶…”該隱往后仰了下腦袋,悶聲悶氣道,“這蟲子吃什么了,長這么大。”
隨行的先遣軍科學官介紹道:“將軍,這是厄尼諾宗教中七種神圣動物之一的‘烏奇’,也就是‘烏奇’氏族的圖騰,‘烏奇’是種哺乳動物,只是保留了部分節肢動物的特征。”
這時,李涼抬手示意陸戰隊員們放下槍,沖令野說道:“放倒它,別弄死。”
“是。”
令野點頭,將肩上的靈能拋束炮抱在懷里,邁開大步奔跑起來,同時,對面的“烏奇”受驚,揚起兩條附肢,交錯間曾曾兩響,接著十六對步肢踏地,勐然前撲。
一人一獸近身的剎那,只見令野腰身一擰,躲過附肢交剪,雙手抱著巨炮順勢轉體,橫掄一圈,轟然砸在“烏奇”身側。
五米長的巨獸瞬間被掀翻,滾了兩周后,腹部朝天,步肢抽搐,已無力翻身。
遠處的灌木叢劇烈晃動,另外兩頭野獸瘋狂逃竄,眨眼消失。
“嘶,”該隱轉頭問道,“他吃什么了,這么勐?”
李涼笑了笑,這才是他印象中的令野,當初能一錘掄翻幽冥,這會兒對付一頭野獸還不是小試牛刀。
一眾陸戰隊員面面相覷,明顯沒想到這位一直默默無聞,最后靠“裙帶關系”才上位的軍士長竟然如此彪悍。
先遣軍科學官興沖沖跑過去,蹲在烏奇尾部喊道:“快來看,這就是它的生殖系統,典型的哺乳動物特征,快看這兒…”
可惜,沒人關心什么生殖系統,眾人都圍在頭部。
烏奇頭部厚重的甲殼之下,隱藏著兩副口器,一副闊吻獠牙,另一副卻鮮紅小巧,布滿柔軟纖細的鞭毛,巨大的附肢根部長著一對不成比例的小眼睛,童孔更是只有一條細線。
注視著那雙小眼睛,李涼再次以靈試探。
基理世界是靈的荒漠,他很想知道,如果得到大量的靈,厄尼諾野獸會不會有特別反應。
果然,烏奇原本呈細線的童孔瞬間張開了幾分。
他還發現,那些涌入的靈在散逸之前,竟然有種沿著烏奇的軀體流轉的趨勢,看起來有點像…道術。
“我感受到靈被釋放,”特利波卡震動空氣發聲,“至圣先知,您察覺到了什么?”
李涼沒有回頭,輕聲問道:“野獸也能有靈感?”
“嗯?”該隱從烏奇的大嘴里拔出機械手臂,滿臉驚訝。
特利波卡顯然也很意外,沉默許久才再次出聲:“魔法學界普遍認為,靈感是某些智慧生命個體與生俱來的一種超越阿其路,關聯耶其拉、貝來亞、阿希亞的獨特感知能力,是一種先于經驗,超范疇的認知,而非智慧生命往往缺乏對于外部世界,即阿其路的清晰認知,即使誕生于中央總域的原生物種,也極少表現出對靈的親和能力。”
“極少?”李涼皺眉,“不是沒有?”
“某些原生物種曾被排除在智慧生命之外,當它們表現出具備靈感的特征時,便會被重新劃定為智慧生命,例如薩亞德一族豢養的巖獸便被定義為仆從,而非野獸。”
李涼若有所思。
難怪馬科西克城不允許任何訪客自帶交通工具,卻允許薩亞德惡魔堂而皇之地騎著巖獸橫沖直撞,當時他身懷重任,無心試探,還以為這項“特權”是哈倫·波特為了支持原住民的“出租車產業”,沒想到巖獸真的是智慧生命。
如果厄尼諾宇宙的植物和動物全都擁有極為罕見的天賦,那么作為唯一的智慧生命,厄尼諾人更應該有靈感,可之前在鸚鵡螺號上見到的那名俘虜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古弗”。
想起俘虜脫口而出的那句“娑代帕納蘇”,他有種預感,看似原始的厄尼諾文明或許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繼續前進。”
李涼起身下令,隊伍再度出發。
深入密林不久,地面便被緊簇擁擠的低矮植物覆蓋,高達數十米的巨樹冠大蔭濃,幾乎完全遮蔽了天空,枝椏間漏下一束束光線,細微的粉塵穿越光束,又消失在潮濕的黑暗中,樹身纏繞的巨大藤蔓肆意橫生,交織成網。
鳥類的嘶鳴忽近忽遠,偶爾傳來一連串野獸的低吼,隱約夾雜著另一種悠長鳴吟,仿佛某種體型龐大又溫順的食草動物在呼喚同伴。
在這靜謐又古老的異星叢林中,一行人類遇藤砍伐,遇溪搭橋,默默趕路,相比周遭的一切,他們的體型顯得無比渺小,神情卻分外輕松,宛如郊游。
武裝無人機在頭頂盤旋,李涼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隊伍中間,漸漸發現越來越多的昆蟲和小型動物出現在周圍的藤蔓間,闊葉與枝椏上,似乎整座叢林都在監視他們這群不速之客。
更夸張的是,每一種動物,每一株植物都或多或少地擁有靈感。
到后來,他已經麻木,懶得再試,而且該隱過于興奮,不停地發現稀奇古怪的動植物,每次都拉著他看。
厄尼諾的生態環境咋一看和地球相似,近距離觀察卻大相徑庭。
比如他們遇到了一叢類似“大王花”的巨大植物,花瓣舒展,直徑將近兩米,色彩絢爛至極,“花芯”位置是一處凹陷,里面有一只圓鼓鼓的小蟲子轉著圈兒爬動,神奇的是每朵花里都有打轉的小蟲。
李涼覺得那小蟲子是植物的擬態誘餌,得到先遣軍科學官的贊同。
該隱卻不信邪,將機械手直接伸了進去,“人畜無害”的嬌艷花朵立刻冒出“獠牙”,把她的手咬得嘎吱吱嘎吱吱作響。
李涼看著“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的該隱,覺得這女人算是想開了,重新做回了“周小棉”。
一個小時后,隊伍踩著獨木橋般的藤蔓,越過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踏上一塊平坦巨巖。
李涼剛站穩,忽然聽到通訊耳機傳來突擊艦艦長的聲音:“注意,登陸部隊,有十五名厄尼諾…呃,厄尼諾人正在靠近…什么情況?”
陸戰隊員們顯然從頭盔視鏡中看到了敵人,舉槍時,動作卻有些猶豫。
李涼也在靈的視野中注意到一顆顆心臟“靠近”,只是它們離地高度很小,說明來的人非常低矮,就像一群…
灌木叢一陣晃動,站在隊伍最前方的令野忽然卸下了肩上的巨炮。
下一刻,一群炸毛野孩子大呼小叫地沖了出來,像小猴兒似地手腳并用沖到令野身前,有的抱腿,有的順著腿往上爬,眨眼間,高大如熊的令野掛了一身小屁孩。
小孩兒們用牙咬,用拳頭砸,用巴掌拍,對付著眼前的“巨人”,奈何“巨人”的“皮膚”比他們見過的任何東西都要硬,難傷絲毫。
“噗咯咯咯咯咯…”該隱捂著肚子,樂得不能自已。
所有人都愣了。
李涼同樣一頭霧水,他以為某個小孩兒會掏出一顆手雷什么的炸翻令野,結果這幫童子軍真的在肉砸鐵。
這…手不疼嗎?
令野終于不耐煩起來,像捏小雞仔似地拽下騎在腦袋上的孩子,又甩飛胳膊上吊著的幾個,一踢腿,把個爆炸頭小野孩踢了過來。
該隱趕忙湊過去,左手按住那個小家伙的腦袋,伸出右手食指逗弄他的鼻子:“嘿哎,小東西”
爆炸頭小孩齜牙咧嘴卻難以掙脫,勐地一口咬上該隱的手指,又突然愣住,緩緩松嘴,一低頭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他怔怔呆了一會兒,然后…放聲大哭。
“哇…”
這一嗓子仿佛引發了“狼嚎”,所有小孩都開始坐在地上大哭,簡直聲淚俱下。
“哇”
“哇嗚哇嗚”
場面一瞬間變成了幼兒園新生入園。
“始作俑者”該隱攤開雙手,表示自己非常無辜。
李涼瞪了她一眼,走上前蹲下,輕輕拍了拍爆炸頭小野孩的腦袋。
沒想到小野孩立刻從痛哭流涕變成了抽抽搭搭,單眼皮小眼睛眨巴著,透著與野獸迥然不同的,智慧生命才有的狡黠。
“哎?”該隱在旁邊蹲下,慢慢把右手食指伸向小野孩嘴邊,被李涼一拍,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很快,所有小孩都停止嚎哭,眨巴著眼睛端詳人類。
李涼回頭問道:“厄尼諾人用孩子當哨兵?”
科拉克與同僚交流片刻,搖頭道:“父神,我部派出的偵察連從未遇到這種情況,只遭遇過‘剎魯姆’氏族的部落衛士。”
“太不正常了,”先遣軍科學官眉頭緊鎖,“厄尼諾人從不讓幼兒離開領地范圍,因為很多大型動物會捕食他們。”
李涼點了點頭,起身吩咐道:“把這些孩子帶上,繼續向前。”
他已經試探過,在場的小孩全都是“古弗”,完全沒有靈感,至于小家伙們是不是部落派來的“哨兵”,根本無所謂,從穿越靈理之門的那一刻起,人類便是這個宇宙的唯一霸主。
相反,他倒是希望遭遇襲擊,簡單粗暴,說明厄尼諾人的腦子和外貌一樣原始。
厄尼諾人的“反抗軍”來的比想象中更快。
二十分鐘后,突擊艦再次發出警告,一支五十人組成的隊伍正在靠近。
地面特戰隊列陣以待,武裝無人機已經提前出動,盤旋在敵人頭頂。
然而,這場毫無懸念的戰斗并沒有打起來。
因為最終走出灌木叢,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群老弱病殘。
他們有的已經老得走不了路,被兩個沒那么老的老人架著,還有瘸腿的,瞎眼的,缺胳膊少腿兒的,甚至有個老頭還背著一個死活不明的。
這下眾人是真懵了。
令野一揮手,四名陸戰隊員挺起“動能偏移”護盾向前推進,一路來到“反抗軍”陣前。
只見為首的厄尼諾老人顫顫巍巍地舉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用力”敲下。
木棍脫手,掉在了地上。
那名陸戰隊員愣了,不知該作何反應。
老人倒是不依不饒,氣喘吁吁地撿起木棍又敲了一下,結果這次勁兒使得大了,木棍反彈,砸在自己腦門上,成功將自己擊倒。
“戰果赫赫”的陸戰隊員茫然回頭,發現指揮官們一樣迷茫。
該隱徑直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對面一番,皺眉道:“你們這是…”
“嗚!哈!嗚剎魯姆!嗚!哈…”
老弱病殘們艱難地踏地瞪眼,做出恐嚇的姿態。
“明白了,”該隱滿臉嚴肅點了點頭,回頭說道:“給點飯。”
李涼扶額,感覺頭很大。
憋了半天,他無奈道:“帶上老頭兒,繼續前進。”
接下來的旅程變得無比墨跡,厄尼諾老弱病殘們推推搡搡地往前挪,對人類的驅趕置若罔聞,與其說押送,更像敬老院團建。
李涼非常希望能盡快遇到真正的部落勇士,或者來一隊妖精伏兵也可以,反正身旁的“大海星”閑著也是閑著,他還能順便觀賞一下“魔法師”級別的圣祭司出手作戰。
可惜,一路上他也沒在靈的視野中發現妖精魂器的影子,也沒有代表艾露恩力量的魔法符號,妖精撤得是一干二凈。
好幾次,他都想把拖后腿的厄尼諾老弱病殘和野孩子扔草坑里拉倒,又覺得這種古怪的情況或許另有隱情,最終作罷。
足足一個小時后,叢林稀疏起來,厄尼諾人用圓木扎成的高墻已清晰可見。
隊伍停下,一部分陸戰隊員看管“俘虜”,李涼帶著剩下的人加快速度,穿越一片類似“防火隔離帶”的空曠區域,來到高墻前。
突擊艦傳來實時影像,超過三萬名厄尼諾人正聚集在墻后,包括三支來自‘剎魯姆’氏族的部落衛士。
李涼絲毫沒放在心上,他背著手,和該隱一起仰頭打量高逾十米的木墻,就像旅游時終于到達景點。
參觀結束,他隨口道:“把這面墻轟開。”
當令野扛起靈能拋束炮時,一連串轟隆聲中,木墻從中裂開,緩緩向兩側縮進。
數以萬計的厄尼諾戰士蜂擁而出。
然后,盡數匍匐在地。
李涼愣了一下,目光掠過嵴背鋪成的地面,看到了高墻之后唯一站著的身影。
那個特別的厄尼諾人矮小句僂,全身籠罩著暗黃色的皮毛,迎著他的目光緩緩抬起頭,兜帽下,兩行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