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層甲板。
“新一季《漢斯和他的朋友們》最大的看點在于主角們在靈理世界的冒險經歷,其中涉及大量前沿科學以及不同文明的文化習俗、地理風光,也有魔法和道術,為此,劇組不僅聘請了科學顧問,還邀請了一位混沌神殿的祭司作為靈理世界特別顧問…”
魯比·羅德大腹便便,光頭锃亮,下巴上的絡腮胡濃密卷曲,面對鏡頭時滿臉笑容,興致勃勃地介紹著即將采訪的對象。
“…這位特別顧問是個來自迪金森文明的硅基生命,我們都親切地叫它水晶樹先生。”
鏡頭隨即移動,對準了一間艙室。
透過敞開的艙門,能看到內部空間寬敞,一個奇特的生物正站在畫布前,它高逾三米,呈樹形,一束“玻璃纖維”組成“樹干”,頂部舒展開細密的纖維脈絡,每一絲纖維末梢都連接著一顆小“玻璃球”,內部充滿金色的“霧”。
“水晶樹先生好像在作畫,”魯比壓低聲音,“讓我們湊近看看。”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艙室,來到畫布旁。
只見一支油畫筆自行從顏料盒沾取顏料作畫,數米見方的畫布上已經涂滿了紛亂扭曲的線條。
“水晶樹先生,”魯比一頭霧水,“你在畫什么?”
“至圣先知李涼,”“水晶樹”四周的空氣震動,發出的聲音甕聲甕氣。
“呃,有點抽象。”
“迪金森人并非通過視覺觀察外部世界,而是‘振動’,在我的感知中,至圣先知蓬勃,紛擾,繁復。”
十多分鐘后,當畫筆輕巧地鉆進筆筒,魯比望著最終完成的畫作感慨道:“我能感受到這副畫傳遞出的力量,也許藝術真的可以超越生命形態。”
“不,對于人類語言中的‘藝術’一詞,能理解與認知其含義的智慧生命僅限于法與秩序聯合體。”
魯比猶豫道:“我之前有個疑問,不管是啟山城開幕那幾天,還是在塔拉措奈遇到的種族,雖然交流起來比較麻煩,經常得借助設備,但溝通好像沒有什么障礙,這是為什么?”
“‘彼此理解’正是不同文明和平共處的前提,也是法與秩序聯合體建立的基礎,正如迪金森人沒有視覺,但我能夠理解‘繪畫’的過程以及你認知這副畫的方式。”
“可我完全想象不出迪金森人感知中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人類的感覺器官功能有限,神經細胞反應遲鈍,你們僅能感知宏觀物體和宏觀現象。”
魯比無奈攤手。
“我可以把這幅畫送給你,”“水晶樹”微微晃動,畫布自行卷起,飄至身前。
“真的嗎?謝謝你,”魯比接過畫,變得興高采烈。
“盡管你們感知外部世界的方式非常低級,但也因此演化出一套復雜的神經邊緣系統,產生豐富細膩的情感反射,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變化,迅速,微妙,富有藝術性,所以,我喜歡和人類相處。”
“我們也愛你,水晶樹先生,”魯比大笑,“如果用一個詞語來評價人類,您會用哪個詞語?”
“初生。”
鸚鵡螺號十四層甲板。
鏡頭追隨著魯比·羅德,行走在寬闊的通道中,不斷有浮艇往來穿梭,嗡嗡的引擎聲與回聲交織。
“來自克克勃安保公司三十名魔法師,十七名術師就住在這一層,登船后,劇組和他們的業務主管艾倫簽了一份演出合同,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們會客串一些角色,值得一提的是,艾倫是個非常有趣的家伙,他是個來自奧邁祖文明的元素生物,卻總以人類形象示人…”
隨著介紹,魯比走到了一間艙門門口,突然愣住。
只見煙霧繚繞的房間里,艾倫正和三個人類船員打麻將,四周還有不少旁觀的船員。
“五條。”
“杠!”艾倫撿起那張“五條”,往桌上一拍,又從自己牌里卡卡卡碼出三張“五條”。
桌上其他三人臉色難看,明顯已經輸了不少。
“哎嘿,上杠下摸,”艾倫得意洋洋地將手伸向牌堆末尾,捻起最后一張牌,大拇指一撮,頓時兩眼放光,“朋友們,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說著將那張牌翻過來拍在桌上,一把推倒面前的牌,“自摸。”
“操。”
“你連了一晚上莊,太過分了吧。”
“艾倫,你是不是用魔法出老千了?”
圍觀的船員們嚷嚷起來。
“就我這牌運,贏你們還用得著魔法?”艾倫擼起袖子,“少廢話,快快,給錢給錢。”
桌上三人相視苦笑,搖著頭扔出靈珠,好在參加這次遠航任務能掙不少靈珠,他們還能撐幾圈。
這時,艾倫瞥了一眼走近的魯比,將靈珠劃拉進口袋,隨口招呼道:“ruby,打兩圈?”
“我不擅長中京牌,還是算了吧,”魯比哭笑不得,“今天贏了多少?”
嘩啦嘩啦 艾倫晃了晃口袋:“三百。”
“資料上說大部分奧邁祖人沉悶無趣,你可真是個異類。”
艾倫摸了張牌,環顧四周笑道:“我普通話說得好,牌打得也比你們好,我覺得我完全就是個人類。”
眾人哄笑。
魯比笑瞇瞇問道:“如果用一個詞語…”
“等會兒,”艾倫探身看向桌面,“你打了張什么?”
出牌的船員哼了一聲:“五筒。”
“哈,”艾倫咧嘴一笑,“碰。”
鸚鵡螺號主起降平臺。
內部通勤浮艇專用的維修保養車間,角落里停著一輛越野車,前機蓋翻起,發動機吊在半空,車內尚未安裝座椅,看起來像臺半成品。
該隱躺在車下,只有腿露在外面,穿著臟兮兮的工裝褲。
嘎吱嘎吱 車底傳出擰螺絲的聲音。
魯比站在一旁,不停擦汗。
幾分鐘后。
該隱從車底滑了出來,坐起身用左手手背抹了下鼻子,將機械右臂末端的多功能棘輪扳手拆了下來,換上了電焊槍。
“你們這個紀錄片什么時候播?”
聽到該隱的問題,魯比趕忙說道:“年底新一季《漢斯》正式上線后,幕后紀錄片才會陸續播出,將軍。”
“叫名字,”該隱看了下鏡頭,又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你要問什么?”
平時采訪時游刃有余的魯比,此刻顯得有點緊張:“我們沒有固定的臺本,這次只是多錄一些素材,方便后期剪輯。”
“哦。”
“呃…啊,對了,這好像是一臺復古車?”魯比找了個話題。
“浮艇開起來沒意思,我準備自己造一臺柴油車,”該隱笑了笑,“上船的時候,我自己帶了些零件,又從這里的浮艇上拆了一部分,差不多夠用了。”
“我記得上一季第十五集,阿魯只花了五分鐘就修好了一輛車,熟練駕駛和維修燃油車是不是幫派成員的必備技能?”
“必備技能是偷車,”該隱一臉認真,“不過我從來沒偷過。”
“當然,您是蜉蝣的傳奇尊…”
“我都是直接搶。”
“ruby,”該隱壓低聲音,“阿魯…他本人真的是個gay?”
“啊?”魯比下意識地看了眼鏡頭,“呃,那個,嗯…對。”
“嘖,”該隱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哼了一聲鉆進車底,幾秒后又滑了出來,坐起身指著攝影師,“你,這段兒刪了啊。”
“一定一定一定,”攝影師瘋狂點頭。
等該隱躺底,火星四射時,魯比蹲在她腳邊問道:“將軍啊,如果用一個詞形容《漢斯和他的朋友們》,您會選擇哪個詞?”
“…回憶,”該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大家應該和我一樣,都想近距離接觸我們最敬愛的李涼先生,了解他的性格,看看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樣子,現在我來到了鸚鵡螺號十六層甲板,而全人類唯一領袖,行走世間的雙子神,混沌之神擇選的半神,李涼,就在這扇艙門后。”
鏡頭對準了一扇半掩的艙門。
魯比表情嚴肅,小心翼翼地將艙門一點一點拉開,看清艙內的景象時,瞬間屏住呼吸,瞪大了雙眼。
數百平米的開闊大廳中央,李涼低著頭,左手隨意插在褲兜,戴著雙環戒指的右手輕輕揮動,一支晶瑩的魔法箭在他四周盤旋,拖曳出長長的流光,他的腳下,巨大的三角形符陣發出刺眼光芒,同時不斷震蕩出虛影,飄向半空。
微不可察的橙光一閃,他原地消失,出現在大廳另一側,如交響樂指揮般揚起左手,拋灑出一簇紫色粉末,再次消失,又在另一個位置出現。
接下來,一次又一次,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此起彼伏,不斷變換位置,那支魔法箭以極快的速度在他現身的位置間輾轉,尾部的流光很快交織成一張覆蓋大廳的密網。
直至最后。
李涼重新出現在最開始位置,左手背后,右手以雙環戒指凌空勾勒出一個符號。
下一刻,整座大廳的地面同時浮現數十個三角形符陣,每個符陣中都有一個弓手的虛影,整齊劃一地開弓射箭。
數十支魔法箭匯聚一束,帶著冰冷的毀滅氣息直沖李涼,卻在近身的一刻勐然減速,一支支鋒簇攢動,隨著他揮動的右手,輕柔飛舞。
澹藍色的光輝映亮了他的側臉,他有些出神,那副掌控箭群的神態,就像君王心不在焉地逗弄自己豢養的獵犬。
目睹這一幕,魯比·羅德有種強烈地想要跪下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