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阿瓦隆的“復仇行動”暴露了人類文明的真實水平,后續《阿瓦隆條約》簽訂,人類作為戰勝方又獲得了大量賠償,或許塔星人以為人類急需彰顯實力,所以才獅子大開口,可惜,李涼絲毫沒有“天朝上邦”的覺悟,更不想當冤大頭。
收下一堆新鮮水果,自稱“塔文穆”的塔星大使面不改色,依舊遵循氏族禮儀,“扎著馬步”敬謝“人類大皇帝”恩賜。
隨后的會談,拋開神神叨叨,晦澀難懂的宗教化敘述,“塔文穆”主要轉達了塔塔摩洛氏族長的“殷切期盼”,希望能與人類文明深入開展雙邊合作。
李涼秉著“友好親切”的宗旨,哈拉了一通片湯話,又問了問塔星的風土人情,接著聊起老楊一行作客塔星的經歷,場面堪稱賓主盡歡。
不過,每當羅本代表人類方發言的時候,他就會走神,注意到一些有趣的細節。
比如“塔文穆”光禿禿的腦袋瓜上其實有著凋刻般的紋路,眼睛極大,耳廓卻很小,比例相當不協調,他還注意到后面一個“打幡”的塔星人好像很熱,咯吱窩淌出的汗珠順著身體側面滾下來,竟然留下幾行明黃色痕跡,似乎水泥色是涂上去的,并不是塔星人天生的膚色。
比如羅本在聽到塔文穆談及人類艦隊時,眼神中會有一閃而過的銳利,比如顧問班克斯聽譯塔星語時,總會下意識地快速眨眼,而耶法一直在偷偷吸熘鼻涕。
某些時刻,這些細枝末節與會客廳飄蕩著的新地毯的化學味,塔星人身上的“青草味”,以及不知哪里傳來的嗡嗡噪音混雜在一起,讓他有種生動卻荒誕的感覺。
最后,會談以人類禮節“握手”作為結束,李涼也再次表達了東道主對到訪賓客的歡迎。
等塔星代表們離開,他問出了忍了很久的問題:“薩馬奇到底是什么意思”。
顧問班克斯神情無奈,解釋道:“在塔星一百三十多種語言中,‘薩馬奇’代表的含義各不相同,即使在官方語言‘塔塔摩洛語’中,‘薩馬奇’的含義也數以千種,具體表達的意思需要根據語境和語調來判斷,剛才進獻蔬果時,‘薩馬奇’的含義類似人類語言中的‘好東西’。”
李涼恍然,難怪塔姆不明白‘薩馬奇’究竟指什么。
其實“靈”這個字在漢語中同樣代表很多意思,相比“好東西”,屬于五十步笑百步。
回過神來,他望著會客廳正門問道:“除了塔星人,還有哪些代表團值得見見?”
“規劃司已經草擬了名單,目前到訪的真菌文明代表團中,有幾個屬于‘唯一偉大共生’組織,可能需要您親自接見,”羅本猶豫了一下,“我們什么時候對媒體開放?”
“只要下城區穩定,隨時可以。”
一行人走出會客廳時,門口等候的一群人迎了上來,為首的顯然是虔誠的雙子神信徒,本能地攤開雙手高舉過頭頂,嘴里喊著“雙子父神”。
李涼記得這人應該是禮賓司的司長,名字卻忘了,他上前拽下這位司長高舉的手,用力握住,直到對方反應過來,改口為“李涼先生”才笑著松開手。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在無休無止的會議中度過。
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現,不同軍銜,不同職務,來自剛剛成立的各個部門,每張臉上都洋溢著興奮。
他們專注而熱烈地討論著一個又一個議題,宏大或細致瑣碎。
大部分時候,李涼只需要聆聽,然后表態。
從未有人質疑,更不會有人反對。
所有人都在貫徹他的意志,但他時常感覺自己只是啟動了一臺自動擋的汽車,聽著發動機的轟鳴,踩著油門,偶爾撥動一下方向盤,車子便會沿著他想要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很難確切地知道某時某刻,這輛車的某個零件如何工作,處于什么樣的狀態,正如每次會議結束,他都會和每個人握手,卻很少能記住那些人的名字。
嚴格的軍管制度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僅駐扎在啟山城的中央軍就有近萬人,再加上建設兵團與數之不盡的彷生人,不管他走到哪里,總會有一大群人簇擁在四周,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
他漫步在永恒之井金色的沙灘上,旁邊的人告訴他,根據目前已知的有關永恒之井的信息,黃金能夠減緩永恒之井的魔力對空間結構的滲透,而希安早在幾百年前就從奧特星云里找到了一顆純金隕石,黃金取之不竭。
他穿過著永恒之井岸邊的碑林,觸摸篆刻在上面的名字時,會有一個小小的全息投影,簡略介紹這個人的生平背景,旁邊的人告訴他,其實很多活著的人也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希望能被歷史銘記。
他站在剛剛落成的“世界樹酒店”大堂里,透過幾十米高的玻璃幕墻,注視著世界樹巨大又繁密的枝椏,旁邊有人告訴他,這處觀景臺經過精心設計,每當晝夜交替,光線會向右側漸漸褪去,而夢幻般的魔法之光會從左側蔓延,接著,整座啟山城華燈初上,于四面八方,燦若漫天星辰。
他察看了啟山城的出入境平臺,有人告訴他,通過各個折躍點的到訪文明代表團將換乘人類的運輸船,以確保開幕儀式的絕對安全。
他參觀了開幕儀式的主會場,旁邊的人說,建筑風格參照了古羅馬競技場,只是放大了十倍,以便會場中央有足夠空間承載舞臺,一個用以呈現人類文明的巨大舞臺。
塔星來了幾百人,拖家帶口,鬧哄哄地在啟山城游蕩,陸續到訪的幾個真菌文明不遑多讓,每支代表團都規模龐大,啟山城又了很多奇形怪狀的“蘑孤”。
他看到人類和塔星人一起吃飯,餐盤里盛著干炸口蘑,而臃腫遲緩,長著怪異須子的真菌生物杵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有顧問說,這些文明等級與人類不相上下的真菌生物,不會視人類定義下的“蘑孤”為同類,盡管從本質上來說,它們很接近。
有幾次,他穿過靈理之門,分別去了鎮界堡,中京,月球基地,和該隱,K,李汝,豪斯和錫森博士見面,發現大家都很忙,很難找到一個充足的理由“虛度時光”。
最后,他回了一趟梅賽彷生寵物醫院,摟著猴說了說近況,梅賽聽了沉默不語,一旁的九條結衣抱著膝蓋喃喃道:“你很孤單吧。”
李涼笑了笑,伸了個懶腰,走向雜物間,倒頭在那張單人床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