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漸漸止歇,桑拿房巨大的玻璃門外影影倬倬。
火拼結束了,來自中京的黑桃,青合圖是一條過江龍,卻將“可汗”這條地頭蛇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整天。
收回目光,李涼把一塊濕毛巾蓋在臉上,稍減撲面而來的灼熱蒸汽。
德納里人確實酷愛泡溫泉,蒸桑拿,“可汗”除了掌控著全球非法致幻劑的貨源外,最大的一塊生意竟然是開澡堂,整個德納里百分之九十的溫泉會所都屬于“可汗”,其總部也設在一個大澡堂子里。
《漢斯和他的朋友們》劇組和該隱,K,水野昨天傍晚來的,有德納里秩序局的接應,沒有遭遇任何阻撓。
“可汗”通過非法致幻劑的銷售網絡,應該很早就知道中京幫派整合的情況,或許只是拿不準黑桃,青合圖,Yakuza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樣的大人物,據說前段時間連番拒絕了中京幾個古老家族的求助。
今天一早,當K通過中間人給“可汗”的老大遞話的時候,那位被稱為德納里地下皇帝的“天可汗”只回應了一句話:恕難遠迎,我在“吉雅其”恭候大駕。
“吉雅其”就是這里,“可汗”的總部,德納里最大的澡堂子,這句話的意思也很明確——打完再談。
接下來一整天,黑桃、青合圖的槍手分批入境,與“可汗”在德納里的街頭巷尾爆發了一場場不死不休的火拼。
李涼半上午乘飛船落地的時候,感覺全城都在放鞭炮,像過年了一樣。
K和水野不約而同地拒絕了他調動機器人戍衛部隊的提議,堅持按幫派的規矩來。
K也不是一根筋,提前跟李安橋索要了一批新型軍團裝備,每個黑桃成員抵達德納里時都會換上貼身的防彈內襯,那玩意柔軟纖薄,穿在西裝內毫不起眼,卻能吸收子彈的大部分動能。
不過,青合圖的人沒有這種待遇,按水野的說法,這段時間青合圖吸納了大量小幫派,人數飆升,是時候減減負了。
幫派火拼就是一架絞肉機,一直到晚上,“天可汗”終于坐不住,派出二號人物“阿爾斯楞”下山,正式邀請中京的“貴客”來“吉雅其”蒸桑拿。
李涼和K,該隱,水野一同赴約,然而下面的人卻絲毫沒有收手。
泡了倆小時,又蒸了半個小時,交火聲越來越近,他親眼看著對面的“天可汗”從鎮定自若到眼角抽搐,直到此刻,“吉雅其”被血洗,桑拿廳里一片死寂。
嗤——
四周角落里的管道噴出一股股熱蒸汽,金碧堂皇的桑拿廳霧氣繚繞。
“呼”該隱長長舒了口氣,懶洋洋道:“赤那,你的人不中用啊…是不是因為成天泡溫泉?嘶…你也硬不起來了?”
李涼扯下臉上的毛巾,瞥了一眼身邊的該隱,很想問問她這個“也”是幾個意思,卻看到她正舉著胳膊伸懶腰,圍著的浴巾似乎隨時會滑下來。
眼角余光注意到低頭淺笑的水野,他又有點同情該隱,同樣是圍著浴巾,人家水野卡得就很扎實。
“該隱,”“天可汗”赤那說話時帶著粗獷的蒙語口音,“我聽說蜉蝣當了聯席會議的走狗,是真的嗎?”
“赤那啊,”該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去年咱們見面,我就說你該減減肥了,你那個腦子里都他媽是肥油吧,都這時候了,還看不清形勢?”
李涼有點意外,該隱難得以這種語氣說話,看來之前與赤那交情不淺,而且這話說的沒毛病,這位“天可汗”是該減肥了,坐在那里足有普通成年男人四個寬,簡直像一座肉山,光著的上半身滿是紋身,肚皮上那顆碩大的狼頭都被撐成了圓臉兒。
這時,坐在赤那身側的另一座肉山惡狠狠道:“注意你的語氣,狂妄的女人,‘天可汗’是德納里的狼主…”
“安靜,阿爾斯楞,”赤那抬了抬手,聲音疲憊,“世道亂了,該隱,幫派不該向強權低頭。”
該隱含糊地罵了一句“死腦筋”,把毛巾蓋在了臉上。
“你錯了,赤那,”K坐得筆直,顯露著肌肉緊實的上半身,雙手撐著大腿,閉著眼睛緩緩說道,“我們,就是強權。”
赤那愣了一下,阿爾斯楞怒吼道:“K,你沒有資格與狼主說話!三個月前,黑桃只是一條吃垃圾的野狗,現在你…”
K猛地睜開眼睛。
嘩啦桑拿房外傳來一片上膛聲,玻璃門被黑影遮蔽,一道道冷冰冰的目光穿透霧氣,落在了阿爾斯楞的身上。
赤那面不改色,輕聲道:“阿爾斯楞,你有點激動。”
阿爾斯楞低下頭,依舊怒意難平,一身的肥肉在都顫抖。
“你們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承諾,甘愿替他擺平幫派…”赤那欠了欠臃腫的身體,喘了幾口氣,看向李涼,“如果我猜的沒錯,是這位先生吧。”
李涼笑了笑。
“我問過普特南德納里分院的范博士,希安的主人究竟長著一副什么樣的尊容,可惜范博士也沒見過…原來你這么年輕,”赤那面露感慨,自言自語道,“是啊,也只有你才能征服該隱這樣的女人。”
該隱扯下臉上毛巾,挑眉道:“嘿哎,說什么呢?”
“該隱,你知道我不喜歡給大人物當牛做馬,所以你我才會成為朋友,”赤那神情嚴肅,抬了抬手,“如果幫派注定成為歷史,那我可話可說,動手吧,我死后,你會看到復仇的狼群。”
“天可汗”隨即閉上了眼睛。
“真他媽傻缺,”該隱兩眼望著天花板,搖了搖頭。
突然。
桑拿房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片刻,三名秩序局探員踹門而入。
為首的探員從風衣內側掏出一張紙抖開,對著赤那正義凜然道:“孛爾帖·赤那,你被捕了!”
赤那睜開眼睛,反而死死盯著該隱。
該隱無視他的目光,兩手撐在身側,瞪著“天真”的大眼睛望向探員:“什么罪名啊,長官?”
“哼,”探員舉著“逮捕令”念道,“四年前,‘牧歌湯泉管理公司’為了開一家新的溫泉會所,暴力侵占了三位市民的合法住所,并導致其中一人送醫不治,經過四年來不懈努力,秩序局德納里分局克服重重阻撓,最終確認,‘牧歌湯泉管理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是你,孛爾帖·赤那,是你指使手下粗暴地毆打那位無辜的市民,致其身亡。”
“罪大惡極,”該隱義憤填膺。
赤那咬牙切齒道:“該隱,你在侮辱我嗎?”
“還有你的十二個手下,他們也被捕了,把人交出來!”探員吼道。
這時,另一個探員湊過來耳語了幾句。
“噢,他們已經,意外,身亡?”為首的探員漫不經心地抬腳看了下鞋底的血跡,在地毯上蹭了蹭,“那算了…首惡沒死就行,”說著把逮捕令扔了出去。
那張紙飄飄蕩蕩落在了地上。
“讓王密來見我,”赤那望著那張被水洇濕的紙,聲音陰沉。
“王局,啊不,秩序局德納里分局前局長王密,五分鐘已經被捕,”探員笑了笑,“他冒領了聯席會議發放的戰后救濟物資,涉案金額高達四千五百三十元,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他了。”
“長官,是不是少了個萬?”該隱問道。
“沒有萬。”
李涼低頭撓了撓眉角,一旁的該隱咯咯笑了起來。
“嚴肅點!”探員哼了一聲,目光與該隱的眼神一觸,又連忙低下頭,“那個,與本案無關的市民請注意安全,避免被誤傷。”說完噌地抽出槍對準赤那,厲聲喝道:“給我拷上。”
兩名探員上前,試圖將赤那的手拉到背后,可惜他太胖,只好拷在了前面,接著兩人使足了勁,卻根本拖不動赤那。
赤那怒意勃發,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需要你的憐憫,該隱。”
“進去好好學學《新秩序法》吧,赤那,”該隱歪了下頭,“學學怎么當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市民。”
赤那沉默許久,最終緩緩站了起來,雙手用力一掙,嘣!手銬間粗逾拇指的鐵鏈應聲斷裂。
身側的兩個探員同時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赤那緊了緊肚子下的浴巾,一步一步走向門口。當玻璃門打開時,面對黑壓壓的黑桃成員,肉山般雄壯的赤那似乎想通了什么,側頭說道:“Арслан,Танамайгсэтгэлдундуурбайна(阿爾斯楞,你令我失望)。”
接著,這位“天可汗”走出門,赤腳踩過血泊,背影寬闊如墻,三名探員緊隨其后,對周圍橫七豎八的尸體熟視無睹。
目送赤那遠去,該隱聳肩:“所有幫派老大里,也就赤那像個爺們兒。”
被“地域攻擊”的K若無其事地擰了擰毛巾,搭在肩膀上,抬眼道:“阿爾斯楞,獅子能不能掌控狼群?”
剛剛還為自家老大被冒犯而失聲怒罵的阿爾斯楞流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
“當然。”
李涼忽然覺得無趣,把毛巾重新搭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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