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場景緊挨著,突兀地存在于白茫茫的濃霧中。
恍惚間,李涼忘了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他只是有些好奇,兩個女人懷里的嬰兒分別是誰?
于是,他走了上去,站在兩個場景的分界線上。
下一刻。
左邊的場景動了起來。
洞穴昏暗,逼仄,僅靠一盞廉價的LED小臺燈提供照明,地上堆滿了瓶瓶罐罐,有礦泉水瓶子,空的水果罐頭,空的2L裝機油瓶子,甚至還有一些化妝品的分裝小瓶,地中間少了一條腿的花架上擱著塑料盆,下面擺著大大小小,不同材質的水壺,大多是空的。
角落里有張小床,上面堆著被褥,臉色蒼白的女人穿著打滿補丁的睡衣,盤腿坐在被子堆里,懷里抱著一個嚎哭的嬰兒。
“希希乖,希希餓了是不,”女人顛著孩子,偷偷瞥了一眼床邊聊天的兩個男人,側了側身體,悄悄撩起上衣喂起奶來。
坐在床邊的男人是個光頭,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極其憔悴,望向女人和孩子的眼神卻充滿了愛意。
“咳,”站在臉盆架旁的中年男人倒是滿臉紅光,身材健碩,清了清嗓子說道:“老陳,男孩兒好啊,我們需要男孩兒,等希希長大,我親自教他怎么開槍。”說著,中年男人上前,伸手想要逗一逗那個嬰兒,卻不經意間看到一抹雪白,愣了一下,眼睛都看直了。
被叫做老陳的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輕聲喊道:“奈溫。”
“啊?噢噢,”奈溫略微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走回臉盆架旁,故意擺出贊嘆的樣子,“嘖嘖,老陳,希希絕對是個好苗子,以后一定能接替你的位子。”
“不說這些了,”老陳擺了擺手,“前幾天發現的那個地堡探得怎么樣了?”
奈溫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確認了,里面住著一家三口,他媽的有錢人真會享受,空調還在正常工作,我敢肯定絕對是條大魚,等我們拿下,嫂子就能在地堡坐月子。”
老陳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臉漲得通紅。
女人趕忙伸手捋他的后背。
奈溫臉上始終保持著殘忍的笑容,盯著弓成蝦米的老大。
許久。
老陳終于喘過氣來,緩緩說道:“這次,我們要和北區,骷髏,求生者聯盟一起行動,你告訴兄弟們小心點,另外,我懷疑地堡里藏著重武器,到時候記得讓骷髏的人頂在前面,大不了事后多分些物資給他們。”
“明白,”奈溫笑了笑,“時間定在六個小時后,趁那一家子熟睡的時候,小豆子就動手。”
“小豆子沒問題吧?”
“沒問題,別看她只有七歲,已經是老手了,裝可憐裝的我他媽都快哭了,五分鐘,五分鐘那個女人就打開地堡讓她進去了,她現在可是我們壓箱底的寶貝。”
老陳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什么興奮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奈溫欠了下身,往外走了幾步又扭回頭來,“老大,有人說東區幫也盯著這塊肥肉,要不還是你帶隊吧,不然到時候真打起來,恐怕…呃,畢竟只有你在金先生面前說得上話。”
“東區幫?誰說的?”
“嗨,外面傳的,就怕萬一啊,你也知道金先生是什么人,就昨天,他當眾處決了一大批跑去東區幫地盤上偷水的流浪漢。”
老陳又咳嗽起來,許久才平息,捂著嘴巴悶聲道:“知道了。”
“好嘞,”奈溫點頭,又沖床上的女人笑了笑,“嫂子歇著啊,我一會兒讓他們送點白糖來,你補補身體。”
女人勉強笑了笑,等奈溫離開,焦急道:“你又要去?”
老陳緩緩放下手,手心里滿是鮮血。
“別去了,好嗎,”女人哽咽著,“你知道輻射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
“沒辦法,如果東區…”
女人猛地抬起丈夫的手,歇斯底里地哭道:“你看看,你的指甲都掉光了啊…”
老陳縮回手,默默擦拭著手心里剛剛咳出來的血。
女人抹了抹臉上的眼淚,低聲道:“奈溫一次又一次找借口讓你去地面,你還不懂他想干什么嗎?”
“我懂,”老陳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妻子懷中已經睡著的孩子,輕聲說道,“我和他一起從死人坑里爬出來,一起建立南區幫,一起看著南區幫的人越來越多,我一直把他當兄弟。”
女人搖頭:“他早就不把你當兄弟了。”
“是啊,”老陳苦澀地笑了下,眼神漸漸冷冽起來,“所以這次,我會讓他明白,南區幫,誰才是老大。”
說完,老陳認真道:“怎么樣,這句話是不是很霸氣?”
女人無奈地笑了下,眼淚還在不停地淌。
“別哭,小柔,”老陳伸手拂去妻子的眼淚,“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有人欺負我,”小柔哼了一聲,用下巴點了點懷中的孩子,“他,哭個沒完。”
“希希啊…”老陳倚在小柔身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兒子的臉蛋,“那我可沒辦法嘍,誰讓他以后是南區幫的老大,我還得靠他養老呢。”
小柔捂嘴笑了,和丈夫一起端詳著熟睡的孩子。
悶雷聲隱約傳來,小小的地洞中安安靜靜。
許久。
小柔輕輕說道:“金先生一直很看好你,不如…”
老陳躺倒,閉上眼睛,“這年頭,寄人籬下就是賣命,遲早得死,而且,金先生和一般人不一樣,我有時候覺得…他身體里住著很多人…”
“啊?”小柔縮了一下,“別嚇我。”
“不說這個了,”老陳坐起來,“我給你沖杯糖水。”
場景定格。
希希?
是誰呢?
李涼轉頭看向右側。
右側的場景動了起來。
這間臥室明亮干凈,木地板顯示出長久使用的痕跡,擺放著的家具有些老舊,卻擦得一塵不染。
場景沒有墻壁,一扇門孤零零立在地板邊緣。
陽光從“不存在的窗戶”灑進來,照在靠墻的床上,一個女人側身倚著給躺在床上的嬰兒喂發垂下來遮住了臉頰,能看得出五官很精致。
男人低頭站在柜子前,手里摩挲著一個酒杯,在用通訊手環打電話。
“嗯,行,什么型號?…能修,估計就是氣門室蓋的問題…行,行,我下午就去取車,修好了給你送回去…行,好,再見。”
掛斷通訊,男人走到床邊坐下,似乎有心事,呆呆望著地板上的陽光。
“怎么了?”女人沒有抬頭,“想什么呢?”
“沒什么,”男人回過神來,晃了晃手環,“又接了一個好活兒,一個幫派老大的古董汽車,兩分鐘搞定的活兒,你猜能掙多少錢?”
女人哼了一聲:“周承,咱能別吹了行嗎?上次你也說是好活兒,里外賠了多少錢?”說著用手指刮了刮懷中嬰兒的臉蛋,“你說是吧,小棉花,爸爸是個大笨蛋。”
周承笑了起來,也想伸手摸摸女兒的臉蛋,卻被妻子一把拍開了手。
“洗手了嗎?都是機油。”
“哎,我說高葉,你…”
“你什么你?”高葉抬頭,“你到底管不管周小幽,整天就知道在一番街瘋玩,她想干什么?加入幫派當混混嗎?我費了那么大勁,給她在秩序局找了個文職,她可倒好…”
“行了行了,”周承無奈道,“你自己的女兒你不知道她什么性格?你覺得我能管的了她?”
“哼,蜉蝣尊主管不了一個丫頭?”
周承愣了一下,勉強抽了抽嘴角。
高葉話剛出口就后悔了,用頭撞了撞丈夫的胳膊:“我錯了,呸呸呸。”
“好啦,”周承揉了揉妻子的腦袋,“沒事,我回頭跟Yakuza的舍弟頭打聲招呼,讓他手底下的兄弟見周小幽一次揍她一次,怎么樣?”
“你…”高葉氣鼓鼓地躺回去,“反正也是你女兒,你舍得就行。”
周承搖頭,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望著地板發呆。
許久。
高葉輕聲問道:“長老會的人又找你了?”
“嗯,”周承嘆了口氣,“克里斯很固執…”
“我們就想過點平淡日子,不想整天槍林彈雨,他們怎么就不能放過我們,”高葉惱怒道,“什么狗屁命運,使命,那就是個神話故事,當初你就不該讓克里斯進入長老會,那貨腦子純純是有大病。”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高葉隨即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槍。
周承按了下妻子的手,緩緩站起身問道:“誰?”
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克里斯。”
咔拉。
高葉猛地坐起,拉槍上膛,舉起來就要開槍。
“哎,”周承一下子捏住了扳機,“干什么,別嚇著小棉花。”
高葉胸膛起伏,瞥了一眼睡著了的女兒,不甘心地放下槍,惡狠狠道:“我他媽遲早雇人弄死他。”
周承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慢慢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了一下,接著拉開門走了出去,隨手關上了門。
很快,門外傳來兩個男人的爭吵聲。
克里斯的嗓音厚重:“尊主,難道你忘了二代尊主留下的話嗎?一切毫無意義,我們只是淵面黑暗中迷茫的蜉蝣。”
“克里斯,你入戲太深了!”周承吼道,“蜉蝣兄弟會是一個,他媽的,幫派!二代尊主是去過上城區,但他回來就瘋了,自殺前說的那些什么命運,什么使命,通通都是臆想!臆想!”
“臆想?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你恰好生了女兒,為什么你的女兒眼角恰好有淚痣?”
周承被氣笑了:“你他媽的,好啊,那個什么眼睛,什么零號,預言說眼角有淚痣的是有使命的,好,我兩個女兒都有淚痣,你告訴我,哪個有使命?還是他媽的兩個都有?”
“不,你只有一個女兒是特殊的,是天命中…”
“去你媽的,”周承罵道,“克里斯,我警告你,你想壯大蜉蝣,沒問題,那是你的事,老子,早就不干了,另外,在中京,別說是你,就是王巢也得給我幾分面子,如果你再敢打擾我和我的家人,我他媽弄死你。”
周承推門走進,用力甩上了門。
場景定格。
小棉花?
李涼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碰到了他的褲腳。
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狗,正用腦袋親昵地蹭著他的腳面。
他俯身把小狗抱了起來,舉在眼前打量。
這條小狗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皮毛參差不齊,毫無光澤不說,還有幾處似乎被燙傷了,焦糊的毛發粘在一起。
“你是誰?”李涼問道。
小狗嗚嗚地哼哼了兩聲,眼睛直直盯著他。
“你迷路了?好吧,我也是。”
李涼把小狗抱在懷里,走進右邊的場景,來到高葉身邊,俯身打量她的臉,總覺得十分眼熟。
小棉花是誰?
他搖了搖頭,又走進左邊的場景,來到小柔身邊,低頭看向她懷里的孩子。
這個叫希希的小男孩又是誰?
小狗叫了一聲。
李涼摸了摸它的后背,走出了場景。
下一刻。
白色的霧氣涌來,淹沒了兩個場景,再次散去時,新的場景出現了。
故事…
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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