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核戰是希安制造的?”
橘色的光照在該隱臉上,忽明忽暗,她趴在欄桿上,單手撐著臉頰,望著眼前透明圓柱中翻涌的能量,語氣出奇地平靜。
“只是猜測。”
話是這么說,但李涼心頭還是泛起寒意。
究竟什么樣喪心病狂的野心家,才會為了一己私利,不惜摧毀人類文明?
熾熱的風中,李涼轉身走向平臺一側的樓梯。
順著鐵絲網樓梯一層層向下,墻壁上隨處可見斑駁的標語:
“我們就是未來”
“榮耀,國度,權柄”
“讓人類再次偉大”
每一層平臺都空空如也,只是越往下,地面磨損得越厲害,殘留著更多痕跡。
這些經年累月留下的痕跡表明,這里曾經安裝著無數設備并且人滿為患。
有些巨門敞著,通往黑暗又空曠的空間,有些閉合,似乎多年未曾打開過。
直到踏上最底層。
從高處俯瞰時,最底層遍布復雜的機械設備,看起來像放大的芯片表面,然而親自抵達這里,李涼才發現,周圍每一臺設備都大得驚人。
高高低低的金屬外殼布滿銹跡,粗細不同的管道將所有設備連接成一體,基本沒有供人通過的地方。
即便高度最低的設備,也幾乎和成年人一樣高。
這里的溫度更高,熱浪一波波襲來,頃刻間,李涼已經汗流浹背。
該隱用手扇著臉頰,大喊道:“這是發動機?”
“是!”風噪大了很多,李涼也只能喊。
從這個角度看去,透明圓柱如擎天巨柱般矗立,能量從下方噴涌再回落,仿佛其中塞了一枚太陽,正不停地爆發耀斑。
核聚變?
反正一定不是核反應堆。
李涼抹了把臉上汗,神情疑惑。
假如捍衛者號的外殼使用了某種特殊材料,扛過九百年勉強說得通,可這臺發動機和潛艇內部的設備怎么還能正常運轉。
之前的幾百年還有人能修理維護,最后一次封閉至今已經三百年,再好的零件也不可能扛住三百年不壞。
簡直匪夷所思。
突然。
該隱大叫著指向一臺設備。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李涼轉頭看去。
那臺墳包形狀的設備上趴著一只…螃蟹。
螃蟹八條腿趴著,舉著兩個大鉗子,中間兩個眼珠子伸出背殼,左右晃動。
什么玩意?
李涼愣了下,往前走了一步。
螃蟹似乎受驚,嗖一下跑進了設備后面。
接著,呼嘯的風中響起一陣嘁嘁喳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
該隱立刻從大腿綁著的槍套中抽出槍,緊張四顧。
聲音越來越大,甚至蓋過了風聲。
李涼反而放松下來。
這聲音聽起來…
下一刻。
無數螃蟹從設備間的縫隙爬出來,黑壓壓涌了過來。
李涼終于看清,那些螃蟹外殼反射著金屬光澤,分明是些微型機器人。
他蹲下伸出手。
一只螃蟹猶猶豫豫地爬上了他的手心,兩只金屬眼珠盯著他,兩只大鉗子咔咔咔夾了幾下。
咔咔咔——
所有螃蟹開始晃動“鉗子”,不過有的是扳手,有的是焊槍,有的是螺絲刀。
這就是捍衛者號能正常運轉的秘密…
李涼搖了搖頭。
這時,該隱在旁邊蹲下,大喊:“這小東西長得很他媽別致!”
螃蟹兩只金屬眼珠噌一下分出一只盯著她。
“哈哈…”該隱咯咯笑了起來,隨手抓起一只機械螃蟹逗弄。
李涼站起身,放眼望去。
周圍所有設備上都爬滿了這種微型機器人,說明在潛艇某處一定有一個倉庫存放零件。
不過,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供人通過。
很可能最早的時候,這臺核聚變發動機本來就由機器人維護。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回總控大廳,從全息結構上研究一下。
想到這里,李涼拍了一下該隱,示意該離開了。
該隱聳聳肩,隨手將一只螃蟹揣進口袋。
螃蟹從口袋探出兩顆眼珠子,傻愣愣左右搖晃。
二十分鐘后。
李涼和該隱返回總控大廳。
坐在寬大的座椅上,他再次啟動全息結構。
一艘潛艇的全息影像出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亮點攢動,艇身結構有大片的紅色區域,標注著區域名字和損壞程度。
好在這次沒有太多的事件報告,界面非常清爽。
經過剛才的“實地考察”,這次認真地端詳影像時,李涼瞬間看清了這艘潛艇的整體結構。
像倒扣的漏斗狀的空間是動力系統核心所在地,位于潛艇中央,下方有三個扁平狀的空間,標注為維修供應艙。
數十個耐壓艙體,聲吶艙,聲吶基陣,快速下潛水艙,輪機艙,船閘艙,主推進軸等等功能性空間分布在潛艇各處,再加上十三到十七層的居住艙,包括兩個指揮艙,艦橋內的三層操舵與外部偵查艙,以及其他零碎的空間,共同組成了這艘巨型潛艇的內部結構。
更重要的是,李涼發現,這艘潛艇完全沒有導彈發射井或者艇載武器之類的區域。
大量空間被標注為研究艙。
甚至有幾處空間被標注為:“物種留存艙”,
之前的推測愈發顯得正確…
這不是一艘攻擊性潛艇,而是一個避難所。
李涼揮手,縮小潛艇結構圖,調出了任務日志。
最早的記錄顯示時間為2145年,潛艇在渤海灣下水,開始在四大洋兜圈子。
這種任務日志記錄著潛艇每時每刻的航向,羅航向,電航向,羅經差,推進器轉速,艙水測量數據,海圖制作進度等等事無巨細,還包括艇內執行的各類設備操作任務。
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都是數字。
即便這一次主動研究,翻了十多天的記錄,李涼就已經眼睛酸疼。
而且,這類數據太過專業,他根本看不出數字變動代表了什么意思。
難為該隱能看一天。
皺著眉頭,李涼強迫自己默讀那些數字。
慢慢,他發現了規律。
數字變動小的時候,說明潛艇位移很小。
尤其在2150年到2250年之間,基本就在同一個位置停滯,然后又開始在四大洋兜圈子。
停滯的時候,艙內設備使用頻繁,像空調,蓄電池組,艙門開閉等等,兜圈子的時候則相對較少。
“你估計猜對了,”該隱懷里抱著一只機械螃蟹,站在座椅邊伸手指向任務日志,“神話里,大約就這段時間爆發了核戰,2265年,雙子神降臨人間。”
李涼心里默默罵了句臟話,接著往下翻。
隨著時間接近現代,捍衛者號在七大洲不同地區都停留過,漸漸,出任的艦長名字后綴開始變得一致——軟銀·李。
比如最后一任艦長,叫做摩納·軟銀·李,發布了最后一條任務指令:啟動反偵查盾,中斷通訊連接,關鍵位置封閉,系統進入待機模式。
該隱摩挲著螃蟹的眼珠,輕聲說道:“反偵察護盾可能連希安內部的監控都能屏蔽,所以希安一直找不到這艘潛艇。”
“通訊呢?”李涼隨口問著,揮手關閉日志,點開了通訊系統。
系統顯示,捍衛者號在接受數據,卻拒絕逆向查詢。
李涼有些迷惑。
這是什么操作?
他想了想說道:“查詢摩納·軟銀·李。”
“根據希安公司S2號安全協議,目標信息無法在層級低于“恩赫里亞”系統中顯示。”
“嗯?”李涼愣了,又說道,“顯示希安S2號安全協議內容。”
“該文件詳情無法在層級低于“國度”系統中顯示。”
“這特么的…”李涼怒了,“自由貿易捍衛者號屬于什么層級的系統?”
影像赫然彈出兩個字:“教皇”。
這下李涼懂了。
上城區的設備至少是國度,都是天神序列,下城區的任何設備估計最高級別也都是凡人,連捍衛者號都只是個…教皇。
這么看來,信仰這一套東西,不僅忽悠下城區的人,在上城區同樣吃得開。
李涼想起第一次在鎮界堡和上城區那個叫李菲菲的“接線員”通話,那姑娘虔誠的表情絕不是裝的,他眾神殿的身份不僅僅是位高權重那么簡單,而是帶著一種宗教地位。
同時,他也有點明白希安這套等級制度。
權限和設備都很重要。
在低級設備上,無論誰都無法查詢高級別的信息,這就從根本上杜絕了被破解而導致信息泄露的問題。
而且,本來就是為了隔絕信息,下城區的任何人,自然都沒資格查詢上城區高層的信息。
想到這里,李涼說道:“查詢李成樹。”
瞬間,密密麻麻的影像資料一窩蜂涌了出來。
他趕忙補充道:“監察執行局,李成樹。”
“李成樹,男,68歲,新秩序聯系會議監察執行局局長,出生于…”后面跟著一篇人物小傳。
略略一翻,李涼發現,李成樹竟然是個下城區人,在灣城長大,一路從居委會干到監察執行局局長,級別升得像坐火箭一樣快。
“查詢涅槃·卓斯,古盛。”
“根據希安公司S4號安全協議,目標信息無法在層級低于“國度”系統中顯示。”
原來古盛的級別比李成樹高。
這時,該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查詢該隱。”
“該隱,女,23歲,出生地不詳,成長經歷不詳,極度危險,涉嫌多起謀殺,組織顛覆,非法致幻劑生產,非法仿生改造…”
該隱挑眉:“這寫得什么玩意兒?”
李涼樂了:“怎么,冤枉你了?”
該隱轉頭,怒氣沖沖道:“我他媽22歲。”
李涼抿了抿嘴唇,瞥了一眼“認真生氣”的該隱。
這女的腦回路有點東西。
回過神來,李涼又想起一個人。
昨天救到了錫森博士。
于是,他說道:“查詢錫森·普特南·李。”
“根據希安公司S2號安全協議,目標信息無法在層級低于“恩赫里亞”系統中顯示。”
李涼沒什么意外,揮手關閉了查詢信息。
突然。
指揮臺下響起一個年邁的聲音:“錫森·普特南·李,男,75歲,普特南實驗室,新澳院長。”
李涼霍然起身。
腳步聲響起,片刻,一個滿頭白發,干干巴巴的老頭走上平臺,叉著腰,氣喘吁吁地說道:“這個,臺階,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