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騰空而起,匯入系統自動分配的空域。
透過舷窗,李涼俯瞰著東沽區。
此刻,這片巷區已經重新恢復平靜,幫派,工人,男男女女,老人孩子,無論昨晚發生了多少令人費解的事情,他們的生活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無論波瀾壯闊還是碌碌人生,人其實都活在自我世界和他人世界的交集中,這些交集總是有限且隨機,無法預見。
愚鈍者只能埋頭亂撞,所謂聰明人,也不過是能在迷霧中多看清身前一步。
局勢發展到現在,四公主,古盛,李貞觀,李成樹各自的行動方向基本已經清晰,缺的只是更多細節,比如關于李小孩,顧問,元震等等。
但他依舊看不透支配人。
毫無疑問,支配人隱藏了實力,不說維修無人機,即便李成樹帶來的武裝無人機和百夫長機器人也不是一合之敵,他之所以能和支配人打的有來有回,估計是因為這個死靈魔法師雖然實力很強,但一直縮在地球,基本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倉促間時本能地傾向于防御,當然,也可能因為雙環戒指和飛劍紋身本來就屬于神器范疇。
“混沌”就不說了,顯然是位神明級別的存在,能和“混沌”以他的身體為戰場針鋒相對的那位劍仙,必然也不是凡人。
這樣來說,實力方面還能勉強解釋,可支配人一直以來的立場就非常蹊蹺。
如果像集團說的那樣,支配人只是在平衡雙方的力量,未免也過于…精分,這個人似乎對雙方都是忠心耿耿。
替卓斯賣命,絕對全力以赴,之前幫助邊際業務部完成元震計劃的時候,也是直接從古盛眼皮子底下把塔塔弄走,昨晚,面對李成樹的威脅,半點都沒有猶豫,扭頭就走。
這不像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平衡左右,完全是在裹亂啊,什么樣的人能同時忠于敵對雙方?
李涼忽然覺得這種行為模式有點眼熟。
很像集團。
瞬間,他有些恍然。
命運。
神諭?
所以,李成樹才說,支配人只是傀儡?
只有一個傀儡在完成任務的時候才能不帶絲毫個人感情地做好此刻應該做好的事情。
難道,那臺織布機的神諭確實就是預見命運,并且指引支配人的行動?
提供靈,啟迪和撫頂,預言。
這是什么東西?
李涼莫名產生一股焦慮感,一定不能讓“新世界”啟動,一旦這玩意啟動,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他有種強烈的沖動現在就沖進涅槃大廈,不惜暴露權限,不顧一切地沖到涅槃大廈地下,去看看那臺織布機到底是什么東西。
然而。
理智告訴他,當開拓派和改造派,支配人意識到他擁有希安高級權限的時候,這三方會立刻聯合起來,不惜一切代價殺掉他。
希安會保護他嗎?
李涼苦笑。
他可是被扔進垃圾場自生自滅的待遇。
一切只能靠自己。
這時,一直和K看著地圖低聲討論的水野抬起頭說道:“李涼先生,我們已經基本搞清楚了這幾個地點所處的位置。”
“嗯,”李涼收回目光,“說說看。”
“這個武器基地確定就在機械姬,潛艇碼頭應該在第三大街125號到147號之間,備用飛船基地在東疆港65號碼頭附近,深淵…在悄悄話先生的私宅。”
說到最后,水野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因為最后這個地點,在場的人可都去過。
李涼擺擺手:“深淵跟整件事關系不大,不用擔心,那天幕上的出口呢?”
“出口很奇怪,”K戴著墨鏡,眼神不明,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北邊那個出口,應該在山里…”
“垃圾山?”李涼愣了。
雖然俗稱垃圾山,其實叫做北翠屏公園,傳說這里原本堆砌著建造天幕時留下的建筑廢料,后來上面覆蓋了土壤,種了些樹和草坪,而且都是真正的樹和草皮,整個公園屬于新秩序聯席會議的固定資產,并不對外開放。
市民只能遠遠從外面欣賞,并且陰陽怪氣地一直把這個公園叫做垃圾山。
“對,”K深口氣,“西南方向的那個出口也很奇怪,在垃圾場。”
李涼恍然,難怪第一眼看到在西南方向覺得有點眼熟。
“這么說…都被垃圾埋起來了?”
“對,”K和水野對視一眼,“這張地圖究竟是誰畫的?”
李涼想了想,從背包拿出那一張半照片遞給眾人傳閱:“你們有什么印象沒?”
水哥和老唐看完搖了搖頭。
K把墨鏡拉到鼻梁,認真看了看:“沒見過,蠻漂亮嘛。”
“這不是現在,”水野猛地抬頭,“李涼先生,這張照片的背景不是現在對嗎?”
“海邊…”K這時才反應過來,滿臉詫異,“沒有沙塵暴…”
所有人都盯著照片中的背景,怔怔發呆。
李涼嘆口氣:“好像是的,很古老。”
“那時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不知誰喃喃問道。
李涼把腦袋靠在微涼的舷窗玻璃上,幽幽說道:“聽說,那個時代,有春秋冬夏,有數之不盡的生物生活在人們中間。聽說,那個時代,人們分屬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意識形態,雖然所有人同樣為賺錢奔波,但他們的思想是飛揚的,他們總在思考眼前的世界,并且輸出自己的觀點,聽說,那個時代,法律和道德維持著世界運轉的秩序,人們支持和平,抵制暴力。”
眾人靜靜聽著,想象著那個時代。
許久。
K低聲說道:“那樣像天堂一樣的時代,為什么會有人引爆核彈?”
李涼心中泛起苦澀。
無言以對。
中京某處。
惡臭的地牢。
“小孩…”四公主輕聲喊道。
黑暗中,傳來一個鎮定自若的聲音:“姐姐,你找到那顆靈核了嗎?”
“嗬嗬…”四公主笑了,“你啊,英靈真是小看你了,所有人都以為你會乖乖當個籌碼,我還記得出發前,長姐自信滿滿,覺得自己一定能為英靈爭取到妖精的承諾,結果,嗬嗬,不還是被你玩死了?”
“彼此彼此,四姐,你不也騙過了父親和我,讓我們相信你愿意幫助我們打敗英靈。”李小孩的聲音非常平靜。
“別跟我提父親,那個懦弱的男人不配當我的父親,”四公主陰沉道,“你知道嗎?李成樹是邊際業務部的人,他們的仿生人計劃很可能已經成功,提前和妖精達成了協議,現在新世界的啟動已經無法中止,一旦邊際業務部贏了,卓斯會是什么下場?你以為你和那個窩囊廢能安然無恙?還是你們準備跪在一幫愚蠢的外姓人身前乞求憐憫?”
嘩啦嘩啦的鎖鏈聲響起,片刻,李小孩蒼白的臉出現在光與暗的交界,她瞪著大大的眼睛微笑:“親愛的姐姐,你也會害怕?”
“害怕?”四公主像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肩膀聳動,尖銳地笑著,“哈哈哈哈你太不了解我了,妹妹,還記得我們一起去神廟禮拜的時候,在墻上看到的雙子神留下的那句話嗎?”
“記得,”李小孩笑了笑,“凡順我的,叫他成為豪閥,凡逆我的,叫他失去所有。”
四公主一字一頓道:“卓斯門閥可以死,絕不會輸。”
李小孩沉默不語,有些嬰兒肥的臉上毫無波瀾。
“你告訴古盛,那枚靈核你給了邊際業務部,嗬嗬,”四公主嗤嗤笑著,“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其實你給了李涼?”
李小孩笑了笑:“或許我隨手藏在什么地方。”
“無所謂了,”四公主也笑了,“之前我覺得你畢竟是卓斯人,不同意古盛動刑,現在看來,你很不聽話,現在…妹妹,你的腦子會告訴我答案。”
李小孩渾身一抖,卻倔強地仰著頭,死死盯著四公主離去的背影。
片刻。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就像有個小女孩在被窩里說話,嘀嘀咕咕,聽不真切。
下一刻,陰森森的笑聲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嘻嘻…”
她慢慢坐在地上,抱住了膝蓋,輕輕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