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李巖的語氣中暗含了幾分嘲笑之意。
宋獻策聽到后,卻神情緊張地四下里望了望,見身周除了他們二人外,再無一個旁人,這才略覺放下心來。
“林泉,這樣的話語,這般的語氣,可不敢再有啦。”
見宋獻策如此緊張,李巖十分不解:“策兄,何故如此緊張兮兮?”
“哎。”宋獻策嘆息了一聲,才道:“林泉,你可知大元帥因何撤除了許你留駐豫東的軍令么?”
“不是…怕我獨木難支,平白犧牲,再加全力攻打官軍,解救朱仙鎮的老營,大元帥這邊兵馬不足,還不是為了集中兵馬全力一擊嘛?”
宋獻策搖了搖頭,他略微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只見他身體又向著李巖靠了靠,壓低了嗓子用更輕的聲音悄聲說道:“有人進言,說你‘自請留在豫東,實為欲脫離闖王,想要獨立發展壯大’。”
“這…闖王如何會信呢?”
“你忘了?民間多有謠傳,言說‘十八子是李公子,李公子就是李闖王’的話么?”
“啊!”
李巖大吃一驚,混身上下猛然冒出一陣冷汗,濕透了前后的衣襟,他想要對宋獻策解釋幾句,卻聽他留下一句“林泉,話不說透,今天我只能說這些,以后更是絕口不提,惟望你能好自為之啦。”
宋獻策說完話后,揚鞭抽馬,急急向前追著闖王主力大軍而去,獨留下了李巖一個人,仍舊在原地呆呆發愣。
巳時中,徐進勇所部的先頭騎兵已經趕至相公廟附近,同魏知策部取得了聯系。
而此時,魏知策部主力已經趕到了相公廟南面,正在配合張國棟部夾攻谷英部闖軍。
谷英這里除了有馬賊三千、步賊一萬余人之外,還有兩三千的廝養人員,他們主要是負責運輸張鼐火器營的那些大炮。
因為在相公廟周邊已經發現多股大隊官軍出沒,且又都是精勇敢戰的官兵,谷英也不敢托大,他將三千騎兵分作三十個小隊,散在大部隊周邊。
谷英給這些騎兵小隊的任務只是探路,一旦發現或是遭遇了官軍,不管其是步卒、還是騎兵,一律不得與之交戰,必須立刻撤回大部隊這邊報告消息。
因此,雖然遭遇到了張國棟所部官軍的埋伏,但憑借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谷英還是占據了上風。
他打得十分沉穩持重,一面命令部下賊兵結陣防守,不許進攻,一面繼續派出騎兵小隊偵察探路,意圖摸排出官軍的防線,然后從旁邊繞路過去。
可這面還沒有探出張國棟部官軍防線邊緣,另一面就收到報告,又有數千官軍正從北面趕來的消息。
谷英立刻便猜道,這必是陣斬了謝君友的那支官軍。
據張洪當時的回報,這支官軍足足有一萬多人馬,且個個皆是精銳,里面光騎兵就有超過四千人馬,看旗色應是宣大那邊來的官軍。
而且,張洪回報的官軍信息,也得到了總哨劉宗敏的進一步證實。
谷英聞聽此消息后,無心再戰,立刻傳令將張鼐火器營的大炮全部砸壞,全軍向西南方向且戰且退,以免被官軍包圍后,不能突圍,無力支援朱仙鎮。
張鼐眼看著自己重新組建起來的火器營,再一次失去了那百多門辛辛苦苦湊齊的大小火炮,心底里別提有多難受了。
可眼下的形勢不如人,他張鼐就算一萬個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同朱仙鎮老營安危比起來,自己火器營的這一百多門大炮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炮沒了,還可以再去找別的官軍手里搶,還可以回到伏牛山后自己鑄造,可朱仙鎮老營如果被官軍攻破,恐怕那時連退回伏牛山都成了問題!
谷英在留下三千廝養人員,以及兩千多步賊后,率領著那三千馬賊,以及七千多步賊精銳脫離了張國棟與魏知策的夾擊。
雖然還有官軍騎兵在后面追擊,但數量有限,根本無法對賊軍進行有效的毀滅性攻擊,最多也就是起到了騷擾作用,遲滯了谷英的行進速度罷了。
魏知策才與張國棟見面,剛剛寒暄了幾句,便接到徐進勇部下送來的永寧伯軍令。
“羽林騎和大同王總兵、山西李總兵的人馬過來啦。”
張國棟好奇的問道:“哪個帶隊?”
“嘿嘿,自然是咱勇毅軍的將領才有資格。”
“羽林騎來啦,可是林芳平這小子帶隊?”
“是徐進勇!”
“哦。當初那個滴水崖的千戶。”
“是啊。”魏知策扭頭看向了北面的新城集,嘴里感慨道:“短短三年,一個千戶就已升到了參將位置。”
“這個徐憨子還好,頗能打的。”
“國棟,你就說咱督帥麾下這些人里,可有一個廢物嘛?”
“策兄,你要這般講話,還真是一個廢物都沒有哩。”
張國棟笑著繼續說道:“甭管他是能打的,還是能文的,就沒見一個窩囊廢的。連那個能溜須拍馬的都給用上了,督帥真是厲害啊!”
“國棟,你可不要瞧不起呂大春這樣人,有些事兒還就是得這樣人才能辦好哩。”
“嘿嘿…”張國棟笑了笑,便問道:“徐進勇信中還說了啥?”
“督帥有令,要我們等候徐進勇和兩位總兵的人馬,會合后再全力攻打朱仙鎮。”
“增調來這多兵馬,督帥對這朱仙鎮,是勢在必得了啊!”
“嗯。想來必是如此,而且攻打朱仙鎮的指揮將由陳錚負責。”
“喔。”張國棟的眼神中顯現一絲失望的神情,嘴上卻說著:“督帥可真寵著陳錚啊,知道他在相公廟憋著啦,便給他機會拿朱仙鎮撒氣。”
魏知策輕笑一下,語氣平和地說道:“陳錚是跟隨督帥最早的老人,現今在咱軍中的也就他和老吳,像這種規模的攻堅作戰自然是首選他來指揮。”
他轉過頭又笑著對張國棟說道:“國棟放心,不必心中嫉妒陳錚。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戰斗,就會輪到你來指揮啦。”
張國棟發出一陣笑聲,以掩蓋自己的尷尬神情,同時也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語說道:“我還真就嫉妒陳錚了,我不信你老魏的心里頭不是酸溜溜的…”
魏知策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張國棟這時又悠悠說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天生來就是給督帥賣命的,陣前殺賊自是無話可言,但似今日這般指揮兩萬多精銳打一場會戰級別的大仗,哪個會不心動呢!”
“是啊。希望將來也能指揮一場真正的大戰,那才叫一個過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