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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大帥,您這是考我呢

  “虎帥,許久不見你依然如此健朗啊。”

  虎大威神情有些許落寞,他先是嘆息了一聲,才道:“我老虎自投軍以來,所向披靡,少有敗績,沒想到此番入豫援剿李賊,竟連番失敗,做了兩次逃跑將軍。

  唉…慚愧,真是慚愧啊!”

  “哎,虎帥怎可如此說呢,此非為戰之錯,而是敵人太強,丁督的布置又不是十分得法,于水糧兩斷之下,虎帥仍能率師堅守至今,已是大功。”

  永寧伯張誠一把拉住虎大威,查看他身上的傷勢,只聽他頗為激動地說道:“張誠,你…不該救我…不該救我啊!”

  “這是哪里話嘛。”

  張誠扶著虎大威,目光卻向了一旁的林芳平和虎子臣,林芳平忙上前一步解釋道:“虎帥不肯撤退,兩度率軍回擊賊軍,中了賊人冷箭,傷在左腿和右臂兩處,已有軍醫處置過了,沒有大礙,休養幾日就好了。”

  張誠點了點頭,才又對虎大威說道:“虎帥,切莫再說那些喪氣的話,只要留得性命在,還怕沒有機會殺賊嘛。

  如今保督張福臻就在開封城內,虎帥你且在我這里歇個腳兒,緩口氣,再往開封去張督跟前報個到,此后就跟在張督身邊,待箭瘡養好,咱老弟兄再并肩殺賊。”

  “唉…”

  虎大威長嘆一聲,默然無語,任由張誠攙著他步入行轅去了。

  張誠將虎大威安頓在自己大帳旁邊不遠處,讓他先在帳內稍作歇息,晚上要為他設宴接風,而他自己則在大帳內傳見林芳平。

  “不錯,你小林子打的不錯,給本伯捉到闖軍一員大將。”

  張誠很高興地繼續說道:“那郝搖旗狀態如何?”

  “他似乎很不服氣的樣子,一直在那兒罵個不停。”

  “哦。都是如何罵的?”

  “我學不來,反正沒有啥好話,反反復復罵咱耍詭計,還說要與我真刀真槍對決,反正就是不服氣,一心求死,老說要咱一刀咔嚓了他。”

  “哈哈哈…”

  “郝搖旗也算是個漢子,你們看有沒有可能使他歸順我勇毅軍。”

  大帳內眾人都默然不語,目光全集中在了林芳平的身上,畢竟只有他一人與郝搖旗有所交集,余者可是連見都未曾見過,又何談勸降一事。

  林芳平低頭想了一下,才道:“我看很難。”

  “難?”

  張誠笑著說道:“我們從十一年勤王時起,所歷之事,又有哪一件不難?”

  “爵帥,要不小老兒先去同他講講道理如何?”

  永寧伯看了一眼孫時相,擺手道:“郝搖旗乃粗鄙武夫,你斷然無法同他講得道理。”

  陳忠這時插言道:“大帥,讓俺去試試吧!”

  “不行。”

  永寧伯揮了揮手,道:“芳平,清理出一個軍帳,以木柵圍起來,專門用來關押郝搖旗。”

  “是。”

  “你每日三餐陪著他一起吃,記著…只管陪著吃飯,一句話不許問,一句話也不許答。”

  林芳平聞言不由一愣,但也沒有多問一嘴,對他來講“伯爺如何吩咐,自己照做就是,何須再問為什么呢”。

  張誠接著又問了他余下闖軍俘虜的情況,林芳平則據實回復,都按照之前永寧伯的吩咐,傷者治療后,先給一頓飽食,然后任憑各人的選擇,去留隨意,去者發給四個饃饃,留者則暫編入“俘虜營”。

  “俘虜營”是永寧伯新設的一營,按照伯爺帥令,今后抓獲的所有俘虜,只要愿意留在勇毅軍中,皆暫時編入該營,其一切待遇均比照新兵同等享受,并無差別,待觀察一段時間后,再另行分配到其他各營,以補充戰斗出現的減員。

  不過,闖軍的賊兵們愿留者甚少,大多數都選擇了回到他們崇拜且熱愛的闖王身邊,就如此次林芳平伏擊一戰擒獲郝搖旗與數百賊軍步騎,可選擇留下的只有區區數十人而已。

  “無妨。”

  張誠看著一臉不服氣的林芳平,對他說道:“官軍的名聲不好,既吃不上飽飯,還總是被虐待,又要經常做俘虜,也難怪他們不愿意留下來。”

  “哼。”

  林芳平仍是一臉倔強地說道:“那是別營的官軍做派,我勇毅軍可不是那樣子的!”

  “呵呵。我勇毅軍如何,他們卻并不知曉,這又怎能怪到他們的頭上去。”

  “照我說,伯爺就不該對他們這般好,咱以前抓到土匪山賊,向來是一刀砍了,哪有今日這般麻煩嘞。”

  張誠看著一臉倔強的林芳平,先是笑了笑,才十分耐心地為他講解道:“出征前,在講武堂不是給你們講過了嘛,‘俘虜政策’是我軍瓦解李賊的一項重要軍略。

  我們如今面對的不再是以前那種占山為王的小匪小賊,那時之所以要將他們斬首示眾,以求起到警醒后人之作用。

  而如今就不一樣了,我們現在面對的是闖曹二賊,他們坐擁賊兵三十余萬人,就算他們能打的只占了其中三四成,那也有十萬上下,咱們總不能全都給他砍了吧。

  我們現在對愿意放下武器的賊軍,實行寬待的政策,不殺不辱,更不沒收他們的私人財物,對傷者還給予治療,并且妥善處置那些戰亡賊兵的遺體和遺物,又任其自愿決定去留。

  這樣一來,選擇留下的賊兵必是誠心歸順我們,而那些選擇回去的賊兵,不論其是回歸家鄉,又或是回到李賊那邊,都會將此間發生的事傳揚出去。

  如此時日一久,我勇毅軍的威猛剛勇之軍威和優待俘虜的政策,必然會天下皆知,到那時無論是哪一部賊軍與我們作戰,也必然會心存僥幸,只要戰事稍微失利,其必然生出投順之心來。

  畢竟,投降作俘虜不會死,還有飽飯可以吃、有人給治傷,最后還給路費返鄉,如果是你會不會放下武器投降呢?”

  “不會,我絕不會投降流寇!”

  張誠看著林芳平,笑罵道:“你這個臭小子,我是說讓你試想一下,賊人會否因這些好處而放下武器,向我投降。”

  “那要是我,我肯定第一個放下武器投降。”

  “哈哈哈…”

  軍帳內眾人都被林芳平給逗得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中軍副官張明遠掀簾進入軍帳,他將一沓文書遞給了永寧伯張誠,便退在一旁等候張誠問詢。

  張誠初時并不在意,可才看了兩眼便神情興奮起來,笑著說道:“闖瞎子終于等不起啦!”

  陳忠第一個反應過來,出口問道:“大帥,可是有仗打啦?”

  張誠離座而起,將那一沓文書遞給了孫時相,道:“闖賊、曹賊大軍盡出,意圖分割圍攻我前面的三處營寨。”

  “李賊這是想要一舉拔掉我們安插的三個釘子啊!”

  “哼。他們想得太簡單了。”

  張誠站在孫時相身前,昂首說道:“同時拔除三處釘子,他們還沒那個實力和膽量。”

  “伯爺的意思…李賊會先攻哪一處。”孫時相出言問道。

  張誠并未急于回答他,而是徑直走向軍帳一側的地圖,雙目凝視片刻后,才開口輕聲問道:“陳忠,若是你會先取哪里?”

  陳忠急步上前,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才回道:“若是我,要么取劉莊,要去攻大關頭。”

  “相公廟距朱仙鎮最近,又是在賊之當面,威脅最大,何不先取?”

  “大帥您這是考我呢。”

  陳忠看著似笑非笑的永寧伯,正色回道:“相公廟雖對賊威脅最大,但其位于中路,一旦有警,后方與左右兩路皆可馳援,所以不易攻取。若是我,便會派出一部強軍,佯攻相公廟,而實則以主力東去,攻取大關頭…”

  他說著便用手在地圖上指著“大關頭”位置,繼續說道:“這里位于邊路,易于分割,也好阻截援兵,使其成孤立之勢,重兵強攻或有破寨之能。”

  “那同是邊路,為何不是劉莊呢?”

  林芳平立刻將手移到劉莊位置上,道:“當然了,攻打劉莊也不是不可,但劉莊位置在西側,其后面是杏花營,利于我軍前往救援,又臨近賈魯河,不是很利于賊軍轉進迂回。”

  張誠看著侃侃而談的陳忠,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不管李賊主攻哪里,都會崩了牙。”

  這時,他又看向一旁的陳德,笑道:“陳德,你壞了李賊的一只眼睛,送了他這個‘李瞎子’的諢號,今次我要崩了他滿口老牙,使他成為一個沒牙的老賊。”

  “哈哈哈…”

  眾人又笑了一陣,張誠才揮手叫來張明遠,對他說道:“來,給大家講講李賊的布置吧。”

  “是,父帥。”

  張明遠手里不知何時已取了一根細長木棍,只見他以木棍指點上地圖上的一個個標記,講解道:“據探馬看賊軍旗號得知,相公廟這里應為李賊本人親率,粗略算了一下,約有賊軍四萬余眾;賈魯河劉莊這邊應為賊將田見秀,有賊軍三萬余人馬;而大頭關這一面看旗色應為賊將劉宗敏在此主持,有賊軍超過四萬之數。”

  “這個賊軍的兵力,可準確嗎?”

  面對陳忠的詢問,張明遠并不慌張,他十分肯定地回道:“回陳將軍,這三股賊軍的兵力,都是探馬遠處觀察,估算而來,雖有些差別,但該是出入不大。只不過…未能看出其中混有多少饑民,還有就是后續會否增兵,也還難說。”

  他說著又舉起那根木棍,指著大關頭與相公廟中間空處,道:“這里一股賊軍,雖只有數千,卻盡是騎兵,正往北面搜索前進,看樣子是要截斷我中軍與大關頭魏將軍那邊的聯系。還有這邊相公廟與劉莊之間,也出現一支騎兵,正往北邊而來。”

  張誠撫摸著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問道:“有沒有看到這兩支騎兵的旗色,是何人率隊?”

  “他們散得很開,探馬不敢過于靠近,現在還不清楚是何人率隊。”

  “大帥,這兩支騎兵,看樣是想插進來,意圖分割我軍。”

  張誠聽了陳忠的話后,點了點頭,道:“李賊兵力上占的優勢太大,莫說他有二三十萬人馬,就是二三十萬頭豬在那,沒有個把月咱也殺不完啊。

  所以,此番入豫剿賊,一定要沉住氣,步步為營,一點一點瓦解李賊的軍心士氣,要積小勝為大勝,絕不可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他說著轉過身來,看著帳內的眾人,朗聲說道:“開封周邊,雖無險可守,然我軍將士修筑營壘,也絕非別營可比,我師炮火之犀利,亦非賊所能比。

  因此,我師當充分發揮自身之優勢,利用土木工程,修筑堅營硬寨,借以發揮我師銃炮之利,以守為攻,磨去賊之銳氣,消耗賊之士氣,惟如此方是取勝之道。”

  陳忠卻有一些擔憂,他輕聲道:“大帥,賊兵勢眾,不曉得國棟將軍他們能否受得住…”

  “哼。”

  張誠卻并不以為意,淡淡說道:“糧草子藥齊備,若是守不住,那就不配再叫‘勇毅軍’啦!”

  他盯著陳忠又說道:“陳忠,十一年的巨鹿之戰,你也參加了,以你看來,流賊與建州韃子相比,孰強孰弱?”

  陳忠聞言又是一愣,他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又提起建州韃子了,不過面對永寧伯的問話,他卻立刻回道:“流賊近來雖所向披靡,但與建州韃子相比,還是差了些。”

  “嗯。”

  張誠點著頭,表示對陳忠的回答很滿意,笑著對他道:“去歲的錦州之戰,陳錚率白虎營在數萬韃子的猛攻之下,未曾后退半步,直殺得韃子損兵折將,大敗而去。

  而今他們三營銃炮更為犀利,火藥炮子也更是充足,面對不如韃子的流賊,若是還不能堅守,那咱們就不用繼續留在河南剿賊了,打鋪蓋回宣府去養老吧。”

  陳忠聽了張誠這番話,心里也算落了底,可他身旁的陳德卻是一臉擔憂之色,心里暗暗祈禱:“一定要守住,千萬不能讓李賊得勝啊。”

  他的神情,張誠都看在眼內,卻也懶得與他作更多的解釋,畢竟再多的話也不如事實對人的教育程度高,等上個三五日,自然一切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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