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平賊將軍左良玉中軍的家丁騎兵們聞令而動,揚鞭催馬,奔著前面的深溝疾沖而上。
前方的步卒聞聽身后馬蹄踏地之聲,由遠及近,猶如條件反射一般,紛紛向兩邊躲避起來,讓出了中間一條能容三騎并行的道路。
左良玉在家丁親將的護衛下,率領著麾下親兵馬隊奔過深溝,馬蹄重重地踩踏在填壕的步兵尸身上,涌出血水一片片。
更有些還未死透的填壕官兵,在戰馬踏上來的那一刻,發出聲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哀嚎,在不時噴濺而起的血線襯托下,宛如人間地獄般景象。
左良玉畢竟是狠人一個,像今天這種場面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他的心中已無一絲憐憫之情,在自己跨下戰馬上狠狠地抽了兩鞭,就要奔過深溝…
可不知為何,他跨下的戰馬仿佛感受到某種危險,竟毫無征兆地揚起前蹄跳了起來,險些將左良玉掀翻落馬。
他雙腿夾緊馬腹按住馬頭,轉瞬間便將胯下戰馬制服,在心里暗罵了一嘴:“你個畜牲倒是有心,可眼下活命要緊,計較不了這許多啦。”
現在是什么時候,饒是左良玉也不敢稍顯托大,他急急催馬前行,踏著深溝中的麾下將士軀體前行,突然胯下戰馬似乎踏在尸身交疊的空隙處,而由于前行的慣性作用,“咔吧”一聲,左良玉坐騎的左前腿竟生生折斷了。
戰馬吃痛之下,立刻就一側翻倒在地上,堂堂平賊將軍竟然在過一道再普通不過的壕溝時,被自己的戰馬撂翻在地,這叫他怎能不惱怒?
跟在他身邊的親兵親將們嚇了一大跳,慌忙跳下馬來將他扶起,見到他并未受到任何傷害,這才放下心來…
可由于左良玉是在填溝的尸體堆中,被眾人救起來,所以他的渾身上下已盡是血污顏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在戰場上殺了多少敵人,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猛將哥呢!
其實這話也真是一點不假,左良玉不就正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唯一不同的恐怕就在于英雄往往都是殺出一片尸山血海,而只有狗熊才是在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罷了。
當然,對于左良玉這個人,無論我們怎樣去評價于他,且不論他在歷史上的功過是非,他都是一個時代的梟雄。
左良玉的親將張應祥趕快把自己戰馬換給他騎上,又催促著身邊眾親兵家丁護衛著他趕緊過深溝對岸去。
左軍眾將士們看到自家主帥過了深溝,便也開始如潮涌般向前一擁而上,你推我擠著互不相讓的拼力要搶先過了壕溝,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如此費力爭搶,反而適得其反…
原本就不算十分通順的那幾條人肉橋梁,此刻竟完全擁堵住了!
平賊將軍左良玉策馬馳過深溝后,奔上一處土臺,回頭望著壕溝對面黑壓壓的人馬,爭搶著越過深溝,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刀兵相向,隱隱有大亂的趨勢。
左良玉再也顧不了那些步卒,他揚鞭指著對岸黑壓壓的士卒,對身邊左右的家丁親將吩咐道:“傳令,步卒走兩邊,讓開中路與騎兵,全軍立刻通過壕溝。”
最后,他更是厲聲喝道:“但有爭搶者,一律軍法處置!”
親將張應祥剛才將自己的戰馬給了左良玉,他也是騎了別的騎兵戰馬,才奔至左良玉的身前,忙大聲接令后,呼喊著數十親兵家丁就奔壕溝馳去。
左良玉勉強把已經通過深溝的步騎人馬整頓一番,正待分路往西南方向沖去,忽地看見前面塵土飛揚間,一片旌旗隱隱顯露了出來…
待他定睛細瞧,確是有數千賊軍馬隊和步卒迎面沖了上來,正好攔在他要進軍的路上,將他們堵截于此地。
當那股賊軍再近些時,左良玉看到當頭的大旗上赫然現出一個斗大的“田”字來。
“他娘的,原來是‘鎖天鷂’在這里等著老子呢!”
鎖天鷂,正是闖軍大將田見秀早年做賊時候的“諢號”,如今叫他鎖天鷂的人已經很少了,也就闖王、劉宗敏、劉芳亮等幾個老人開玩笑時,才會偶爾提及。
田見秀在闖營之中,素以“為人寬厚,能得眾心”而著稱,且其領軍作戰的本領也不弱于總哨劉宗敏,所以他在職位上和劉宗敏屬于同級,都是李自成在軍事上的左右手。
當然,最主要還是田見秀的“寬仁,持重”,闖王李自成把他當麾下各營伍之間的調和劑來用了。
歷史上,崇禎十六年李自成襲破襄陽府時,曾自號“新順王”,并創建了五營軍制,就將最信任的田見秀封為權將軍,命其“提督諸營”。
而當時同樣被封為權將軍的劉宗敏,卻只是“提督中軍營”。
這里既有充分發揮田見秀這個各營伍間“潤滑劑”的作用,當然也隱隱有制衡劉宗敏的意思在里邊。
現如今,左良玉雖然以戲謔的話語笑罵著,但在內心里也是十分焦急,卻又是別無他法,只得下令前營副將王允成立刻組織人馬,迎向對面田見秀所部賊兵的陣勢猛沖,不許退縮。
而左良玉則繼續下達一個個軍令,將陸續通過深溝的步騎官軍組織起來,準備對田見秀發起輪番沖擊,務必要將其擊敗,好迅速奪路逃往許昌那邊。
可是,田見秀那邊也就聲勢浩大了一點,他所率領的賊軍人馬并不與左軍死拼,在接戰不久便開始向后退卻,左軍不追,他們就回頭再打,左軍進攻,他們接戰后不久再次退卻…
如此往復不斷,其目的只是為了黏住左軍,并不斷消耗其精力與士氣,左良玉打了半輩子仗,怎會看不透田見秀的這點小伎倆,然而他對此也是無計可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是不畏艱險的拼搏精神,也是一時無奈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
左良玉看著遠方停停打打的戰場,又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自家人馬,過半都還在深溝那邊,未能通過,心中既急又氣地怒罵道:“鎖天鷂,你是想將老子鎖在此處,好待援軍會齊圍而合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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