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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張督大能,何憂之有?

  勇毅軍之所以在昌平駐留數日,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借閱兵之機,將那進貢給崇禎皇帝的一百萬兩銀子,運送進宮。

  如今,一切都已經辦得妥帖,張誠自然也再無逗留的理由了!

  從宮里出來后,在張成芳等中軍親衛的陪護下,直接就奔自己岳父翰林院侍講學士季智恒府上而去。

  張誠的中軍副官張明遠早已提前將備好的禮品送來,此刻正與與他的小舅子季佑卿候在門口,見過面后簡單寒暄了幾句,便直奔內宅而去。

  “搬家?”

  季智恒面上滿是狐疑之色,而他的丈母娘季寧氏更是驚問道:“姑爺可是闖禍了?這好端端的,為何突然就要搬家?”

  張誠見狀不由啞言失笑,他萬分抱歉地說道:“不是,岳母您先別急,都怪張誠沒有把話說清楚。”

  待見到季寧氏穩定下來了,他才又接著說道:“張誠在京中不是有一座‘伯爵府’嘛,前次修書請二老搬過去住,您二老又不情愿。

  我就與軒竹商量著,將伯爵府后街上兩個宅子給買了,現如今也已經翻修完畢,今日借著進京面圣,特意來見二老,就是為了告知此事。”

  “誠兒,我知你與軒竹一片孝心,可這喬遷新宅,乃一件大事,不可輕忽,且我與你母親在此住的好好的,也沒有搬離的必要啊。”季智恒似乎還不十分情愿。

  季寧氏也在旁說道:“是啊。住得好好的,非要搬這個家嗎?”

  “是的,岳母大人。”

  張誠語氣十分誠懇地繼續道:“張誠也沒說您二老在這里住得不好,只是您這邊的府宅,離伯爵府確實也是稍遠了些。

  現如今戰事連連,畿南一帶,旱災蝗災交替,近期又鬧起了瘟疫,大有向北迫近之勢,京師雖是要地,但我與軒竹仍是時刻惦念二老安危。

  這才在伯爵府后街購置宅院,翻修一新,就是想著您二老能搬過去那邊,也好便于我夫妻略盡一點孝心。”

  他見二老并不為所動,只得繼續說道:“軒竹也總與我念叨二老,原還打算借這回進京陛見之機,隨同來京,陪您二老住上一段時日,也讓小外孫與您二老親近親近。”

  “那…怎不曾來呀?”

  季寧氏一聽張誠提及自己閨女和小外孫,眼中立時便閃現出點滴淚花,透著一股失望追問為何最后沒有一同前來。

  “岳母別急,您聽我道來。”

  張誠溫言細語繼續說道:“全因我進京事急,車馬顛簸,不愿軒竹與鼎兒隨我遭罪,才讓她們娘倆緩緩再起行,這算著日子下月初也該到京啦。

  所以,我才想您二老趁現在無事,就搬到伯爵府后街新修葺的宅子住,待軒竹與鼎兒到京后,也好使軒竹就近在您二老身前盡孝。”

  “搬…今兒就搬…”

  季寧氏話雖說得十分肯定,但身體卻一動不動,只拿眼神看向夫君季智恒,等著他做出最后的決斷。

  其實,季智恒不愿意搬家過去的理由也很簡單明了,就是不愿意落人口舌,使得外間傳言自己是因為借了女婿的光,才住上了大宅子。

  不過人都是如此,經受不住隔代人的誘惑,當他聽張誠提及小外孫鼎兒的時候,心中也是祈盼的不行,自然不會再強行拒絕張誠送給自己大宅子的美意。

  “也罷。既然永寧伯如此說話,那就搬吧。”

  季智恒仿佛做出了一項重大決定似的,他猛地一拍案幾,十分爽朗地說道:“不過,也不用太急切,軒兒不是要下月初才到的嘛。總要選個吉日才好…”

  他轉頭對夫人季寧氏說道:“夫人,你這幾日先吩咐丫鬟婆子,收拾收拾,該打包的都打包起來,待吉日到來,咱就搬過去等軒兒。”

  “好,好,好…你陪姑爺說話,我這就是吩咐下人,趕緊打包,也好早些搬過去,總要把一切都準備好,就候著我那乖巧的小外孫到來吧。”

  張誠笑著起身恭送岳母季寧氏離去,剛剛坐回椅中,就聽老泰山季智恒開口問道:“忠忱,你為了搬家一事,做這許多鋪墊,是否另有隱情呢?”

  “岳父,確實是軒竹太想念您二老,且鼎兒都滿周歲了,還沒見過姥爺姥姥,這也說不過去呀。”

  張誠提起茶壺給岳父季智恒斟上茶水,又接著說道:“另外,張誠還有一點私心,就是為了安皇上之心。”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很明顯地向著皇宮大內那邊瞟了一下。

  “你是說…皇上已經開始猜忌你了嗎?”

  “那倒沒有。”

  張誠給自己身前茶盞也斟滿茶水,才又繼續說道:“岳父久在京中,當知宮里那位的脾氣,女婿如今統軍援豫,手握重兵,本就難保不受猜忌。

  何況我一直以來,行事過于乖張,尤其此番查抄奸商家財,更是得罪了許多人,朝中宮里只彈劾我的奏折,不知多少啊。

  所以,為了表示我的忠心,也為了安宮里那位的心,才讓軒竹帶著鼎兒,來京師永寧伯府住上一段時日,待我自豫省剿賊歸來,再同返宣府去。”

  季智恒抬手捻著下頜上的胡須,靜靜看著眼前的張誠,久久才開言道:“忠忱,老夫一直以為你是個只會陣前殺敵的莽夫。

  直到今日,我才算看清你不止是粗中有細那么簡單,你之所思所慮,皆勝人一籌,照你適才所言,怕是在京城里還有別的手段吧。”

  張誠先是淺淺笑了笑,才道:“岳父眼毒,果然任何事都瞞不過您老人家的法眼。”

  被女婿狠狠地捧了一把,季智恒的臉上也顯現出難得笑容,他依舊捋著胡須說道:“老夫一心修學,意不在仕途,卻也并非糊涂之人,世事如何,還是看得清楚。

  有些事情,雖然我并不評論,卻并非一點不知,在這里可是看得通透…”

  季智恒用手輕點著自己胸口位置,又繼續道:“忠忱,你少年得志,張狂些也在所難免。但要切記‘做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凡事切記做絕,將人打倒也就是了,用不著再去踩上一腳。

  在這世上,每多一個敵人,就會多一點阻力,初時還看不出什么,可越到后面就越發難行,等你發現腳下的路都被自己堵死的時候,那就什么都晚了。”

  “岳父教誨得是,張誠必然謹記于心。”

  張誠此刻表現得十分謙恭,完全就是執小輩之禮,他是真的將季智恒當作父親來侍奉,并無一星半點作作之態。

  “你姨父吳老爺那里,去過了嗎?”

  “未曾。”

  張誠端起茶壺給季智恒身前茶盞續滿,才接著說道:“這次進京,閱兵還在其次,主要是為了給皇上送一份大禮。如今這事辦妥,我就該往河南去了,那邊兵事緊急,已不能再耽擱。

  而且該辦的大事辦妥,若再流連于京中,豈不落人口實,若是再被滿城言官御史彈劾,也不曉得皇上還能不能護著我啦。”

  “嗯。既是如此,我這便吩咐廚房開飯,你吃過就走,不要逗留過久。”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張誠策在馬上回望京城那巍峨壯麗的城門樓,無限感慨在心頭。

  別的且不說,他依稀記得就在松錦大戰后的崇禎十五年,清軍虜騎最后一次入寇京畿,因事發時乃是壬午年,所以又稱為“壬午之變”。

  清軍此次入塞與前幾次幾乎是如出一轍,飽掠達八個月之久,明軍無人能擋,被其攻陷攻克兗州、順德、河間3府,18州,67縣,破城八十八座。

  此次入塞,清軍共擊敗明軍三十九次之多,擒獲大明總兵以下軍將三十余員,共計擄掠了三十六萬九千丁口,三十二萬余頭牲畜,更擄獲黃金一萬兩千二百余兩,白銀更是多達二百二十余萬兩,珍珠四千四百兩,緞五萬兩千余疋,最后于次年五月翻越墻子嶺,揚長而去。

  雖然這一次的松錦大戰,因為有張誠的參與,戰事結局大變,清軍未能討得一絲便宜,與大明一般都是損兵折將,空耗錢糧,既未能奪取一分土地城池,也沒有擄掠一分錢糧回去。

  大明薊遼總督洪承疇也沒有因戰敗城破而投降清國為奴!

  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對于大明朝來講已經是不能再好了,清國因錦州戰敗,元氣大損,估摸著年內都很難再有大的動作,遼東壓力大減。

  崇禎皇帝若是有些眼光與能力,正可趁此時機,調動一切資源和兵力,穩住河南這個基本盤,只要不貪功求大,先保住開封不失,再尋機一點點消耗流賊,李自成之流又如何能成事?

  “父帥,該回昌平啦。”

  張成芳的提醒打斷了永寧伯的沉思,或許在他們的眼中,一個破城門樓子,就算比宣府的高大巍峨一些,但那又如何?

  無論怎么看,都沒有宣府鎮城的親切和舒服!

  “好。回營!”

  張誠回過身來,揚鞭抽馬,往昌平城疾馳而去…

  “永寧伯派人送來一個大箱子,已抬到老爺書房去了。”

  “可有別人動過?”

  “未曾有人動過,我親自看著永寧伯營里中軍抬進去的。”

  “張誠,他沒來嗎?”

  “中軍言:永寧伯剛剛得迅,闖賊欲再圖開封,皇命在身,不敢延擱,已返回昌平整軍,明日一早便要率兵開拔,援剿豫省流賊。”

  說話間,大明兵部尚書陳新甲已來到后庭書房前的院中,他抬頭望著昌平城方向,似乎能從柳葉間隙投射下來的夕陽中,看到遠在數十里外張誠的心一般。

  “下去吧,這里不用伺候啦。”

  管家聞言,也不敢相問,只得深施一禮,緩緩退了出去。

  終于,陳新甲似乎想通了什么,他輕嘆一聲后,才開口說道:“張誠,你可一定要打個勝仗,替我守好開封,穩住豫省局勢啊!”

  四月十八日,已是芒種時節。

  勇毅軍從京城往南沿官道而進,沿途可見,人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搶收冬小麥,雖然同樣受到旱情與蝗災波及,但京畿附近河流眾多水網密布,影響并不是很大。

  即使已開始盛行,且大有擴散之勢的“鼠疫”,目前也只在畿南三府肆虐,真定府以北的京畿地區已經有所防備,尚未曾出現大規模傳播。

  雖說旱蝗災情不如河南嚴重,但收成也是不如往年,不過人們辛苦一整個冬天,所圖不就是靠著這點麥子續命嗎?

  最難熬的寒冬都挺過來了,往后的日子還會比這差嗎?

  北直隸,真定府城,真定衛指揮使司衙署。

  永寧伯張誠在此遇到了以前的老上司,前任宣大總督、現任保定總督張福臻,以及真保鎮監軍太監方正化,此外,還有署理真定知府事的真定府同知邵宗元,井徑兵備道張鵬翼,副將張德昌,真定衛指揮使曹時熙等一干文官武將。

  原來,張福臻正式到任保定總督后,崇禎皇帝給他的第一要務便是整軍援豫,可畿南官軍剛剛被流賊擊敗,而其大部官軍仍隨在前保督楊文岳身邊,協守開封,戴罪自贖。

  雖然孫傳庭、張福臻連番致書楊文岳,他也只派副將張德昌帶回一千殘兵,而總兵虎大威、副將馮大棟,以及保定府兵備張鵬翼等部官軍,仍被他扣留在河南,不肯放歸。

  楊文岳同樣致書給張福臻,向他解釋道:賊寇勢兇,開封危急,不敢稍離,待張督至,必將真保官軍,交予張督指揮調度,連其本人亦歸張督節制。

  事已至此,張福臻也就只能“事急從權”,畢竟人家楊文岳已經把話說到這兒了,若是他再堅持讓虎大威等官將歸建,然后再一同往援開封,要是這個空檔里開封出了事,責任可就全落在他張福臻身上。

  不過,張福臻為了使援豫之戰更為穩妥,他到任后立刻從真保鎮各處城池、衛所抽調壯年軍卒,嚴加操練,以備援豫之用。

  “忠忱,你率勇毅軍到來,我這一直吊著的心,才算略覺安定一些啊!”

  “張督大能,保定官軍威武,諸將皆奮勇,何憂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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