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在城北的繳獲,張誠決定將所有的盔甲、銀兩、糧谷全部留下,而軍械、兵器就只留一些好的,受損的和差一些的他打算留給開封城內的社兵們使用。
至于俘獲的賊兵們,除了甄別出來的老賊和頭目必須砍頭之外,他打算收服一些新賊來擴充自己的部曲,而那些饑民更是要控制在自己手中。
現在河南雖然是處處饑荒,但并非是無地可耕,張誠就從中看到了機會,就說黃河以北的大片土地。
雖說也是旱情洶洶,蝗蟲肆虐,但如果有人肯舍出錢糧來以工代賑,趁此時機,修渠蓄水,墾殖荒地,來年并非不能生存。
只是各地豪紳都只顧自家,而官府又無力組織起民眾自救,才使得處處荒蕪,人煙滅絕,百姓不得活了,便紛紛為匪做賊。
張誠正是看到了這些,才想趁此機會收聚這些饑民在黃河北岸那邊發展屯墾,為來日的大業先埋下一顆種子在河南這邊。
軍帳中,各營的主將紛紛稟報了戰事經過后,鎮撫各官又稟報了各部記功記過的情況,直到各營軍需又將戰場上繳獲和損失稟報一遍。
騎營主將游擊將軍張廣達便舉杯說道:“今日初戰賊寇,我軍便大獲全勝,此皆賴大帥指揮有方,調度有據。
我等當為大帥賀!”
諸將聞言皆舉杯向張誠道賀。
張誠亦是舉杯與諸將同飲,而后又舉杯對京營兩位游擊說道:“今日首戰獲勝,一是諸將士平日操練之功,二是諸位陣前用命,三是得京營二位將軍相助之利!”
陳世虎和陳崇昌連忙起身說著“不敢當,不敢當”,便陪張誠與宣鎮諸將一飲而盡。
他們二人平素在京中也很少服人,與陳九皋一般眼高于頂,總覺得自己只是缺少機會,才沒有立下什么赫赫戰功,對于邊鎮各將私下都未曾看在眼中。
但今日一戰,卻叫他們心中震撼,別處邊鎮各將如何,他們未曾接觸過還不敢言語,但今日張誠所部戰場上的表現,卻是叫他二人看在眼中,服在心里。
今日酒宴便少了些趾高氣揚,多了一份真心結交的意思在里邊。
對于這一切的變化,張誠盡皆看在眼中,這一切都是他喜聞樂見的,雖說他們兩個區區的游擊將軍,在京營中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但張誠卻不嫌棄他們位低職卑,只要他們愿意與自己合作,張誠甚至可以養著他們,可以帶著他們一起撈軍功。
畢竟他們是駐守京師的京營,若是在京師有一支可以隨自己調遣的軍事力量,那對于張誠來說可是求之不得。
但這是卻不可過于急切,所以他現在也沒有表露過多,即已表示過對二人的尊重之意,張誠便話入正題。
他放下酒碗,沉聲對諸將說道:“賊寇雖敗,但其仍有近三萬的賊兵,如今更是聚攏在一處,其中更有三千人的馬隊,卻不可忽視。”
他目光從魏知策的身上掃過,停在了張廣達的身上,接著說道:“諸位隨我多年啦,當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賊寇是人,饑民也是人,然我麾下將士更是人。
人命自是重要,但本帥麾下將士之性命,當為最重。
我將他們從宣鎮帶出來,不是來河南送死的,而是來解救豫省百姓的苦難,來蕩寇安民的。
縱然人固有一死,但沙場戰死,乃我輩之所愿,而因一己之仁、一己之私心而死,怎對得起我三軍兒郎!
諸位務要謹記,自今而后,我等會遭遇各樣的強敵,本帥亦不能時刻在諸位身旁,耳提面命,許多時候還是要靠諸位來臨機決斷。
切切要以大局為重,要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心,既不可姑息養奸,亦不可婦人之仁,優柔寡斷!
都聽好了嘛?”
“我等當謹記大帥教誨,絕不以婦人之仁,貽誤戰機!”
張廣達第一個站起身來高聲應著,余下諸將也都起身應允,魏知策臉上略有一絲愧色,整個軍帳中惟有他應允之聲為最高。
因戰事并未結束,諸將也都不敢開懷暢飲,接著又議了些軍務,比如靳勇所部主要就是看押俘虜的賊兵和饑民。
而陳大寬則注重于開封城東方向的防守,張廣達的騎營的主要任務就是休息,以便明日可以全力出戰。
這邊的戰報已在天黑前傳送回陶家店那邊,京營總兵陳九皋也將于明日率部開進到北門這邊,張誠的眷屬還有一些留在那里的軍資也會隨同到來。
議事畢,各營的諸將都紛紛離去,張廣達因騎營與中軍合在一處,便留在張誠身邊陪著他一同巡營。
“大帥,適才帳中的話,是否重了些。”張廣達在張誠身旁輕聲說著。
張誠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昏暗的天空,低聲道:“愛之深,才會責之切啊。希望大家能知我的一番苦心,有些話要么不說,若是一定要說那就是講透!”
劉承祖小心翼翼的端著手里的破碗,緩緩的向前走著,眼看著稀稀落落的雪花掉落碗中,卻不敢用手去遮擋,生怕這碗熱粥隨時會消失一般死死的盯著。
十余步外的一個木棚子里,一個瘦弱的婦人正倚在木樁子上,摟著一個同樣瘦弱的小女孩,她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劉承祖的身上。
就在還剩五六步便走到那婦人身邊時,劉承祖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他雙手端得很穩,熱粥只是灑出一點。
劉承祖忙站定在那里不再前行,他用一只手穩穩端著粥碗,而右手則在碗邊仔細擦拭起來,接著就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送入到自己的口中,認真的舔著剛剛灑出碗外的米粥。
過了一會,才又雙手端著粥碗來到那婦人身旁,緩緩蹲下后,將粥碗遞給那瘦弱的婦人,輕輕說道:“秀妹,喝點熱粥吧。”
那婦人輕輕接過粥碗,似乎力氣有些不夠,竟差點將粥碗灑落地上,幸好劉承祖及時伸手扶住了。
那婦人看了劉承祖一眼,似乎想笑一下,但卻沒有笑出來,那神情極為詭異,她端過粥碗先自己喝了一小口,確認了溫度后竟送到那小女孩的嘴邊,語音哽咽的輕聲說著:“囡囡先喝。”
劉承祖望著她們二人,眼中滿是熱淚,緩緩自懷中又掏出兩小塊粗面饃饃,嘴里喃喃道:“賊人退了,官軍來了,好日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