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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

  武安縣西十余里外的李家寨內,張廣達大笑著道:“本將張廣達,只是我家大帥帳下小卒,追隨日久,稍建微功而已,今為我家大帥統領騎營,奉命來李家寨中籌糧。”

  “原來是張游擊,敢問將軍,這糧是如何籌法?”李廣琪雖是說得客氣,但語氣中卻頗有些不以為然。

  “奉我家大帥軍令,自不會白要爾等的糧谷,今以銀兩千兩,購爾寨中存糧五百石。”張廣達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余地。

  李廣琪雙眼瞇成了一條縫,良久,才開口道:“張副總兵領軍入我中州助剿賊寇,我怎可坐視,自當略盡綿薄之力,只是武安連年大旱,河湖干涸,又逢蝗災肆虐,種下糧谷也大多是顆粒無收。

  現今寨中也是存糧無多,度日艱難,我雖有心,卻力有不逮,然張游擊即來,自不好叫將軍再空手而回,我自當吩咐下人,為將軍備下糧谷五十石,略盡綿力,也無須留下銀兩,如何啊?”

  張廣達面無表情,只是陰冷冷的說道:“如今中州大旱,蝗災肆虐,民不聊生,各村寨之縉紳士子當矢志報國,尤其是如今國亂之時,非重典不可治,

  我家大帥有令‘閉糶者配,強糴者斬’,望李舉人三思,莫要撞了我家大帥的刀口,若是引至武安民亂,爾等即為通賊之罪!”

  “哼!”

  李廣琪不以為然,道:“張副總兵好大的口氣,這是要逼我等良民士子去死嚒?我要上書朝廷,直言實報。”

  “你自去做你的,本將今日是定是要籌得糧谷五百石回去復命的。”張廣達語氣十分堅定。

  李廣琪的眼睛死盯著他,陰惻惻說道:“張游擊只三人而,就不怕我寨中丁壯,將你三人留在此地嚒?”

  “哈哈哈…”

  張廣達聞言一陣爽朗的大小,他豪氣干云的說道:“當年巨鹿之時,數萬韃子虜騎都未能留住本將,你這區區寨中丁壯,無異于‘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而已!”

  李廣琪聞言一愣,臉上閃現出一絲邪笑,但他也知張廣達所言非虛,卻不敢有所舉動,只見他起身在廳內踱步到窗前,才停下來駐足沉思。

  這時,卻聽張廣達又說道:“我家大帥已分派諸軍,前往武安周邊一十七處大堡籌糧,正是看重李舉人,才特命本將領軍親來,若李舉人不識得我家大帥的好心,本將也只得空手回去復命。”

  又過了片刻,李廣琪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回過身來問道:“張副總兵現下可是駐在武安縣中?”

  “我家大帥正是駐在縣城,待三日后,籌齊糧草,大軍方才起行。”

  “也罷,我素來仰慕張副總兵的威名,今番我就拿出二百石糧谷,以為軍資,也不收銀子啦,全當為張副總兵剿賊蕩寇,略盡綿力。”李廣琪慷慨的說著。

  張廣達不為所動,他仍是穩穩坐在大椅中,沉聲一字一字的說道:“我家大帥有令,憑銀兩千兩,欲購糧谷五百石,本將自是不敢稍違我家大帥的軍令。”

  李廣琪正踱步走回,聞言竟是楞在當處,他雙眼隱現著寒光,死死盯著張廣達,片刻后,才道:“張游擊今日且請回武安向張副總兵復命,我明日定當親往武安,向張副總兵請罪,同時押運糧谷進城。”

  張廣達看著他,道:“李舉人既如此說話,本將明日便在武安靜候。”

  “大爺真要賣五百石糧谷與那官軍?”福伯小心翼翼的問著。

  “哼!”

  李廣琪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炭爐,有些憤憤的說道:“哪里是買糧,分明就是強搶。”

  谷福伯卻接著說道:“不賣與他又如何,那伙子官軍還真敢攻咱這處寨子不成?”

  “糊涂啊!”

  李廣琪輕罵了一聲,又接著道:“前時不知是哪里的官軍,如今既已確認是宣府張誠的兵馬,又怎敢硬抗。”

  他放下了炭爐在桌上,一個下人上前取走填炭,李廣琪又道:“此人性烈,且殘暴,又得當今圣上器重,莫說我家太老爺只是卸任的侍郎,就算是當朝的侍郎,也吃不得這眼前虧。”

  “你速去備好五百石糧谷,明日起早裝車,我親自送到縣上。”

  張誠在武安縣各處村寨共計購得糧谷九千余石,加上他此前在城中存下的三千余石,共有一萬兩千余石糧谷,足夠武安百姓渡過這個冬天。

  李家寨的李廣琪親自押送糧車,他聲稱捐出糧谷七百石以助軍剿賊,張誠在縣署中會見了李廣琪,對他大為嘉許,更是熱情邀請他前往宣府安居,甚至可以為其提供路途上的護衛。

  而武安縣北流石村的楊萬生、縣南杜家莊的杜思才二人卻因拒絕賣糧給張誠,被他直接派兵沖進莊內搜捕出來,關進了縣署的大牢中,直到其家中送來雙倍的糧谷,他才將那二人放歸。

  十一月十五日,魏知策車營的兩部輜車再次滿載兩千四百石糧谷,緩緩離了武安縣。

  而李長勝的親軍部丙局被張誠留在武安縣協助季佑慈放糧施粥,名義上是保護城中糧谷,實則是留下來守護季佑慈的安全。

  “今流亡滿道,齜骼盈野。陰風慘鬼麟之青,嘯聚伏林莽之綠。脅臂小骨,狼藉于道,每郊行,足履于上,滑猾有聲,如在麻秸上.…..”

  大軍一路而來,所經之村堡莊寨城塞,不是人競相食,就是揭竿嘯聚而起,此情不忍聞,此景不忍睹。

  十一月十八日,張誠大軍進至淇水之時,全軍呆呆看著淇水河中,數百具浮尸飄在河面上,順流而下,他們個個枯瘦如柴,即使泡在水中多日,仍舊未見如何浮腫,入目直如人間煉獄。

  張誠身后傳來各局鎮撫軍士的聲音:“大家伙都看到了,若不是北路有了張副帥,爾等的家人便會如現在一般,不是成為他人口中之食,便是如此生不如死。

  爾等都需珍惜現下北路的好日子,奮力為張副帥忠心奮戰,努力殺賊,萬萬不可懈怠。”

  所有的軍兵都列陣于淇水岸邊,看著眼前的慘像,拼命的點著頭。

  張誠策于戰馬上,也是一般沉默,他望著眼前的淇水,很是寬闊,雖經大旱,所余之水卻仍是很多,冬日的寒風吹得他火紅的披風大氅高高飄揚。

  “嗆啷啷”一聲響,張誠抽出腰間御賜的寶劍,身旁各將官都是瞧著他。

  張誠以指彈劍,劍作龍吟,他高聲呼道:“我張誠今日于此指天立誓,定會讓天下重歸太平,讓這中國之地成為桃源樂土,不論誰擋我的腳步,我都會將他除去。”

  “殺!殺!殺!”

  他最后一口氣連喊出殺個“殺”字,諸將諸軍兵們也是齊聲大喝,聲震蒼天。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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