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天空中一片晴朗,宣鎮上北路獨石口堡城。
南關外眾官將云集,一片錚錚鐵甲中盡是身著大紅官袍的軍將,他們在刻有“突兀孤秀”的那塊巨大獨石前,恭謹的等候著。
轉眼已近午時,只見沿著白河谷地北面一路哨騎不斷奔來,他們大聲報著一個個數字,每報一次,那宮里來到客人就離獨石口又進了一步。
“將軍,不就是個太監嗎,至于咱如此架勢的出城十里相迎嘛?”張廣達也是頗有些不解的問著。
他一旁的陳錚也是同樣望著張誠,就在這時,兩匹健馬遠遠奔來,才近張誠身前就大喊道:“車架已到二里外。”
張誠仍是躺在一頂帶篷的軟塌上,由兩名壯健的親軍前后抬著,他揮著大手,沉聲說道:“都給咱聽好嘍,宮里來的中官,那可是代表著皇帝陛下親臨的,
待會,你等都要依著排練的時候那般,有序的跪迎天使大駕,切不可亂了規矩,丟了我北路的臉面,靳新朋、嚴慶榮、張廣達、陳錚諸將隨我趕上前去,迎接天使到臨!”
獨石口堡城內參將官署旁的公館此前都是閑置,張誠一直用此處來擺酒設宴,可是此處今日卻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在公館的正廳中,剛剛接完圣旨的張誠等眾人都坐在下首,而新來的監視太監李國輔則坐在上首,只見他站起身來,面色肅然的朗聲說道:“圣上口諭,張誠速速跪接!”
別說在座的其他人,就連張誠也是心驚,這咋又有口諭呢?
但是來不急細想,眾人急忙起身都跪在張誠身后陪著他一起跪接圣上的口諭。
李國輔見張誠等眾人都已跪好,才昂起頭朗聲道:“李國輔,你去告訴張誠,叫他好生給朕操練新軍,少惹些麻煩,認認真真的給朕好好辦事才是正途!”
他停下后,臉上也泛起了一絲笑容,尖著嗓子又道:“張提督哇,圣上的口諭咱家也傳完了,快快起身吧。”
這李國輔,字騰宇,大興人,乃是崇禎皇帝潛邸舊臣司禮太監韓贊周的養子,為人還算是正派,沒有什么太過顯著的劣跡。
在崇禎九年時,就曾授御馬太監,奉命監軍紫荊關,才回宮中復命,就又被派來宣鎮北路監視張誠操練新軍。
當然,以上這些信息都是牛勝自京師傳遞來的第二封密信里匯報的,也是牛勝通過各種手段和途徑打探到的消息。
其實張誠不知道的是,這新來的監視太監李國輔與他養父韓贊周一般,他們兩人對崇禎皇帝和大明國都是極為忠誠的。
按照歷史上的記載,他們兩人后來都被派往南京,在崇禎皇帝殉國后,仍是為南明效力至死,他們沒有以身事賊,比高起潛、杜勛、閻思印、杜之佚等奸閹不知要好上多少。
只是這些歷史記載,張誠卻不知道了,后世的他雖然對明朝比較喜歡,也很是關注,但是也只有那些大事件,還有比較出名的歷史人物,他還能有些許的印象,但似李國輔這般人物,張誠就真的一無所知。
這時,耳中聽到李國輔說已經宣完崇禎皇帝的口諭,正喚他起身就座,他卻仍是跪在地上,直到張廣達和陳錚起身上前來攙扶,他才勉強爬起,他們二人又扶著他回到椅子上坐好。
直到這時,張誠才顫顫巍巍的開口說道:“李公公一路奔波,必是辛勞,請先歇息片刻,末將這里略備了些水酒,稍后再來請公公過府赴宴,為李公公接風洗塵。未知,可好?”
李國輔輕輕咳嗽了兩聲,才說道:“咱家也卻是有些乏累,是該歇息片刻。
不過,有句話還是要問一問張提督,皇爺在宮里也很是關心張提督這身上的傷情,今兒見仍需人來攙扶,未知現下如何,幾時才可痊愈?”
“啊,回李公公話,張誠這箭創早就該痊愈了,只是那薛吳逆賊使得毒箭,如今這創口處總是反復,末將身邊有位醫治箭創的醫手,據他講在反復個一二次,即可痊愈。
真真是有勞公公為我操心,張誠心中可是深感不安,亦唯恐誤了為陛下操練勁旅之事!”
張誠一番誠懇的話語,聽得李國輔連連點頭,看樣子他對張誠也甚為關切,只聽他繼續道:“薛吳逆黨確是該死,咱家也覺這等賊子甚是可惡,
如今流寇再起,皇爺在宮里日夜勞心,咱家瞅見了也是心中酸楚,唯有盡心王事,多為圣上分憂罷了,請張提督盡速養好身體,早日操成勁旅,為皇爺效力!”
“這是自然,公公先稍作歇息,張誠告退,晚些再來請公公。”
當晚,就在參將署的后宅花廳內,張誠擺了一桌家宴來為監事太監李國輔接風,經過一番推辭終于還是兩位老夫人坐在了上首主位的位置。
李國輔公公則坐于張誠嬸娘二品誥命夫人張韓氏身邊,張誠也不遑多讓直接命人扶著就坐在李國輔身旁,在他們的對面是靳新朋和嚴慶榮兩位北路的老人受邀作陪。
八仙桌上簡簡單單的擺著四涼四熱八樣小菜,外加一碗雞絲菌湯,每人身前都是一小提壺剛剛溫好的花雕。
在兩位老夫人的對面因為空著,張誠更是命人在其前面拉起一道紗簾,柳鶯柳燕二人在紗簾后朱唇輕啟,柔聲細語,輕彈淺唱,為此次接風宴助興。
李國輔似乎很喜歡這種既溫馨又有情調的家宴,他率先端起酒盅給兩位老夫人敬酒,這李國輔也才近而立之年,比起張誠來也就年長了幾歲而已。
不過,這李國輔卻是自幼長在宮中,能從一個不知名的小內宦爬到今天的位置,除了有養父韓贊周的照拂,更多的則是他自己的聰慧與機警。
酒宴中,除了偶爾聽著鶯鶯燕燕的小曲輕輕敲擊桌面,便是與張誠嬸娘攀談,不為其他,只因張誠嬸娘的娘家姓韓,與他的養父同一個姓氏,使他有一種天生的親切感而已。
諸人文雅的聊著喝著,時間也漸漸過去,李國輔突然問張誠道:“張提督,明日可否領咱家到營中看看新募軍勇操練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