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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雖是漢人,已無漢心

  馬坊村西面村口外的道路上,煙塵揚起一片片,兩旁的雜草隨風擺動著,殘葉夾著柳絮迎風飛舞。

  明軍甲長楊青領著兩個甲中騎士策馬狂奔,毫不愛惜馬力,后面十六七騎清軍步甲輔役包衣阿哈們也是急急打馬追逐著。

  “放銃,準備放銃…”

  楊青邊策馬狂奔,邊大聲對在前面負責接應的七個甲中弟兄叫喊著,提醒他們早些放銃。

  轉眼功夫,楊青已與負責接應的七騎擦肩而過。

  “砰…砰…砰…砰……”

  七騎明軍中有四桿三眼銃,遠遠的就對著清軍開火了,濃煙騰起,煙霧中清晰可見,明軍騎士遠遠的打完三眼銃,轉身就催馬逃去。

  “快,跑起,快逃…”

  楊青回身,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大聲叫喊著大家快逃,引誘清軍追擊。

  七騎跟在楊青他們身后,也是催馬急奔,更是邊跑邊回身繼續燃放著三眼銃,時不時還遠遠的回身射幾支箭。

  眼看著前面就是官道。

  明軍十騎竟不往官道上奔去,只見甲長楊青打了一個手勢,明軍十騎立時左右分開,撥轉馬頭徑往道路兩旁田地間而去。

  清軍馬甲初時還以為遇到的明軍有多強,竟敢沖上來射殺他們一個輔役。

  可這一追起來,大家就有底了,看前面明軍逃跑的架勢,還有那二百步外就放火銃的樣子,真的像極北京城下那些大明京軍精銳。

  這個樣子,才是明狗子的本色嘛。

  一個清軍步甲心里琢磨著,他與其他人一樣,用力催動胯下戰馬,急急追趕著前面的明軍,生怕他們跑掉。

  前面的明軍就在一百多步外,眼瞅著就要上官道了,卻打馬向道路兩旁的拐開,難道是要分開逃跑?

  一個清軍步甲,策在馬上,對著身旁另一步甲,擺了一個手勢,竟是要分兵追敵。

  猛然,官道上蹄聲雷動,接著就見數十騎。

  后面還有更多,四騎并行,自官道而下。

  “上當啦,明狗狡猾,快回報達山老爺。”

  一個步甲尖聲叫喊,就要撥轉馬頭,可十七八騎都擠在道路上,想突然掉頭,怎是輕易辦到的,就算清軍步甲久經戰陣,反應迅速,可最后面那些包衣就沒那么機警。

  他們本就是跟著來撿漏的,怎成想還中了埋伏。

  就在道路上清軍亂糟糟掉頭的功夫,道路兩旁荒棄的田地里,各有十五騎明軍策馬奔來,和官道上明軍已組成合圍之勢。

  一個步甲怪叫著,手中長刀一揮,一個來不急調轉馬頭的包衣還來不急叫喊,就人頭落地,身首異處,他原本騎著的騾馬,失去主人的操控,竟輕松一躍,便奔著村口快速奔跑起來。

  嚇得其他幾個包衣來不急控馬回頭,竟紛紛打馬奔下兩旁的田地中,以躲避那步甲手里的長刀。

  道路中間讓了出來,六個步甲趕忙掉轉馬頭,準備打馬奔回村口防守。

  突然,一個騎馬走在道路邊緣的包衣阿哈,竟縱身向左一躍,大聲怪叫著,就撲到旁邊那名剛轉過馬頭的步甲身上,手里的腰刀早已不知丟在何處。

  只見他雙手緊抱著那步甲,竟一頭撞掉他的頭盔,死死咬在咽喉處,兩人雙雙墜落馬下。

  正是那個適才在村口殘壁旁被一個步甲喚作“狗東西”的包衣,被他撲倒咬住脖子的正是喝罵他的那個步甲。

  那叫“狗東西”的包衣,已把腰刀丟棄,雙腿從左側死死纏在步甲主子腰間,左手從步甲后腦環過,手指死死扣進那步甲右眼中,右手用力抓著步甲左肋處的甲葉。

  那步甲痛極,右手從后面抓著狗東西頭上的老鼠尾巴,左手食指插進狗東西右眼眶中,使力往后扳他的腦袋,嘴里嗚哇大叫著,雙腳在地上一陣亂蹬,竟在明軍騎兵沖上來前,糾纏著翻滾進道旁溝渠內。

  “咻咻咻…”

  這么一番折騰,官道上的明軍精騎已追到身后,一陣箭矢橫飛,兩個包衣阿哈被射中要害,雖一時不至死,卻是在道路旁的溝渠邊,翻滾慘叫著。

  一個輔兵雜役也被射中左肩,他死死抓住韁繩,催動胯下戰馬,狂奔絕塵而去。

  另一個輔兵雜役就沒那么幸運,一支重箭從右肋射穿輕甲,直入體內,他本想忍著疼痛奔回馬坊,卻被一個步甲撞到,胯下騾馬受驚立起,將他摔了下來。

  那五個步甲見到包衣奴才竟敢反噬主子,自是怒不可遏,但在這般危急關頭,卻也顧不得那個被自家包衣死死抱著咬住脖子的同伴,只得策馬先跑回去再說。

  道路上的塵土再次揚起,前面是清軍逃命,后面卻是我大明精騎一路狂追。

  張誠在官道邊策馬而立,遠遠望見楊青等正引得虜騎步甲追來,便令陳錚率隊,自官道出擊,殲滅誘出清軍后,直接沖進馬坊。

  陳錚領著護衛沖在了第一排,他們四馬并驅,自高處沖下,眼瞅著虜騎掉頭要跑,在催馬追擊的同時,忙搭弓射箭,一路追逐著前面逃跑的清軍。

  張誠遠遠望見,一個包衣樣子的人,竟似趁亂偷襲清軍步甲,雙雙滾落道旁溝渠,忙用手指著,對身邊的陳忠說道:“帶上幾個人,過去瞧瞧,怎么回事?”

  陳忠答應一聲,便招呼幾人,沿著官道邊緣策馬沖下,奔道路北邊溝渠而去。

  道路上,清軍馬甲策馬狂奔,離村口處已快到兩百步了,距村口外那道淺溝只十步有余,他們喜形于色,至于回去會受到什么懲罰,暫時都不去想了,先逃回性命才是真的。

  正自高興,猛見道路兩旁淺溝內,不知何時,探出一個個紅色的影子,他們靠近道路的都舉著三眼銃,遠一點的則張弓搭箭。

  “砰…砰…咻…砰…咻咻…”

  銃炮齊鳴,白霧縈繞,間夾著弓弦彈動的聲音,內里還有箭矢飛射之聲,與草浪起伏之聲交映。

  沖在前面的那個中箭輔兵,第一個被三眼銃擊中,強大的力道,將他直接射落馬下,身體騰空彈起,一股血箭射向天際,重重跌落地上,再無聲息。

  緊跟著他后面兩個步甲騎兵,被密集射出的銃彈擊中,一個趴伏在馬背上沖回村口,一個則落馬墜地,不住的翻滾哀嚎時,被后面急急奔回的戰馬踏個正著,血肉模糊的尸體,再無一絲聲息。

  再后面三個步甲策馬奔來,數十支箭矢猛然射到,根本來不急躲避,只能揮舞起手里的長刀長斧,盡力撥擋著。

  然箭矢實在太多,距離又近,一個步甲身中六箭,從馬上重重的摔了下來,還有一個身中三箭,內里一箭正射中他右眼,也摔下馬來,但一只腳還掛在馬鐙上,身體被戰馬拖著,直朝村口而去。

  唯一一個步甲躲開了第一輪射來的箭矢,沖過淺溝,正在暗自高興。

  “砰…砰砰…”

  三聲銃響,有兩顆彈丸從后面射來擊中了他,身體雖未墜馬,伏在馬背上,奔往村口處,料想也必是活不成了的。

  后面兩個輔兵,三個包衣疾沖過來,他們已別無選擇,唯有從這里沖回去,才能活命,不住的催打著胯下的騾馬。

  但他們的騾馬連番狂奔,此時已有些乏力,剛剛跑到淺溝前,一個身影竄出,掄動手里的三眼銃,砸在馬腿上,騾馬吃痛,前蹄踏空,翻到在地上,一名輔兵從馬上跌落,他疾沖上前,再次掄起三眼銃,狠狠的砸在那輔兵腦袋上,一聲悶響,那輔兵倒地不起。

  “砰…砰砰…”

  又是一陣脆響。

  “咻咻咻咻咻…”之聲不斷,道路上箭矢橫飛,慘叫聲此起彼伏。

  一匹騾馬被三眼銃的彈丸擊中,躺倒在地上,已無力奔跑,它沉重的馬身下,還壓著一個同樣被三眼銃擊中的輔兵,正奮力掙扎哀嚎不止。

  兩個包衣身上插滿箭矢,竟仍能堅持抓緊韁繩,掙扎著坐在騾馬上,痛苦哀嚎著奔向村口方向。

  陳錚率隊緊跟著到來,看著淺溝里的騎士并未爬上道路,而是直接跑步奔向村口方向,他催動戰馬,急急奔策而進。

  二百多明軍騎士,奔向村口,他們四騎并行,軍容嚴整,進退有序,極具威勢。

  “這才是我大明邊軍該有的樣子!”

  張誠策馬在距村口四百多步的一處土坡上,望著進擊馬坊的陳錚,胡大可騎兵隊伍,頗有些自豪的說道。

  適才陳忠回報,道路旁溝渠里,是一個包衣奴才反噬步甲主子,那包衣生生咬開了步甲的喉管子,摳掉了步甲的右邊眼珠。

  而那包衣阿哈,也被步甲扯住后腦的小尾巴,連同那唯一的一處殘余頭皮一起硬生生撕扯下來,且右邊眼珠子也被那步甲生生摳了出來,如今已痛昏過去,也不知還能不能活。

  張誠只是吩咐,將那個韃虜主子的包衣阿哈好生照顧,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只見遠處,胡大可的后哨也已從村口殺入,此番好像十分的順利,竟如此這般輕松,就殺入村內。

  馬坊村外,西南方向,約百多步的地方,一個已廢棄的簡陋馬廄處,近千名被虜百姓關押于此。

  馬廄外,依稀可見,有十個清軍輔兵雜役,領著二十余包衣阿哈,他們持著各式短兵器,三五成群的往來巡查,不時對著柵欄內的被虜百姓,調笑怒罵著。

  他們雖曾是漢人,此時卻已無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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