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里完全沒有任何提示,你也根本不明白這地方發生了什么。玩家都是很功利的,只要確定這個地圖沒什么新劇情,就算是張成這樣的老手也很自然的離開。他沒留下太深的印象。事實上,在看到這個廢墟之后,他才想起游戲里也有這個。
現實中張成自己就是這支討伐軍的最高指揮官,所以接任務交任務之類也就無從談起。從這一點來說,游戲里那些士兵也是有點用的。別看玩家打怪的時候這些NPC士兵都在無所事事的閑站著,最后摧毀傳送門的工作應該是他們完成的。
這也是第一幕的最后一個任務了。至此,第一幕的劇情全部結束。玩家會發現新地圖打開,自然而然的,玩家就會在這邊采購更新裝備后,離開了難民營,去新地圖,進入了第二幕。畢竟,游戲里扮演的是一個類似于流浪者或雇傭兵之類的身份。
游戲的第二幕就和昆吾城無關了,是另外一個地方。
但是現在,他可不是那種身份了。他現在是昆吾大夫的封臣,這個沼澤(及周邊那一片地)的領主。雖然只是最低等的“下士”,但是領主就是領主。這里是他的土地。更別說這里還多了一個玉石礦,讓這片土地看起來更有價值了。
也就是說,他可以不走。
這是一個兩難選擇。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大依仗之一,就是游戲劇情的預示。如果沒有游戲的指引,那么此時此刻張成的情況絕對很糟糕。也許早就一無所有的死在荒野里了,而不是現在手中寶劍,身上寶甲,駿馬戰車,封地奴仆,另外還有不錯的等級。但是同樣他也知道,留在這里,有昆吾大夫罩著,應該沒什么危險。如果按照劇情走,無數危險和戰斗在等著。
“注意!”腦海里,小熊突然說道,讓張成全身一震。
小熊的提醒是有道理的,因為在剛才張成走神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說起來很可笑,但是張成剛才就是走神了。畢竟他和其他人不同,一方面是小熊提醒,另外一方面通過面板看到自己經驗值上漲,他能確定自己殺死了巴蛇的分身。而其他人不知道這個,會本能的擔心是不是遇到了如隱身或者金蟬脫殼之類的情況。
沒人覺得這么一個可怕的東西居然被這么一劍干掉了。哪怕看到傳送門跟著崩塌成廢墟了也一樣。
不過時間長了,大家慢慢的回過神來,看著巴蛇沒有再出現,每個人的眼光都不對了。
之前大家看著張成,也就普通士兵看待不熟悉的上級的程度。雖然軍紀要求他們服從這位新任兩司馬的指揮,但是他們其實并不是那種發自內心的誠心誠意,而只是受了昆吾大夫的命令而服從張成的指揮。但是現在,每個人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如果說之前的戰斗只是體現了這位新任兩司馬運籌帷幄的風采,那么這一刻大家才明白他的個人實力同樣強大。
回去的路上,人們開始竊竊私語。遷站在戰車上,因為距離的緣故,他聽不清楚士兵們在討論什么,但是哪怕用猜也能猜到。
“那個只是大靈分身,而且很弱的那種,徒有其表罷了!”遷很后悔。如果剛才是他沖上前去一劍將那個怪物斬殺,那么一切榮譽就會落在他的身上了。誰能知道那貨看起來這么可怕,實際上卻脆弱得像團渣。
從這一點來說,其實當初他就能掃平淮夷的,是被這貨裝腔作勢的樣子給嚇住了。
別的人,遷可以不在乎榮譽的歸屬,最多只是稍微懊悔一下,或者自省一下罷了。但是張成不一樣。
“遷公子,有點偏頗了。”他的車右雖然是他的心腹,卻是那種純粹的武人,說話并不十分講究,至少沒有察覺遷心里的這種羞惱悔恨。“別的不說,能在那種怪物面前正常行動,主動攻擊,這本身就是實力的表現。張成公子…實力頗為不弱。”
如果說之前的戰斗誰直接殺敵最多,那么十有八九就是這位車右武士了。他掛在車轅上的兩袋箭都射光,殺死的淮夷至少幾十個。這樣的職業武士,其實眼光還是很公平的。
不過正是因為知道這個評價很公平,所以遷才更加羞惱。
這一次勝利意義重大。這意味著在昆吾城面對困境之時,及時掃清了后顧之憂,昆吾大夫必然會很高興,并對張成青眼有加。偏偏張成除了指揮之外,又立下如此的戰功,受到了士兵們的一致敬畏。這對于遷來說,簡直雪上加霜。
更別說發現了這個該死的玉石礦,讓張成會有錢結交同僚。
如果說之前,張成只是一個隱患,除了祝融大神的神諭之外別無依仗,那么經過這一次討伐淮夷的戰斗后,張成就從隱患變成了一個真實的威脅。他已經有實力威脅遷的地位了。
昆吾大夫看重他,同僚喜歡他,庶民敬畏他。這一戰之后,張成就有了這樣的地位。這種情況下,如果昆吾大夫提出將張成收為養子,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就不會有什么人提出反對了。
當然,對于遷是如此。對其他人就完全是兩回事。
在來之前,所有人都對這場戰斗的困難有所預料。畢竟在陌生的沼澤地區和數量上壓倒性優勢的淮夷交手絕對是一場苦戰。但是結果完全相反。得勝的士兵押著垂頭喪氣的俘虜慢慢回走,一路上可以說歡歌笑語。
張成的戰車就在隊伍中間。時不時的有士兵偷眼看這位年輕而陌生的指揮官。看著他一臉面無表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樣子,更加覺得這位張成公子高深莫測。
事實上,張成也確實談不上什么勝利的喜悅。
第一幕的劇情結束了,下面他該怎么辦?
游戲里別無選擇,就只能離開第一幕的難民營,去第二幕的地圖。如果你一定要賴在第一幕地圖里不走,那就是浪費時間。但是現實不是游戲,你多了一個選擇。
他可以跟著游戲劇情走,也可以選擇留下來。
兩者孰優孰劣,難以抉擇。
因為亂碼的影響,他不能完全理解劇情,搞不清楚游戲劇情里主角為什么要離開難民營前往下一幕的地方,甚至搞不清楚第二幕的地點到底是在哪里。而且因為時間線變動的緣故,游戲的劇情定然受到很大改變。就像是他因為遲一個小時抵達難民營導致昆吾大夫出場一樣,如果跟著劇情走,未來肯定會有很多變數。
但是不跟著劇情走…他的實力又太弱了。
和所有奇幻游戲一樣,犬戎游戲里,人物等級越到后面越難提升,因為需要的經驗值越來越多,呈幾何倍數上漲。張成記得,第一幕結束的時候,人物的上限等級差不多就是9級。但是,等到整個游戲通關,哪怕你撈到每一個能撈到的經驗值,你也就十八九級的檔次。
有些游戲里,有著“無限刷怪”的場景,但是犬戎游戲里沒有。應該說怪物和任務的總量都是定死的,并不會出現無限刷新地圖的情況。殺怪雖然可以升級,但是游戲畢竟不是斗獸場,沒有那么多怪可以給你殺。
而現實世界更糟糕,因為沒有那種打完怪回去睡一覺,然后滿血滿藍重新打怪的便利。
跟著劇情走,哪怕有變數,至少還有一些預知帶來便利,那么留在自己的封地,那未來就更加不可預測了。有可能一切安好,無病無災。更有可能危險到來,他卻要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投身危險的戰斗中。
總之,其實這是在“很糟糕”和“非常糟糕”中做出一個選擇罷了。
歸根結底,他是位面戰爭中的炮灰,這種穿越不是給你開外掛,而是給你下套子。正如吳嵐說的一樣,其實就是雇傭兵,生命隨時都受到死亡的威脅。
說起來,完全不知道其他的穿越者過的怎么樣。
從他有限的幾個人接觸中,似乎也過得不怎么好。
畢竟現實不是游戲,游戲里打怪很容易,現實里殺人就完全不同。游戲里的怪和NPC都是電腦系統控制的白癡,數量再多,只要玩家耍點心眼就能順順當當的變成玩家的經驗值。而現實里,別人也許比你還聰明,怎么可能傻乎乎的上當一次又一次。
“你在猶豫什么?”腦海里,小熊察覺到了張成的情緒。
“我只是在想,”張成說道。“我該不該離開。”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他還能信任誰,無疑就是小熊了。
“當然要離開了,”小熊簡直是毫不猶豫的回答。“記得你身上的刑天神力,有了掠奪神力當然要充分運用了。此刻正值亂世,正是刑天神力發揮作用的大好時機。留在這個地方有什么用?蜥蜴人已經沒了呀!別告訴我你這么一個異人還想著呆在這么一個小地方混吃等死。”
“異人都該怎么樣的?”
“我聽說,異人都喜動不喜靜。”小熊回答。“我本體遇到過的那個異人就是如此。說不清楚為什么,但是他們就是喜歡四處旅行,各種冒險。”
“可是如果我離開…”
“哈哈,張成你怕什么?你那塊封地本來可是昆吾大夫的別宅。昆吾大夫幾年都不去一次的,不照樣被照看的好好的。昆吾大夫可以這樣,你出門遠游又怕什么?玉石礦更不用說了,昆吾大夫肯定會盯著這東西的,根本不需要你。”
“原來這個世界,領主遠游這種事情很常見?”
“說常見也常見,說不常見也不常見,”小熊回答,“如果你是卿大夫,甚至是諸侯,那遠游就不恰當了。但就算是諸侯,如果是被天子召入宮廷為官,領地照樣會好好的。從來沒聽說過領地失控或者被人奪走之類的情況。”
“可是…”張成如果想要離開,那么他一定要按照游戲預示的路線。可是問題是現實不是游戲。游戲里這事情很簡單,調出世界地圖就能找到新出現的地圖,朝著那邊點一下就行了。前面說過,因為亂碼的緣故,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在哪里,或者說在什么地方。
從人面石出發到昆吾城的路,張成還能通過一些微小的痕跡,比方說來路方向,或者是鳥蛋之類食物的消耗來推測方向和路程。這個第一幕到第二幕地圖到底怎么走,有多遠,他就完全不知道如何猜測了。
可是這個事情他又不敢說。犬戎游戲是他最深的秘密,這個秘密就算是小熊,他也不敢說。
“張成,你太緊張了。”小熊突然道。“雖然你是異人,但是如果我沒弄錯,你已經無法離開這個世界了。”
“無法離開…可是我還能…”
“嗯,這種你說的來回魂穿,雖然看起來稀奇,但是實際上也是一種穩定的狀態。”小熊說道。“不要老是想著自己是個外來客。你要在這里過一輩子的。”
雖然知道這是安慰,但是張成還是莫名的感覺到一絲感動。
“你看,我這樣的存在都覺得日子還能過下去,更何況你呢。”
“你的存在怎么了?”張成不解。
“嗯,我的主體分出來的一個分身,但是實際上,從分出來那一刻,我就和主體沒有任何關系了。”小熊說道。“所以我死了也不會對主體造成任何影響。”
張成腦子里先是迷惑,不知道為什么小熊會這么說,然后突然之間想到了一個念頭。原來如此!
“別想著你的異人身份,你和這個世界的生物沒什么區分。就像是我是大靈,你是人類一樣。”小熊說道。“你打贏了一場很重要的戰斗,我們應該高興。”
它釋放出一個意識,讓張成發現士兵們正在唱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地球上“詩經”里的一首,但張成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居然也有同樣的歌。不過考慮到這個世界有那么多來自地球的穿越者,這歌流傳出來似乎也很正常。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首歌當初在書上看來并無特別感覺,但是此刻在士兵們口中唱出來,卻有讓人心旌動搖之感。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做喜悅。勝利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