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開始慎重的考慮自己的處境。
首先,這里應該不是華國,更不是地球。從那塊酷似人面的石頭,還有自己身體的種種細節,推測這里應該要么是名為“犬戎”的游戲(雖然是智能翻譯軟件的不可靠結果,但暫時如此命名吧),要么是一個可以被稱為犬戎世界的異世界。
其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穿越過來的,所以也完全沒有任何回到地球去的線索。
然后,自己身上一無所有…除了衣服之外。雖然身體換了,但他確定自己依然是血肉之軀,會痛,會受傷流血(剛才拔草的時候被劃了一個小口子),雖然現在只有輕微的口渴感,但是相信他肯定也會餓,也會渴。摸摸自己身體,能夠感覺到里面五臟六腑。
身無長物,四野蕭索,回頭更是死路一條。那么唯一的選擇就是原路向前,去游戲的第一幕,也就是那個難民營。
但是…
如果我向前走,去到那塊石頭邊上,會發生什么?張成忍不住思索著。會不會到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不知名的神秘力量,開始控制我,拿我當一個傀儡一樣操作?就像是玩家控制自己角色一樣?
要知道,同樣的事情他可是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事實上,所有的RPG游戲都是如此。
作為玩家,操作游戲里自己創建的角色是很自然的事情,絕不可能因此感到不妥,更別提愧疚之類了。但是現在自己成了那個“被創造的角色”,他卻本能的極其抗拒成為傀儡的情況。
雖然唯物主義的世界觀讓他知道這應該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而非游戲。不過誰說的清楚呢?畢竟“穿越”這種不科學不唯物的事情已經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他身上了。
應該不會吧?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而且再說既然我穿越了,那么現在電腦前也沒人玩游戲才對吧?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畢竟這是單機游戲…但是誰說此刻的“我”就是張成呢?我也可能是一個被克隆出來的意識…真正的張成,也許此刻正在電腦屏幕前,耐心看著游戲讀條,等著游戲開始呢。
總之,雖然知道自己應該去石頭邊上,但是心中確實依然猶豫不決,死活下不了決心。要知道,如果這真的是一個游戲,而他是游戲中的角色,那么走過去自己就要完全被人控制,再無半點自由了啊。想想看,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控制著你的一舉一動,讓你宛如牽線木偶一樣任憑別人操縱控制。僅僅是想到這種可能,就讓人真的毛骨悚然。
應該說,這樣的下場,大概就只比死好上那么一點點吧。甚至在一些人眼里,這比死亡更加可怕。
他站在那里,內心掙扎著,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然后,突然之間,他聽見了一聲獸性的咆哮!
張成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震,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突然攫取了他的心靈。他能做的,只有木然的,機械的,緩慢的把頭扭了過去。
斜刺里不遠處,他看見了那只可怕的野獸。
第一瞬間,他的目光就被對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所奪。
那是一雙混沌的,充滿獸性、貪婪,屬于饑渴野獸的眼睛。
在現代社會,在鋼筋混凝土叢林中,人們也是有機會接觸野獸的。不管什么城市,一兩個動物園總還是有的。而且因為有欄桿和玻璃的緣故,人們盡可以心平氣和的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下,近距離仔細端詳那些野獸。但是要指出的是,那些野獸,盡管依然可以被稱為“野性難馴”,但是實際上卻是一方面和人類長期接觸,已經習慣人類的存在,另外一方面一日三餐都有可靠的保障。動物園不可能讓他們挨餓。它們盡管是野獸,卻不是饑渴的野獸。曾經發生過游客誤入獅虎山被老虎咬死的事情。不過老虎咬死人與其說想要吃人,不如說僅僅是出于捕獵的本能。所以當游客誤入第一時間并沒有受到攻擊,而是等到他露出破綻(也就是將后背露給老虎)的時候,才被咬死的。這些人工圈養的野獸,已經和荒野中真正的野獸有了一定的區別了。
所以這絕對是張成第一次看到這種眼睛,他的本能,作為一種動物面對危險時候的直覺,也許在過去的歲月里,在和平的鋼筋混凝土叢林里被磨滅的差不多,但是這一刻它再次被擦亮了,而且在腦海里瘋狂的叫囂著,讓他明白此刻是何等的危險。
喉嚨發干,身體發麻,腦子里莫名其妙的就剩下了一個念頭。
犬戎這個游戲,可是一個劍和魔法的奇幻冒險游戲啊…也就是說,在這個游戲里,玩家要面對許多的危險,要經歷許多的戰斗,要一次次擦干身上的血跡,要反復的將一只腳踏在棺材里…這是一個危險,蠻荒而且充滿動亂的世界。在這個游戲里,哪怕他這樣的天才玩家,那也是經歷過無數次戰前存盤,戰敗讀盤的經歷。“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吧”之類的畫面他可是看了太多次了。
所以…我的第一次戰斗要來了嗎?
絕大部分此類游戲開始的時候,都不是直接上來一堆怪物直接開打的。
或者說,所有此類劇情RPG游戲,在這個方面都是非常類似的。首先都是一個教學關,如果沒有,也至少有一段類似于“教學關卡”這樣的劇情,介紹一下故事背景,順帶著教授一下玩家如何操作人物,比方說行動,戰斗,交易,開箱等等諸如此類的基礎操作。這就是游戲的序章。
犬戎當然也不會例外。游戲一開始,玩家創建的角色就會來到那塊人臉大石的邊上,然后自怨自艾自言自語的說上一大通話,大概內容就是戰爭破壞,自己孤身逃亡跑到這里,估計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所以要在這里休息一下之類。然后玩家可以根據角色的提示,前后左右的走一圈,順帶干點挖個土坑掏個樹洞之類的簡單的活,這樣就掌握了游戲的基本操作。
一切完成之后,戰斗就要開始了。石頭邊上會冒出一個殘廢的豺狼人出來——沒錯,當鼠標停留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可以看到對方的名字叫做“殘廢的豺狼人”。
考慮到這是個教學關,那么 BOSS是一個殘廢的豺狼人似乎也很正常了。
這場戰斗非常簡單——教學關嘛,有難度也有限的很。如張成這樣的老玩家稍微看一下雙方就知道戰斗方法。因為主角此時此刻手無寸鐵身無片甲,而豺狼人的形象則相反,是有盔甲和武器的。哪怕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游戲不會讓你赤手空拳沖上去和BOSS對A。哪怕你沒注意到這些人物造型的問題,那至少你能看見對方的名字叫“殘疾的豺狼人”,看到“殘疾”兩個字,也就可以估摸著八九不離十了。
而且畢竟是教學關,這個BOSS出場的時間總是是非常標準的。必須是玩家完成了前面一系列任務,也就是之前說的那些四面八方走一走看一看,挖個坑掏個洞等等小任務全部完成之后才會出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忠實的履行自己身為教學關boss的職責。
如果是游戲,確實就應該如此。
但是…如果是真實的世界,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比方說如果你原地猶豫遲遲不肯抵達那塊人面石,那么BOSS就會忍耐不住,不等到那些任務結束就直接沖過來啊!
在電腦顯示器屏幕上,看著主角邊上沖出一個BOSS是一回事,親身體驗看著前面沖過來一個咆哮的豺狼人那是另外一回事。前者你可以安安心心的用鼠標和鍵盤控制人物準備戰斗,絕不可能有什么措手不及或者精神沖擊過大而產生震懾效果之類的狀態。而后者,如張成此時此刻的,卻嚇得直接慌了神。
是的,如果要形容,大概能夠直接說張成此刻已經被恐懼奪取了心智,或者粗俗一點的來說,被嚇壞了。
其實第一眼看到豺狼人的時候,雙方的距離還有十幾步。也就是說,有那么三四秒的時間。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么多時間里,一個人還來得及做出很多行動,至少還來得及轉身逃跑。但是現在張成的表現,用一個正確的形容詞就是嚇傻了:完全的站著一動不動,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直沖過來,完全浪費了這寶貴的幾秒鐘。
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到這個boss的存在。沒辦法,這段時間他都在玩犬戎游戲。而這是開場boss。別的什么怪物什么戰斗不一定記得住,但教學關boss卻不可能忘記。
但是在電腦屏幕上,那只是一個模糊的動畫圖標(犬戎這個游戲的畫面并不精細),根本不可能讓人產生什么恐懼。你知道有這么一個敵人,但是卻真心不知道這個敵人在現實中看起來到底是什么樣的。
此刻在張成面前的,是一個即使弓著背,彎著腿,也照樣比他高大半個頭的直立野獸。這個生物的脊梁并不如人類一樣的直立,相反到了肩部位置,它反而呈現一種下掛,使得它的脊背總是弓著。它的頭部和人類差異極大,擁有類似于犬科動物的頭顱,但是和身體的比例要比犬科動物大上很多。在那顆狗頭凸出的吻上,是一張大開的嘴巴,黃色的口水在白色獠牙之中流淌,甚至沿著下巴滴落。它的眼睛充滿貪欲的同時,也確實有著屬于智慧生物的光芒,而且其中滿滿的都是兇殘和狂暴。
這個野獸身上包裹著看上去破破爛爛的,用皮革和金屬混合而成的盔甲。雖然說破破爛爛,但是至少也是包裹住了它的胸腹之類要害的位置。裸露的部分則長著粗硬的毛發。不管是毛發還是盔甲,都看上去臟兮兮的,沾著一些不知道碎肉還是其他什么的油膩惡心的污垢。
雖然隔著幾步路,但是依然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那種惡臭。
最重要的是它的手,它的手中提著一把流星錘。
這場戰斗完全沒有商榷或者交流的余地,對方的殺意簡直是滿溢而出了。它是瞅準了張成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動彈不得的機會,直接沖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豺狼人已經沖過來了。
它反曲的足重重的踩在地面上,每一下腳步聲就好像是有大鼓敲在張成的心頭。他想動,但是身體僵硬的像一塊石頭。人類種族在無數代演化之后,產生了很多優秀的特征,但是也誕生了一些只能說是很糟糕的本能反應。比方說眼前這種狀態就是一種最糟糕的本能應激反應:恐懼就像是看不見的繩索,死死綁縛住他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讓他無法做出正確的舉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沖過最后的安全距離,揮舞起手里的致命武器。
豺狼人舉起自己手中的流星錘,朝著張成當頭就是一擊。
要說還真的話幸運。因為流星錘這種武器雖然有著威力大,使用簡單,破甲能力強,保養難度低,耗力相對較少等種種優點,但是也有幾個巨大的缺點,其中之一就是武器的速度慢。使用過這種武器的人都知道,從握持流星錘的手臂發力,到流星錘砸中對手,其中有一個明顯的時間間隔。
如果豺狼人手里的是一根長矛,估計張成就這么反應不及直接玩完,成為穿越者群體中最可恥的那少數穿越即死的不良典范。但是畢竟流星錘速度慢啊,對方揮手的那一瞬間,在死亡已經貼近他的肌膚,讓他甚至能感覺到死神沉重的呼吸噴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恐懼的枷鎖終于松開了。張成身體恢復了行動能力,不過身體雖然能動了,但腦子依然一片空白,只能憑借本能下意識的舉動。而下意識之下,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向后尖叫著踉蹌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