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不高,不過數百丈罷了,而那條真龍卻足有千丈長,纏繞在山巔上。
傳說道祖三位弟子俱是道家一脈掌教,分別以桃符、羽衣、道冠為信物。
據說那位大掌教最擅畫符,甚至天下符箓有大半都源于他腰間那枚桃符。
神誥宗雖承襲的是道家二、三兩位掌教的道脈,但這兩位的符道又何嘗差了?
祁真曾應了一句讖言,說他是仙人之命,如今果然是仙人境。
仙人六十四符,可鎮真龍否?
六十四符坐鎮八卦方位,以兩儀生出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等諸多變化,繡花江方圓五百里,山河俱是一沉。
“陳玄,你天生道體,又是劍仙之姿,天生與我道家二掌教大道相合,若是你入我神誥宗,未嘗沒有拜入掌教門下之機!”
祁真身形一動,踩在那座符陣之上。
“道法自然,何必強求?”
陳玄衣袖飄動,瞬息至真龍顱頂。
白淵猛地一動,身軀從山峰上松開,神龍擺尾,裹挾風云朝著祁真撲去。
千里之外,梳水國的一座小山之中。
老道目盲,身著一襲破爛道袍,背負一把桃木劍,腰掛銀色鈴鐺,他扛著寫有“降妖捉鬼,除魔衛道”八字的破爛幡子,愁眉不展地行在山澗之中。
“唉,那宋姓武夫忒不識趣了些,貧道為他卜卦占兇,不給一個銅板倒也罷了,竟對我拳腳相向,日子愈發不好過嘍…”
老道看不見前路,但他卻能繞開前路的障礙,一路通途,直至到了一座獨木橋。
他沉默片刻,從懷中取了一塊顛倒盤,也就是凡夫俗子口中的羅盤,這羅盤是道家常見的形制,只是那朱紅指針不時流溢金光。
老道一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辭。
“顛顛倒,二十四山有金山銀山。
倒倒顛,二十四山有虎穴龍潭。”
指針飛速轉動,瞬息數十轉,老道那雙空洞眼窩中,忽然溢出一縷極其細微的…劍氣。
他面北而立,只因寶瓶洲北境有真龍降世。
老道眼窩之中的劍氣一閃即逝,似乎是被一縷道氣鎮壓。他忽然拍了拍腦袋,詫異地望向那損毀的羅盤。
“他娘的,真是見了鬼了,老道莫不是中邪了不成?”
他立在那山溪之上的獨木橋前,氣惱地將羅盤丟進水中,隨即改變了方向,向北而行。
“聽說大驪王朝這些年發跡了,油水怎么也比這窮鄉僻壤足,只要讓貧道賺足一百枚雪花錢…嘿嘿,便可以好好快活幾天嘍。”
老道笑容燦爛,那張蒼老面皮如同鐵樹開花,皺皺巴巴很是丑陋。
他獨自一人,向北而行,那道背影很猥瑣…卻又很瀟灑。
傳說世間最后一條真龍,生前已是十三境巔峰。
傳說那位斬龍之人,只是一人一劍。
何人能斬十三境的真龍?唯有十四境劍修而已。
南澗國,神誥宗。
年輕道人樣貌很是俊美,甚至不輸魏晉和陳玄,他蹲在神誥宗祖師堂外的青石廣場邊上,賊兮兮地望向路過的女冠。
他頭頂一座道冠,戴道冠在這座道家宗門之中,其實算不得稀罕事,只是他頂上的那一座,有些特殊。
那是一座蓮花道冠,據說只有道家的三位掌教能有此裝束,其余道人如此打扮便是大不敬。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年輕道人愁眉不展地念叨著什么,看起來很是嚴肅。
只是,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路過道姑的胸脯上。
女冠們也不犯怵,反倒大膽地湊到年輕道士身前,嬉笑不斷。
“小師叔,又在這看兇相呢?”
“都說小師叔長的俊,可惜我今兒才得見。”
“小師叔,小師叔,你頭上這頂道冠,真是從青冥天下得來的啊?”
年輕道士先是神色一肅,伸出手來緩緩下壓,示意眾人安靜些。
七八個俏麗道姑瞪大了眼睛,等著他作答。
年輕道人伸了個懶腰,輕咳一聲,這才開口。
“都讓開都讓開,貧道要先去一趟茅房。”
女冠們嬉笑著散開了,卻并未發現道人已不見蹤影。
云端之上,道人安坐如山。
“夢中蝴蝶彩翼翩翩,浮世大千沉浮染染。
何處不是夢?何處不是道?道與我皆存于天地,誰能亙古永存?”
年輕道人輕聲呢喃,看上去似乎在思索什么。
“嗯,還是先得找個漂亮姑娘。”
他笑著起身,望向梳水國某處。
“道友啊,貧道是好心讓你入夢,你醒來可別怪貧道。”
他望向北方,遙遙可見符陣鎮龍。
“唉,讓你去請沒讓你去搶啊,真笨,比我都笨。”
年輕道人苦著臉,一步邁出,便是萬里之遙。
繡花江畔,無名山頭。
陳玄身前三劍不斷穿梭縈繞,如同三道線條,彼此糾纏,只為抵御祁真的隨手一擊。
真龍白淵掙扎著抬起頭,卻再度被那符陣鎮住。
“陳玄,你若執意如此,貧道就只能強行帶你回宗了。”
祁真望向那破碎的左袖,此刻已然動了真怒。
陳玄與阮邛對視一眼,彼此都下定決心放手一搏。
阮邛體內小天地已恢復了大半氣象,那份破境的靈覺也愈發明顯。
他兩指并攏輕輕一轉。
紫青雙劍破開黃符,拔地而起,攜帶風雷,刺向祁真。
這一劍已經有幾分玉璞劍修的水準了,祁真不敢托大,于是祭出了一件火行本命物。
一座三丈高的九火玲瓏塔懸在空中,九種截然不同的道家真火分別化作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赑屃、螭吻九種神獸。
有道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九道火焰分化九子,各自有著不同的玄異神通。
五頭火獸將那兩劍團團困住,剩下四頭依舊朝著阮邛與陳玄撲去。
陳玄沒有言語,只是輕輕吐出一團火焰。
那團三昧真火將四頭火獸盡數煉化,竟是長大了幾分。
祁真見狀臉色微沉,他一袖抖動,祭出一張金黃色澤的符箓。
符上刻滿云紋,那是上古凡人祈求雷神時所用的圖案。
天上只有一道雷。
那道雷遮蔽了整座天。
阮邛面色蒼白。
陳玄輕咬嘴唇默不作聲。
一道聲線忽而響起。
“貧道陸沉,給個面子?”
年輕道人嘿嘿一笑,兩指并攏向天一抹。
于是天朗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