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了整整半日,直到夜幕降臨,也不見一座城鎮。
那諸葛榮更是盯了陳玄幾個時辰,也不見他下過馬車,諸葛榮甚至疑心那瀉藥買了假貨。
前路被一座連綿山巒所阻,道路盤旋至山上,直到快到山巔才從山嶺處繞了過去。
眼看著天色漸暗,但魏鶴庵絲毫不慌,他已在西北地界混跡多年,對于周遭環境,熟得跟自家后院一般。
“山腰處有一座山神廟,今夜便在廟中歇腳吧。”
魏鶴庵來到為首馬車車窗旁,沉聲問道。
“全憑先生安排。”
車里傳出一道婉轉的聲音,如那黃鸝恰恰吟。
魏鶴庵松了口氣,他不怕有歹人來襲,只怕這兩位“貴人”犯蠢。
“加快速度。”
魏鶴庵輕聲道,弟子們一個個小聲傳達指令,全無喧囂場面,顯然是魏鶴庵提前囑咐過。
月光若水,灑在群山之間,仿佛給大地籠了一層薄紗。
破落的山神廟立在山脊上,廟門已落了下來,只留下一道巨大的門框。
眾人將車馬停在路邊,只留了兩人看守。
魏鶴庵先看了看陳玄的面色,待確定他沒有歹心,這才一馬當先,鉆進了廟中。
這廟不大不小,除了一座兩丈高的山神石像之外,便是些燭臺蒲團,可惜大都被老鼠蛇蟻啃的稀爛。
“趙啟,你過來。”
魏鶴庵搜尋了一陣,并未發現什么異常,這才對著廟外喊道。
穿著一襲粗布麻衣的趙啟,聞言也不懼,反倒摸了摸腰間的鐵劍,笑呵呵地走進了廟中。
“此時露水不深,你且去扯些枯草回來,鋪兩張草鋪,要快。”
魏鶴庵拍了拍趙啟的肩膀,趙啟年少,身材并不高大,但魏鶴庵卻比趙啟還矮半個頭,因此他這拍肩膀的動作就顯得有些別扭了。
趙啟欣然領命,走出廟外,也不顧師兄弟奚落的神色,看了看四周,便沿著彎折官道繼續向山上去了。
眾人進了山神廟,那豐腴女子見了滿是蛛網的山神像,頓時撇了撇嘴。
“這倒是個好地方。”
陳玄淡然笑道。
魏鶴庵雙眼微瞇,瞧了陳玄一眼,但卻并未作聲。
十來個劍派弟子開始捯飭這座破廟,滿地枯枝,不收拾收拾,都睡不了人。
兩個女子立在廟門口,有月光照亮,那紅衣女子這才不再心慌,而那青衣少女已然開始打哈欠了。
“諸位先忙,容我先去小解。”
陳玄對著眾人笑了笑,解下葫蘆,便走出廟外。
魏鶴庵眼睛一斜,那弟子頓時了然。
“太殷勤也未必是好事。”
陳玄順著官道向山上繞去,他看著那一輪半滿的明月,忽然一嘆,一拍葫蘆,龍淵隱去光華,潛在黑暗之中,悄無聲息,朝著山巔去了。
在他身后百丈處,一個玄微劍派的弟子正小心隱匿身形,尾隨陳玄身后。
陳玄也只裝作不知,立在原地,抬頭望向天空。
這個世界與陳玄此前經歷的大不相同,單說這天空,看似星辰遍布,但那只是虛像。
就像是天外有一面很大的鏡子,將那漫天星辰投射進來一般,而那鏡子與此界之間,有一道無形壁障,因此才有那天人兩隔。
“說來也奇怪,這群天外神仙怎的不曾下界?”
陳玄思忖許久,卻依舊想不出答案。
山神廟的方向隱約傳來一陣嘈雜響聲。
跟在陳玄身后的那玄微弟子,詫異地回頭,卻見山神廟中剛剛點起的燈火盡數滅了,整座破廟如同鬼域一般。
他打了一個寒顫,先是看了看陳玄,見他并無異樣,接著便朝山神廟奔去了。
這弟子身材不胖不瘦,長得不丑不俊,是放在人堆中便尋不見的角色。
可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卻是魏鶴庸唯二的真傳弟子。
他將腰間長劍背在背上,自路邊草叢中匍匐,朝著那山神廟一點點爬去。
廟外立了三個蒙面漢子,瞧不出跟腳門派,這三人站位不攏不散,互為犄角,顯然不是等閑之輩。
廟中隱約傳出金鐵交擊之聲。
十來個弟子連同那兩個女子一起,都已倒地不起,其中幾人不是呻吟幾聲,看來是中了迷藥。
燈火都已熄滅,若是有些許光亮,自是能看見那七八處燈芯被齊齊斬斷。
廟中也有三個黑衣人,其中一人徑直朝著那兩個女子而去,他伸出手,在那兩攤軟肉身上摸索,兩個女子鼻腔之中傳出陣陣嚶嚀。
黑衣人卻不為所動,繼續在兩人衣袖中找尋。
余下兩人,一人持劍,立在廟門口,劍上猶有余溫,先前便是此人一劍斬七燈,趁勢撒了迷藥,這才讓玄微劍派失了方寸。
魏鶴庸也半倒在地上,不過他畢竟是二品高手,氣機不弱,迷藥藥性雖猛,但也難以將他瞬間迷暈。
另一人持劍則朝著魏鶴庸步步逼近。
“魏掌門,我等只為求財而來,你若是識相,只需逃離西北境地,隱姓埋名,自可保存性命,如若不然…”
他拔出長劍,一束月光自瓦縫落下,恰好落在劍上,月光反射,照的魏鶴庸瞇起雙眼。
劍光閃動,黑衣人脖頸血如泉涌,轟然倒地。
魏鶴庸倚在柱上,腰間褲子松松垮垮,他手持一把古怪長劍,笑著看向另外兩人。
“老小子,原來你竟是將軟劍充做了腰帶。”
門口那位黑衣人的劍術不弱,一眼便看出了魏鶴庸使的是軟劍之法。
他仗劍飛身,一劍朝著魏鶴庸眉心而去。
魏鶴庸一劍撥飛黑衣人手中青鋒,瞬勢挑斷了他的手筋。
“區區三品境界,也敢在老夫面前逞能?”
廟外三人只是笑著回頭看了看,卻并未進入廟中。
此前在兩個女子身上搜尋的那位,自紅衣女子褻衣中取出了一張帶有余溫的油紙。
但他也不曾理會魏鶴庸。
魏鶴庸正覺得奇怪,忽然寒毛倒豎,連忙低頭。
一劍自身后刺來,魏鶴庸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但也破壞了勉力維持的氣機平衡,瞬間倒在了地上。
諸葛榮握著劍,笑著向魏鶴庸走去。
“師父,臨死都不出劍招,看來你真的沒有藏私。”
魏鶴庸嘴角溢血,他忽然仰天大笑。
“好徒兒,好劍術!”
寒芒一閃,諸葛榮一劍刺來。
金光掠過,廟內廟外,再無黑衣。
“好劍術。”
諸葛榮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