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坐在床邊,借著晨光靜靜地看著女人的臉龐。
有的時候,他會有些恍惚。
他是一個很怕死的人,為了不死,他練了很多年的劍。
有女人并不妨礙他練劍,但有了女人就意味著有了弱點。
不過此時的陳玄已經不在乎了。
“穆姑娘。”
陳玄低頭,笑著對熟睡的女人說道。
穆姑娘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呢?
她有時候也會想這個問題,可卻找不到準確的答案。
或許是長白山下的初見?
或許是教她練劍是那張好看的側顏?
穆姑娘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很多年前,陳玄還是一個少年。
“二狗啊,你早日去從軍,回來就趕緊成親,你阿母還等著抱孫子呢。”
土墻旁,漢子這樣對著陳玄說道。
陳玄沒有理會老爹,他面無表情地揮著劍。
他不喜歡被人叫二狗,哪怕這個人是他的爹,他也不怎么喜歡女人,當然,他決計不會喜歡男人就是了。
陳玄不想掃了老爹的興,于是敷衍地開口。
“遇到合適的再說吧。”
漢子不依不撓。
“小兔崽子,什么叫合適的?等你找到合適的,我和你阿母棺材都爛了。”
陳玄無奈收劍。
“合適的?家世不能太好,性子不能太硬,長得不能太丑,最重要的一點,別妨礙我練劍。”
漢子一腳踹在陳玄腚上。
“練個錘子劍!”
陳玄揉了揉屁股,繼續練劍。
“等到誰也殺不死我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娶一個好生養的婆娘。”
陳玄喃喃。
很多年前,穆姑娘還是個小女孩。
“念慈,你以后想找一個怎樣的夫君?”
楊鐵心坐在凳上,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嗯,讓我想想…要好看的。”
小姑娘自楊鐵心懷中跳下,蹦蹦跳跳地跑出門玩去了。
楊鐵心笑著搖頭。
后來,小姑娘變成了穆姑娘。
“念慈,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
滿臉風霜之色的楊鐵心這樣對穆姑娘說道。
穆念慈聞言一怔,看著楊鐵心斑白的鬢發,笑著搖了搖頭。
“念慈不想成親…”
她端起盆,起身走出門外。
河水清澈,穆念慈看著水面上模糊的白皙面容,喃喃自語。
“若是,我是說若是。
若是我成親,我的夫君一定要是一個心善的人。”
后來啊,陳玄和穆姑娘在長白山下遇見了。
這姑娘看著像是好生養的。
陳玄看了看穆念慈的步法,心里竟是冒出這樣一個古怪念頭。
“你在想什么呢?”
陳玄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巴掌,接著下意識地瞧了瞧那姑娘的腰肢。
“登徒子…”
陳玄心虛地上臺,但是依舊裝作鎮定的樣子,他排除雜念,用那雙澄澈的眸子看向穆念慈。
“你的步法有幾處謬誤之處。”
那時的穆念慈又好氣又好笑。
她只當陳玄是個皮囊不錯的登徒子。
直到陳玄三兩下將她擊敗,她便相信了陳玄的說辭。
陳玄自己都沒有察覺,此時的他已然不再是那個心中無女人的無情劍客了。
雖然他從來都算不上無情。
相遇的第二日,陳玄叫上穆念慈去城外學劍。
陳玄一襲白衣,翩然舞劍。
穆姑娘看得怔怔出神。
“這登徒子生的倒是挺好看的。”
穆念慈這樣想著。
于是,接連神游的穆姑娘學劍異常緩慢。
陳玄只能耐著性子教。
郭靖曾被陳玄用木劍砍得渾身青紫。
陳玄從來都不是一個耐心教別人的人。
這世上從沒有一見鐘情,但卻總會有人讓你初見便安心。
陳玄似乎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于是連夜逃離了。
再相見時,已然是三年后的中都了。
陳玄未曾在晉地久居過,所以他不太喜歡醋。
但是那一天,他確實有些醋了。
也有些怒了。
所以他上了比武招親的擂臺,利落地擊敗完顏康。
他改變了身形和相貌。
但穆念慈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道劍氣曾在穆念慈夢里出現過。
陳玄再次消失在穆姑娘的視線中。
不過很快,兩人又見面了。
穆念慈被捆在椅子上,她奮力地掙扎了幾個時辰,幾乎絕望。
就在這時,那個人終于出現了。
“穆姑娘,地上都是茶水,挺涼的。”
從那一刻開始,穆姑娘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陳玄不太懂女人。
他也不太懂感情。
不過他喜歡那一句話。
穆念慈冷著臉看向他。
“你這些時日去了哪兒?”
陳玄低頭,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這句話竟是讓他有一種回家的錯覺。
或許,可以不是錯覺。
陳玄抬起頭。
“說來話長。”
穆念慈盯著他手中的茶杯。
“那就長話短說。”
陳玄竟是覺得有些理虧。
從那一刻開始,陳玄決定娶她。
其實當華山論劍結束后,陳玄就已然可以去往下一個世界了。
只不過,這一次他不怎么想離開。
新婚第二日,他笨拙地幫穆姑娘畫眉。
“夫君,你去練劍吧,念慈自己畫便是。”
穆念慈輕輕一笑。
陳玄呆了呆,這才朝著屋外走去。
第二年,陳玄的劍氣已然有一丈了。
那一日,他將龍淵入鞘,整整一日都沒有碰它。
穆念慈有些奇怪地看著陳玄。
“夫君,今日怎么不練劍了?”
陳玄笑了笑,但沒有說話。
他察覺到這個世界已經隱約開始排斥他了。
他和穆念慈就這樣過了一年沒有劍的生活。
成婚一年了。
穆念慈摟著陳玄的腰身,靜靜地側躺在床上。
“夫君,為何我老是懷不上?”
陳玄聞言一怔,將臉貼在她的額頭。
“沒事,會有的。”
穆念慈松開了環繞他腰身的手,她坐起身子,雙手捧著陳玄的臉。
“夫君,告訴我。”
她的聲線很溫柔。
陳玄面色復雜。
“也許是因為我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了吧。”
陳玄對著穆念慈笑了笑。
穆念慈伸手拂去他臉上的淚痕。
“去練劍。”
穆念慈笑著說。
陳玄起身,慢慢地穿著衣服,他走到墻邊,握住已經一年沒有碰過的龍淵。
“我會回來的。”
陳玄握著劍走出門,一年以后,他再次拔劍。
劍氣縱橫五丈。
四年后的一個清晨。
陳玄很早就醒了過來。
他悄悄起身,來到崖上拔劍。
天剛亮,穆念慈抱著衣物走了出來。
陳玄回頭笑了笑,轉身再拔一劍。
劍氣縱橫整整十丈。
陳玄沉默片刻,繼續拔劍。
“我要出去一趟。”
陳玄這樣說著,他走進了屋子。
穆念慈愣了愣,不小心扎破了手指。
“記得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