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上午,沈氏餐館的員工都認識了這位Mr華,也知道華東雄喜歡別人稱呼他的中文名字,而不是英文名字。
華東雄細心指導餐館的規章制度,首先撤去所有垃圾桶,規定后廚泔水桶的替換時間,而且必須是從后門進、后門出,防止收泔水桶的人把泔水桶搬出去,引起顧客們的反胃。
然后,他還調整了內廚的做飯順序。
小工干小工的活兒,炒鍋干炒鍋的伙計,燉湯則是干燉湯的伙計,冷盤菜需要有專門的人負責,還有就是…廚師和服務員太多了。
唐納德在旁邊聽著,不動聲色地把這些記在心里,佩服還是老師傅做事周到。
華東雄不滿地對唐納德說:“本來餐館能在平時維持盈利就不錯了,只有在節假日,餐館才能大規模盈利。”
“也就是說,餐館的盈利時間只有一年中的幾個月時間。”
“這段時間,我們完全可以雇傭臨時工,暫時增加人手,而不是在平常時期就招過來這么多的人。”
他掃過廚房那邊的蔬菜和冰柜里的魚肉。“唐納德經理,西紅柿一磅多少錢?生菜一磅多少錢?”
華東雄本來沒準備他可以回答,畢竟這種稀碎的事情,不是一個管20家餐館的年輕人,可以了解得到的。
可是他沒有料到。
唐納德想了下,不太肯定地回答:“球生菜兩磅3美元,西紅柿兩磅1.9美元。”
華東雄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肯定唐納德的能力。
“很好。看起來你買了市場上價格最低的菜商提供的蔬菜。”華東雄說:“可事實上,如果你直接去城市外的小農場主家詢問他們蔬菜的價格,你還能再便宜一倍的價格。即使是加上運輸成本,我們也能比現在賺三分一的錢。”
唐納德皺起眉頭。“可這個需要特別的關系。”
“我就恰好有這種關系,我可以為我們餐廳聯系之前合作的農場主。”
華東雄不無炫耀地說。
“而且,我覺得咱們的服務員嚴重冗余了,我們現在來看看菜價。”
他走出廚房,往大廳收賬臺那邊走去,唐納德都來不及阻止。
唐納德張了張嘴,這…
收賬臺,華東雄禮貌地問前臺要了菜單,到目前為止,其實他都很滿意。
二十家不大、不小的餐館,雖然位置不好,可不知道為什么客人量其實還可以,另外雖然是掛著幫派的名字,可實際上卻干著正經生意。
一個過份年輕的經理,卻虛心學習、認真做事,一群比較彪悍的服務員,可老實肯干,一點兒沒有白人服務員的懶惰和黑人服務員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
以華東雄三十年的工作經驗來說,這個勉強夠得上集團邊兒的互助會,其實是一家非常有潛力的公司。
他打開菜單,新手總是容易把價格定得不符合市場,一般來說都會偏高或是偏低。
他掃過價格。
一盤西紅柿炒雞蛋,5美元;
一盤青椒肉絲,4美元;
一盤排骨烏雞煲燉湯,他么得只要3美元;
咔嚓~
菜單皺起來。
華東雄勾起的嘴角裂了,他掃過一道道菜品,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家中餐館。
“這…這是誰定的價格!”
“難怪會有這么多的客人,這根本不是在賺錢啊,你們是在做慈善。”
這個時候,唐納德已經走到他身后,招手輕聲解釋。
“別跟我解釋了。這個價格絕對不合理,必須立刻改掉。”
華東雄生氣道。“大老板知道這件事嗎?我以為外面的優惠活動是建立在你們高昂的菜價上,你們是在賺少數土豪的錢。誰知道,你們不僅不賺錢,還在倒貼。這太愚蠢了。”
唐納德表情變了,不再謙遜,誰都不能質疑師傅。
他帶著命令的口吻。“這是老板的命令。”
他的眼神很冷。
“你如果有意見的話,可以在今天晚上自己跟老板說。”
“但如果你覺得投了兩千多萬美金的老板的命令愚蠢的話,我建議你自己修改下你對愚蠢的定義。”
“華先生,有些事情你不該管,那就不要管,因為這很可能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
華東雄本來被唐納德捧得高高在上,此刻突然被唐納德懟了一頓,憤怒的表情反而凝固。
原來是老板的命令。
他這還能說什么。
什么叫老板,這一切都是老板的,老板想要怎么樣,就能怎么樣。
華東雄有點下不來臺,氣勢變弱。“我無法理解我們的老板,做生意怎么能不賺錢呢。”
唐納德冷冷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有什么事叫他,然后離開沈氏餐館,去巡視其它餐館去了。
哼,到底只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廚子。
唐納德坐在公車上,一邊享受互助會司機的福利待遇,一邊雙手叉胸口,思考剛才華東雄的表現。
他記住好的那些建議,對華東雄質疑自己師傅感到嗤之以鼻。
后視鏡中,唐納德冷笑著說:“華先生雖然有些經驗,卻只是販夫走卒的做派,只知道做一些蠅頭小利。賺錢對他來說就是一切,他卻沒有見識過大資本的風范,師傅這是只準備賺錢嗎?我們互助會這是準備砸錢弄死其它同行,完全占據市場。只是…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必須有能夠扭虧為盈的方法,不然還是賺不到錢,損人不利己。”
“不知道師傅要怎么做。”
司機暗中觀察經理,心中驚懼。
唐納德經理,真的是越來越像是幫派頭領。
老話常說,身在其位,便做其事,現在看來一點兒也不假。
他卻不知道,這是不死印法的魔念,沾染人心所致。
夜晚,教堂內的鐘聲響起,掩蓋黑夜中的密謀。
沈森光面目掩在黑暗中,目光掠過華東雄。
另一邊華東雄也在打量這位大老板,卻越來越是心驚。
“華東雄你的表現不錯,廚藝也還可以吧。我不在乎你在上家單位為什么被辭退,但是互助會是互相幫助的組織,我希望你能遵守兄弟之道。”
華東雄點頭稱是。
他幾次要說起菜單定價的事情,但屢次沒敢開口,強大的壓力壓在他身上。
坐在大老板前面,他居然像是一個剛入職場的年輕小伙子般坐立不安。
“老板啊,我會努力地工作,但是…
“你不該管的事情不需要管。聽說你帶藝入會?說說你的師承。”
森光打斷他的話,主導話題。
華東雄抱拳說:“我師承哥譚市唐人街章師傅,練了三十幾年的獅子拳功夫。哦,敢問大老板…”
“既是從武館學的,那便不算什么拜師。”森光不耐煩地打斷他話,“你就拜入我的門下吧。”
華東雄驚愕,眨眨眼,大老板說一不二的氣勢,弄蒙了他。“老板,我已經有師承了,不便學他人的武術啊。”
森光一指點中長椅,那長椅轟地一聲,化為齏粉。
隨后,森光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對唐納德吩咐。“你給他一本華山混元功,一本狂風刀法。國術的精華在于械斗,既然你已經有了三十多年的獅子拳基礎,那么不管你到底學的是什么東西,至少有些基礎,再加上內力的話,很快就可以練成狂風刀法。”
后一句話轉頭對華東雄說的。
華東雄苦笑起來。
他還能說什么?
拒絕?
媽耶,那一指間將座椅化為粉末的功夫是真香啊。
拒絕個屁啊。
就算是想要裝逼拒絕,他也沒那個本事,下不來手啊。
但是剛才有故作矜持,說什么有師承,所以華東雄現在直接閉嘴了,一副任憑安排的樣子,以緩解尷尬。
本以為這就完了,他卻見大老板又遞給他一本筆記。
“老板這個是?”華東雄疑惑地打開筆記,臉色忽地變化,里面居然是他燒菜時的種種缺點分析,針砭時弊、微言大義。
比如通過加糖來提味;
通過加鹽來提高甜味,比如自己做涼皮的時候,總是在把豆漿弄得不均勻,影響口感。
“這…”
黑暗中,森光淡淡說:“唐納德向我報告了你今天在廚房里的表現,我特別將建議寫成筆記給你。以后,你可以每天向我討教。”
華東雄直接彎腰,對黑暗中的大老板表示敬意。
太厲害了,只是道聽途說,就能完全理解他廚藝的所有缺點。
這說明,大老板的廚藝,完全碾壓過他這個曾是三星級餐館的主廚,在居高臨下地評判他的廚藝。
簡直類似長輩教導孩子啊。
他這種技術宅,雖然高傲,卻極其容易佩服比自己厲害的人。
現在,大老板已經碾壓了他生平最得意的兩項技能,他徹徹底底地服了。
他穿著廚師服,鞠躬,“感謝,大老板的指點。不,感謝師傅的指點。我華東雄今后就是您的人。”
森光沒有回答。
他不需要回答。
向自己表示忠誠的人太多了。
在這種詭異的沉默中,華東雄頭頂汗水涔涔,他提心吊膽地在想大老板為什么不說話?
是自己惹怒他了?
不對,應該是要他用事實說話。
良久,森光終于開口,這一刻華東雄有種淚流的感覺,整個人如同劫后余生。
森光看向他們兩人。“互助會是一個剛剛興起的組織,我希望以后你們兩個人能好好發展我們的組織。”
“還有,盡量不要讓我的名字到處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