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陳北看了被摘下面具后的周家小姐的臉一會兒,抬起頭,看向另一邊的老頭,問道。
老頭沒有回答,依舊低著頭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好像死了一樣。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后都沒反應的,就比如那位名叫洞虛子的道士,他臉上的表情就在陳北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變幻了一下。
“洞虛子道長是知道些什么嗎?”
陳北當然沒有這么問,他權當沒有看到。見老頭不回答,陳北也不追問,回過頭去,繼續將注意力放在棺材里的周小姐尸體上。
“老先生怎么稱呼?”
陳北倒是一點兒也不避諱,一雙手在周小姐的尸體上摸來摸去,得虧是這位小姐死后的模樣比較駭人,不然還真不能讓他像這樣亂摸。
“二位可確實是有處理這尸變的經驗?”
雖然陳北和白元都“沒看見”洞虛子臉上神色的變幻,但那位名叫洞虛子的真人倒是自己先忍不住了。他走上前,站到陳北的旁邊,跟著他一起看向棺材里的尸體。
洞虛子看到了棺材里那顆狹長、嘴里長滿了尖牙利齒的頭顱。看到了頭顱正面那兩顆鼓起、發灰的眼球,看到了那泡在眼球中,只有花生米大小的黑點。
一人一尸互相對視著,洞虛子臉上浮現出濃郁的悲愴之色。
“蘭兒是我看著長大的…”
陳北一言不發,他抬著周小姐那長長的下巴,將對方的腦袋提起,看到了對方脖子處的縫合線。
“被人斬首了?”
“是。”
洞虛子雙目含淚,“雖然那兇手已被我挫骨揚灰,可,可…”
“咳,咳咳。”陳北咳嗽了幾聲,他將周小姐的腦袋放下,又將手伸向對方的衣領。
“你到底在做什么!?”
洞虛子的怒喝聲并沒有讓陳北臉上的表情出現任何變化,但他還是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向洞虛子。
“真人,我只是想看看周小姐的尸體。她如今都變成了這幅樣子了,也不可能是我想輕薄她吧?”
一時間,大廳中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看著已怒發沖冠的洞虛子,陳北收回手,扶在棺材邊緣,“真人大可不必如此動氣,既然真人不喜,那我不做便是。”
陳北能在洞虛子的眼中看到毫不遮掩的殺意,但他倒是一點兒也沒有怕的意思。而對方也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并沒有真的動手。
“周小姐死前可還是…?”陳北問了一半就收了聲,這件事情他還是很清楚的,倒不是因為這位小姐在安定縣中很有名。
周家小姐全名周凜蘭,自幼便好舞刀弄槍、行俠仗義。她師從安定縣槍法大家林雄,在拳法上也有一定造詣。
她曾和自己的同門師兄一起斬殺了安定縣外,一被官府通緝多年的悍匪——人稱“流星刀”的李并,自此名震安定縣。
陳北和這位周凜蘭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陳北經常會去安定縣外的各大村子里接一些活兒,也不全是驅魔保宅,驅逐匪患的活兒他也是接的。
剿匪這活兒也挺賺錢的,而且可以拿三份錢:村莊被土匪騷擾開出的懸賞、官府對土匪開出的懸賞,以及土匪們自己的小金庫。
在一次剿匪回來的路上,提著幾顆土匪腦袋的陳北正好就偶遇到了這位周家的大小姐和她的師兄。那是在林中的一處小池塘邊,這兩人當時挺忙的,沒有注意到他。陳北也沒有在那里多做停留,洗完粘滿血的手后就提著他的腦袋包裹離開了。
“既然陳道友已經看了這么久。”洞虛子走到陳北面前,“那不知陳道友是否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理這尸變,讓蘭兒安心上路了?”
陳北點點頭,“當然。”
“那我便靜候二位佳音了。”洞虛子朝著兩人拱拱手,瞪了陳北一眼,甩甩袖子,快步離開了大廳。
陳北回過頭,看著洞虛子的背影,目送著他離開,直到他徹底消失在自己視線當中以后,這才慢悠悠地回過頭。
白元拈起手指,結了個法印。
“周小姐可是你家供奉殺的?”
陳北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回蕩,聽到這話的老頭身子抖了一下,但也就只有這樣了。
“老先生大可直說,他是聽不到的。”
老者仍舊一言不發,保持著沉默。陳北見他不打算說,便扭過頭,和一旁的白元交談起來,“怎么說?”
“甚么?”
“就周小姐的尸身,有什么說法么?”
“這周府中貼滿的符就是用來震住周小姐的怨氣的。”白元瞥了眼棺中的周小姐尸身,此時的她失去了面具的壓制,已直直地從棺材里坐了起來。
老頭依舊低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陳北和白元站在棺材旁聊著天,仿佛身旁那坐起的尸體并不存在。
“那銅錢面具就是用來做這個的。”白元走到棺材邊,抬起周小姐干瘦的手臂。可能是身體被拉長了的原因,她變得極瘦,基本上就是一層皮包著骨頭,如一根銅絲。
人死之后,指甲和頭發都是會繼續生長的,但周小姐似乎是個例外。她那畸形的狹長頭顱上只剩下了幾縷干枯的發束,稀稀落落地黏在皺紋密布的頭皮上。
不過,周小姐的指甲倒是沒有如此,她的指甲不僅在繼續生長,而且長得還很整齊、很快。
這是周小姐死去的第六天,她的指甲長度已經達到了十公分。
“死后尸體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陳北看著周小姐那具已很難和美沾上邊的尸體,感慨道:“估計死前的怨氣一定很大吧?”
“是啊。”白元用手指慢悠悠地在周小姐的手臂上劃著,似乎是在寫符?但他的手指上并沒有沾墨。
“你在寫甚么?”陳北好奇地看著白元,問道。
“畫陣。”白元甩甩手指,走到另一邊,拿起周小姐的右手,“讓她今夜魂魄歸體時,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講清楚。也方便我們送她上路。”
“今夜子時半起便是鬼節了。”白元畫完周凜蘭的右手后,抬起頭,看著陳北,“也正好是周小姐的頭七之日。”
“到時候的周府,可就是大兇之地了。在此大兇之地,以至親之血,至陰之尸煉制尸傀。那洞虛子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可俺們也不是這周小姐的至親啊?”
“因為俺們也不是那洞虛子請來的啊?。”白元學著陳北的自稱,笑著道。
兩人齊齊將目光投向那邊的老者,老人此時也已抬起頭,眼中驚懼交加。
“請,請二位真人,救救我周家!!”
老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如搗蒜。
“這可就得加錢了,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