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比起其他地區更為濃厚的商業氛圍,還有大量的外國人聚集在廣州外,大明朝眼下的幾個宗親藩國來本土,如果不是按照規矩朝拜皇帝的,那他們也常來這邊。
在廣州,更容易買到很多外國的稀罕東西,也更容易把自己產出的商品高價轉賣給外國人。
反正在那群色目人眼里,大明的貨物大多值錢。
所以當朱佑櫟在廣州遇到堂哥朱佑極的時候,也不顯得奇怪。
朱佑櫟作為沂王世子,早就定下的下一任沂國統治者,也會定期來北京朝見皇帝,聯絡宗室感情,自然認得朱佑櫟的模樣。
好在他看著朱佑櫟一行人的打扮,意識到太子這是在玩微服私訪的游戲,沒有大聲嚷嚷,驚起蛙聲一片,只在后面派人請了朱佑櫟過去交談。
入門之后,朱佑極對著太子行禮參拜,詢問了后者出現在廣州的原因。
難道是離家出走的?
不可能吧!
等聽到朱佑櫟說自己只是在游歷大明地方,欣賞國家山河模樣后,才松了口氣。
要真是皇帝家里出問題了,豈不是要牽扯到自己身上?
“世子又為何在這邊?”
朱佑櫟嘆了口氣,“是為了我母親和弟弟的事。”
萬貞兒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雖然和自己的小丈夫生了兩個孩子,生活方面也非常舒心,但歲月總是不饒人。
在朱見濟和朱見濡都奔四十長出白發的時候,萬貞兒已經有五十多歲了。
她可是比朱見濡大了小二十的。
所以年紀一上來,難免各處病痛,朱佑極和他爹都很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所以前者被打過來本土求良醫診治。
加上今年,朱見濟考慮到京城里的青少年教育狀況,在北京下令開設了一個皇家學院,專門負責啟蒙之后,十歲到十六歲左右的少年進行學習,知識體系也是承接了一學二院的。
等他們畢業之后,也可以參加太學等高級學府的考試,加入其中。
但畢業后不會直接獲得功名,還需要學子自己努力一把。
大明朝的功名,那也不是能濫發的。
按理來說,這樣不能夠讓人獲得直接利益的學院,并不太吸引人——
要說追求學問和未來出路,順天府的郡學縣學也夠了,反正為了適應科考的變化,這些官方學校也開始采用從太學中流傳出來的教科書教學。
畢竟還是當官重要。
圣人之言平時用用可以,但總不能把它當飯吃。
這些年里民間思想越發的進步開明,明眼人也看得出來,皇帝對程朱理學的招牌并不滿意,只是做事委婉,給人留了面子,沒直接將之廢除。
不過以眼下情況看,理學被趕下官方正統的位置也是遲早的。
民間的聰明人已經改了口風,追捧起心學,要求掙脫束縛了。
不過皇家學院好歹是皇帝建立的,朱見濟自然有辦法把它的影響力拔高上去。
等地方一修好,朱見濟就下令各地的宗室將家中適齡的孩子送進來讀書,并且將自己的第四子送了進去。
大家一看皇帝這樣,就知道這學院日后的發展不可限量,也隨即蜂擁而上,搶奪入學資格。
按照規矩,朱佑樘也是要進去的。
可作為父母的幼子,朱佑樘十分念家。
沂國現在發展的不錯,當年看著發掘金礦狂賺了一筆,不僅迅速還完了欠朝廷的債款,還充盈了國庫,各種建設都有能力去支撐了。
而且在沂國,朱佑樘是受寵的王子,他爹他娘都疼著自己。
去了北京,就不一定了。
朱見濡沒有辦法,在讓兒子來本土尋醫的時候,還讓他順帶去京城看一下那學院情況,免得沒有萬全準備,真讓兒子受了委屈。
反正藩王世子到本土,除了要事先給海關打報告獲取許可,在規定時間內還要去拜見皇帝的,行動上也有限制…不然讓藩王勢力到處亂跑,出問題怎么辦?
“你也到了撐家的年紀。”
朱佑櫟聽完對方的來由,點頭說道,“沂國交給你,不僅沂王放心,朝廷也放心。”
朱佑極笑道,“多謝太子抬愛。”
他后面又告訴朱佑櫟,除了自己作為沂國代表來本土,還有榮國和海西國的使者在廣州。
榮國情況與沂國差不多,不用多提,海西國卻是引起了朱佑櫟的注意。
“他們又來做什么?”
海西國這十年來的發展很迅猛,可以說是大明眼下的三個分封藩國中,最為強大的一個。
誰讓海西國那邊,風險最高,但收獲也能更高呢?
乾圣十四年,作為中亞霸主的烏宗哈桑去世。
正如朱見濟很早之前跟堂弟朱見澤說過的,烏宗哈桑憑借自己的威望,可以在國內進行改革,鎮壓一切矛盾。
但等他一死,繼承人沒有他那么強大的威望和能力,只會坐在火藥桶上面束手束腳,直到因為矛盾繼續積累,隨便一個機會就將之引爆。
在中華漫長的歷史中,北魏孝文帝的改革就是個鮮明的例子,白羊王朝也不例外。
老國王一死,烏宗哈桑的幾個兒子迅速展開奪位活動。
哪怕親爹在世的時候,已經明確定下了繼承人,還努力的培養后者的能力,可架不住中亞地區的行為習慣實在跟華夏不同。
那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完全能讓他們在太子之位已定的情況下,仍舊對著最高寶座發起沖擊。
而烏宗哈桑再怎么雄才大略,也得按照中亞的規矩來,利用自己成年的兒子去掌握兵權,壓服地方上不肯聽話的軍閥。
所以,十幾年前在帖木兒帝國里發生的故事,又在白羊王朝中重現了。
唯一表現較好的地方,烏宗哈桑對繼承人的培養到底不是假的。
面對兄弟的廝殺,其人迅速的穩住自己的基本盤,一邊抵抗沖擊,一邊向大明尋求幫助。
而大明自然也響應對方的請求,派了幾百人過去,然后讓朱見澤親自率領,用火藥開路,成功背刺了一個造反的王子,成功緩解了白羊王朝的壓力。
事后為了表示感謝,白羊王朝將自己與海西國接壤的幾座城市割給了海西國,然后又跟大明簽訂了一系列的商貿協議。
沒辦法,經過這樣的動亂,白羊王朝這個底蘊不深的國家難免走了下坡路,邊界的那幾個城市也被海西國利用軍事行動實際掌控了,還不如直接送人,討個好處。
中亞這種混亂的戰場,國家興起的快,衰亡的也快。
海西國立足這邊十幾年,勢頭卻是一直呈上升趨勢,背后還有一個龐大又古老的帝國為依靠,拉攏住這邊,有利于穩住才結束動亂的國家。
而對大明來說,白羊王朝是在大明勢力擴張到地中海之前,打擊奧斯曼帝國的主要力量,很多次烏宗哈桑跟穆罕默德二世在西亞爭鋒之時,大明都以優惠價格對白羊出售過武器來著。
要是白羊王朝這個屏障沒了,正處在國土大力擴張期間的奧斯曼就有可能跑到波斯這邊割草,加上中亞周邊的混亂,對大明來說并不是一個好事。
要海西國在這樣的沖擊下無法繼續壯大,奧斯曼帝國這個距離更近的大國成為中西亞地區的霸主,那大明在那邊的影響力就會下降,十多年心血白費…
所以白羊王朝的存在很有必要。
而且其新王受烏宗哈桑教導,在教派問題上看的也比較開,并不是狂熱者,也愿意和海西國這個處在綠林好漢中的景教國家友好交流,在綠林之中為海西國站臺,贏得一些話語權。
如此,能不保著它嗎?
而海西國也投桃報李,深知自己能在中亞順利發展,離不開宗主國的支持,以朱見濟和朱見澤的交情,雙方的交流也非常順利。
比如這一次,海西國使者過來,就是來向皇帝匯報朱見濟曾經對堂弟提到過的“黑色火油”。
也就是后世著名的石油。
以中華的科技發展,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對石油有過相應認知,并且利用了起來。
比如在《易經》中就有提到過“澤中有火”之語,《漢書》中也對陜西和西域地區的石油情況有過記載。
等到宋朝學者沈括之時,由于華夏已經積累出了足夠的火武器經驗,而且也使用過石油作為燃料,沈括在《夢溪筆談》里更能清楚的認識到石油對社會發展的意義。
他不僅定下了“石油”這個正式的稱謂,還判斷“此物后必大行于世”。
而朱見濟經過調查,發現四川陜西那邊有些地方,早就有人使用石油進行日常照明了。
皇帝對此撓了撓頭,然后想起來后世中東那一塊地方可特別出石油,于是在和朱見澤的通信中,提到了這個東西。
華夏雖然也有本土油田,甚至還有人用上了它,但產量到底不足,而且開采、運輸花費的人力物力,和從波斯灣那邊海運也差不多——
飛剪船可省時省力了。
中東石油優質且容易開采。
把石油裝鐵桶里密封起來,然后滿帆加速,二十來天的功夫就能夠到達大明境內。
以大明眼下的科技進程,只要不被人為中斷,日后肯定能比西方更早一步實現對石油的大規模使用。
既然這樣,提前在中東那邊劃一塊地盤,以備后人開發也是需要的。
朱見澤把這事兒放心上,找了一兩年,終于找到了一處符合朱見濟信中“易開采、產量大”的露天油田,然后派人前來向皇帝通報這個好消息。
當然了,除了這件事,還有商量和大明一起出兵,攻取帖木兒河中地區的事。
皇次子已經快十三歲了,朱見濟這個當爹的需要給兒子準備一份家業,讓他能夠一成年就繼承。
“海西國這是有心了。”朱佑櫟說道。
真希望以后他還能保持如此態度。
對于他爹分封出去的幾個國家,朱佑櫟沒多說。
他弟弟分封的地方都還在紙面上,就算以后立國,一兩代人之間還威脅不到大明朝。
但他叔叔輩分出去的時間已經有十幾年了。
沂國榮國就在大明邊上,注定要依附本土。
可海西國就不同了。
要是它強大了,憑借地緣條件,要想掙脫本土的控制也有可能。
這也是朱見濟堅持要把霍爾木茲海峽控制在手里,還要在中亞再分封一個兒子過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