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岸邊之后,周似指揮人手落錨定船,然后架好梯子,開始上岸。
他跟按著時間算,正在日本挖礦掘銀的周如,正是一對親兄弟,而且都對航海很有天賦和好奇心。
在大哥周如忙著刨小日本銀山的時候,周似就作為領隊,帶著遠洋船渡海來了。
剛一落腳到地上,在海上漂了不知道多少時日的船員憋不住的落淚,還有腿軟跪倒地上,抓著土往臉上糊的。
實在是海上漂泊,過于驚險和無有定緒,感覺自己是個流浪的蜉蝣,隨時隨地就可能死去。
作為農耕民族出身的人,對土地的依賴刻到了每一個華夏子民的骨子里。
所以他們坐了這么久的船,心里的委屈有多大,可想而知了。
“好了,趁著這邊天氣好,趕緊去把船上的東西搬出來曬曬,整理一下…”
周似等人恢復了點精神,又揚著手吩咐起來。
海上水汽濃郁,船體脫過水浸過油,以此時大明的造船技術,防水防腐做的還是很不錯的。
可船上的東西沒有這待遇,一晚上過去,箱子里的衣服都濕趴趴的,好多地方透著一股霉味兒。
好不容易來到了殷洲,那不得好好修整?
一些人搬東西,一些人拿著網去撈魚或者去周邊尋找獵物,預備迎接新生活。
“這片大洋著實驚險,可咱們還是把它挺過來了!”
“出發之前陛下就說,從有明文記史以來,咱們是第一批過這片海的人,渡不渡成,都要名留青史,還讓咱們給這片大洋取個名字。”
周似跟人一塊搭架子掛衣服,眼睛看著不遠處驚濤拍岸的大海說道,“依我的看法,這海既然被咱們大明給過了一遍,那就叫它日月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日月所照,皆為大明!
“日月洋,是個好名字!”
旁邊的人聽了,贊同的點頭。
一百來人用一個白天的時間,在登陸點不遠處的背風坡上建了個臨時駐地,生了幾堆高高的火焰,烤了魚還有從附近抓來的,又像老鼠又像兔子的小東西。
雖然后者看上去很可愛,但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其他肉類的航海家們根本沒多余的心情去憐惜它們。
摁住,放血,剝皮。
“這種鼠兔見了人都不會跑,傻愣愣的,以后移民多了,可別把它吃光了?”
吃飽喝足之后,周似他們才有了點閑心去討論這地方的事,“要是真有殷商遺民在這邊,照鼠兔這表現,可別是很少被他們抓過?”
“要是連兔子都不會抓,那他們得失落成什么樣啊?”有人聯想到這一點,感慨起來。
出行之前,朱見濟厚著臉皮給他們普及過“大明和殷商遺民是血脈親人”。
既然如此,有了先入為主的概念,就算皇帝又說這邊的遺民因為從華夏體系中分離過早,以至于保留了很多夏商之時的古老傳統,社會水平比起蒙古女真,可能都有點不足。
可一家人哪里能說兩家話?
大明可以指著歐洲理直氣壯的罵他是蠻夷,可對殷洲這邊,就只能說其“失落”了。
得給人留點面子。
“他們怎么樣,咱們只能眼見為實,現在想得再多也是沒用的。”
周似結束了登陸第一天的座談會,讓人回到窩里,好生踏實的睡一覺。
在船上,總有暗流不經意的掃過來,威力雖不大,但總能擾人清夢,讓船員每個人都頂著濃黑的眼圈,精神疲憊。
第二天上午,周似又帶著人把東西收拾好,留下一批看守船只,自己親自率著十幾人,嘗試著向陸地深處進行探索。
北美洲西海岸有著龐大漫長的山脈聳立,海拔較高,中間夾著一些平原和盆地,走起來還是不容易的。
周似他們走了兩天,偶爾一抬眼,就能看到遠處冒頭的高大山峰,還有掠過天際的雄鷹。
如果看的仔細一點,還能看到不遠處那十來個頭頂羽冠,涂了一臉油彩,正拿著長矛警惕注視著自己的無名野人。
“這是什么東西!”
周似猛地一驚,迅速抬起手里的槍對準那人。
身邊的同伴也各自抽刀拔劍,下意識的聚攏起來,擺出一個簡易的防衛陣型。
雙方人數相近,一個是東道主,一個是遠來客,都不熟悉,剛見面就透出一股劍拔弩張之勢。
好在大家都很冷靜,沒有誰先發起進攻,讓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對面的印第安人看著不遠處那些披著奇怪布料,頭發梳成個小球,整齊扎在頂上,手里還拿著奇怪防身工具的陌生人,率先表示出了善意。
有個高大的裸男走出來,把長矛舉起來,對著周似他們嗷嗷嗚嗚的一通亂叫,手舞足蹈。
可惜語言不通,讓周似等人對他的舉動一臉懵逼。
“他在干嘛?”
“不知道啊,既然沒進攻…應該是對咱們表示友好吧?”
“他們看起來和我們長的差不多,就是黑了點。”
“正常,衣服都不怎么穿,這里也熱,肯定會被曬黑的!”
周似他們遇到的這個印第安部落之人,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肢體修長,去掉多余的裝飾,單從外貌上看起來,的確和己方極為相似。
起碼比西洋對面的泰西紅毛鬼看起來順眼多了!
周似讓隊伍中一個被海上日光曬得差不多黑的人出列,試著向對方做出回應。
那人立馬應聲,模仿對面裸男的動作,也是一通嗷嗷嗚嗚,只是比起對方滿臉嚴肅的舞動肢體,他是面上帶笑的。
而笑容,是人類社會里的“通用語言”。
哪怕雙方服飾、語言,沒有一點搭邊的,但笑一笑,總能讓對方感覺到善意。
經過短暫的比舞后,兩邊明白對方并非惡人,終于能夠湊近距離,把武器垂下來,槍口對著地面,開始了面對面的交流。
以印第安人的邏輯來說,面對陌生部落表示友好的最佳辦法,是分給他們一點獵物。
正好他們出來打獵,有了不少收獲,便抬出來了一頭小羊扔到周似他們面前。
被弓箭和長矛透了又透,傷口還在流血的羊羔落到周似腳邊。
來而不往非禮也。
周似他們也到處搜羅,想還點東西回去。
這一路行來,他們抓鼠兔抓的多,身邊還有幾只留著預備下一頓。
只是比起對面直接扔了頭羊,自己就拿幾只兔子回禮,實在不合規矩。
所以周似又從自己身上抓了個小小的玻璃制品,跟著鼠兔一起交給對方。
“哇喔——”
發現對方竟然回了個亮閃閃的神奇物品,印第安人直接呼出了聲。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珍貴物件!
是可以拿去祭祀祖先的!
這么大方的嗎?
一顆玻璃珠定乾坤,在亮閃閃的刺激下,面前的印第安人直接把對周似等人的好感拉滿。
周似對他們的感官也不錯,并且在心里也想著,這些人是不是他們試圖尋找的殷商遺民。
“殷地,安否?”
當握住對面的手時,周似忍不住問了一句。
印第安人聽不懂這音調轉折多變的話,但聽得出周似語氣中的友好關切,于是也模仿著其中一個平緩簡單的調子,緊緊握著周似的手回道,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