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路上,意外仍舊不斷。
因為卜塞因帶著軍隊已經深入太多了。
烏宗哈桑一看強敵來襲,立刻讓人堅清壁野,只留下一些部隊當做誘餌,吊住卜塞因這條大魚。
一路沖到現在,軍官們找到蘇丹鬧事,表達不滿,讓卜塞因不得不撤退返回,可以說軍隊里早就出現了“彈盡糧絕”的趨勢。
而一來一回,徒增消耗,沒有補給,這種情況更加危險了——
帖木兒的政體之下,本來就沒有足夠的集權讓卜塞因擁有強大的補給線,也就是一些臨近的城市看在蘇丹的面子上給他送點糧食。
黑羊王朝的哈桑阿里更不用多想了,到處給支援者開空頭支票,手里僅剩的一點錢都去買大明軍火了,吃喝拉撒都緊巴巴的,還得供著大明。
畢竟比起卜塞因,徐永寧他們才是真正的不遠萬里來相助,還是黑羊王朝名義上的宗主國,不多拿點好處,徐永寧可是敢直接殺羊的。
這么一來,卜塞因的后勤力量竟然還有點不及大明。
好歹朱見濟能調動船隊急行到波斯,需要照顧的人也就兩千,壓力是有,但可以撐住。
帖木兒那邊卻是各玩各的,哪怕你是蘇丹也不能強行讓我出糧食出錢。
更何況,國內還有個阿格拉爾在。
之前卜塞因的上位,除了烏茲別克人的武力支持,作為教派首領的阿格拉爾對其的扶持和肯定,也是卜塞因能坐穩汗位的重要原因。
繼位之初,為了拉攏地方軍閥貴族,讓他們給自己一個面子,卜塞因大行采邑制,使得地方上遍布國中之國,各方諸侯矛盾不斷,還有跟卜塞因爆發沖突的。
這種時候,常常是阿格拉爾出面調停,讓帖木兒能保持表面上的統一。
可現在,阿格拉爾不干了。
國內的貴族抓住機會立馬翻了天,趁著卜塞因在外親征的這段日子,掀起了好幾場叛亂暴動,以至于本就虛弱的補給線直接崩斷,消息還傳到了卜塞因耳朵里。
正因為軍中缺糧而焦躁不已的卜塞因更是大怒,罵罵咧咧了一整天。
他不敢拿軍官們撒氣,但鞭打手下的奴隸士兵和前來勸告卜塞因冷靜應對的哈撒還是很有膽子的。
哈撒看到軍中有越來越不妙的情緒難掩,想讓卜塞因出面安撫,起碼帶頭減少糧酒消耗,限制軍官的大手大腳,讓剩下的儲備能撐到回國。
實在不行,狠心殺幾個鬧事的,震懾住不良風氣也好。
等回到帖木兒,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結果卜塞因一通皮鞭下來,打得哈撒奪門而出。
要是卜塞因讀書多一點,知道“借汝人頭一用”的典故,指不定哈撒還不能活著走出來。
再過幾天,受不了這情況的軍中將領終于試圖做出改變。
他們覺得落到眼下境地,都是卜塞因的錯!
如果沒有這人強行出征跟白羊打,自己哪里會被逼的省著喝美酒吃美食?
國內阿格拉爾的態度顯然不會再支持卜塞因,以后誰當蘇丹還是個未知問題。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來一場兵變,把卜塞因控制在手里,把他的物資都搶過來,回國后再把人獻出去當做投名狀,向阿格拉爾表態效忠!
萬一老神棍一個高興,支持自己當新蘇丹呢?
說干就干!
哈撒待在營帳里,努力的翻譯著手上大明的數學著作《九章算術》,希望能彌補下這些年來帖木兒大幅衰退的科學水平。
身邊的箱子里,還有著他剛剛寫完的史書《帖木兒簡史》,極為難得的以旁觀者的角度,記錄了百年來的王朝興衰。
這是哈撒一輩子的心血了。
他心里焦慮,也察覺出了這幾天的躁動氣氛,試著勸諫又沒用后,只能沉迷學術,想著早點回到國內就好。
可惜沒人愿意給他機會。
作為卜塞因的近臣,同時也是阿格拉爾的眼中釘,哈撒被人選出來開刀。
卜塞因要活著送到阿格拉爾身前,懺悔他對真神的罪過,但這個學者就可以用腦袋去給自己換取富貴了。
哈撒的營帳被大力掀開,然后在人猝不及防之時,沖進來一個提刀猛士,直接給了他一下。
哈撒當場喪命,桌上的稿件都沒有收好。
而殺人的也懶得替他收拾。
確保人死透后,他就趕緊跑去圍堵卜塞因了。
歷史已經用很多例子證明了,搞政變奪權這玩意,沒必要用太多陰謀詭計。
因為陰謀一多,流程就被拉長了,做起來更容易出現變故,也沒有人能保證自己的一系列計劃能夠完美無誤的進行。
順利的政變,往往伴隨著粗暴的手段和簡單的計劃。
我把你騙進來,再把你殺了,后面鎮住場面就行了。
爾朱、宇文之例,乃至于朱見濟對付下面的官紳,都是在確保手里有足夠的力氣后,干脆的動手殺人,就完事兒了。
什么陰謀?
老子用得著跟你玩這手段?
所以兵變的將領們,在殺掉哈撒和卜塞因的一些親信后,成功抓到了這位蘇丹。
耗時,不到一個時辰。
不過意外總是存在。
早就尾隨觀察了多時的烏宗哈桑立馬率軍而出,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他這些日子,也是受了不少苦頭了。
堅清壁野,不止讓卜塞因沒能成功獲得物資供給,一直潛伏的白羊軍隊也是同樣待遇。
雙方都在一片荒蕪中角力,比拼持久和耐性。
好在為了更隱蔽,烏宗哈桑沒有帶多少人,只是率領他的數百親兵,拿著能把牙弄下來的肉干和酒囊,小心維持著自己的體力。
卜塞因需要維護幾萬人的吃喝拉撒,肯定會艱難無數倍。
等對面終于按耐不住,烏宗哈桑也有了行動。
他直接突入陣營中央,把那些抓了卜塞因的軍官收入囊中。
擒賊先擒王。
領導一被抓,手下的雜碎小兵連反抗的動作都沒有,很干脆的投降了。
“好久不見!”
兩個年齡相仿,又是老對手的兩人見了面。
烏宗哈桑站在高處,俯視著灰頭土臉的卜塞因。
后者臉色極為難看。
“你抓了賈汗沙,又抓了我…你是最大的贏家!”
“我認輸了。”
可烏宗哈桑沒有接受卜塞因這艱難忍辱的低頭。
西亞的優秀君主長嘆一聲,“你和賈汗沙都是一類人,只重視勇武,不知道溫和的統治國家…打贏了你們,我有什么成就感?”
“我不過是難以招架遠征而來的大明朝,選擇拿你下手罷了。”
而卜塞因輕易的掉入陷阱,一點警覺性都沒有,也讓烏宗哈桑覺得沒有征服強敵的快樂。
“蘇丹,這是從一個營帳里搜集到的文稿。”
有手下去對諸多帳篷進行了搜刮,找到了哈撒那邊。
桌上染血的稿件吸引了搜查者的目光,順便還把旁邊才寫完的《簡史》翻了出來。
烏宗哈桑簡單看了兩眼,又對著不爭氣的卜塞因大嘆。
“有能力著史的學者,竟然就被你們殺害了,可惜!”
“去把那人的尸體收好吧,他不該受到這樣的侮辱。”
“現在,我該拿著你的人頭,去和大明談判了!”
烏宗哈桑惋惜了一陣哈撒的命運和有才難舒,又提起彎刀,來到了卜塞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