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許易力量的涌入,天海蒼的眉心漸漸出現一個豎紋。
大概只有牙簽粗細,金黃中帶著流光,如果是眼力極好的超凡者,就能看到天海蒼眉心的這個豎紋以每秒數微米的速度“變寬”。
天海蒼摸了摸額頭,看著前方被關閉的空間甬道,輕輕一點。
時間回溯,銀白的通道再次開啟。
他化作流光鉆入其中,沒有再看一眼這個世界。
萬道顏色中,羽生美姬站立在蓮花上,冷冷地看著漆黑的合體戰奴,這位初生的帝境被幾道如龍如槍的光芒束縛住,竟半步也不能移動。
以六境之軀,阻攔神袛級的圣域帝境,無異于蜉蝣撼大樹。
然而,豆腐小姐很聰明地沒有正面硬剛,她將得來不易的宏偉力量全部集中在“困”字訣上。
——[禁咒·終祭]是施法者這一超凡路徑中排名前十的超級秘法,使用起來幾乎沒有門檻,其特性是“因施咒者的靈魂創造出不同等級的力量”。
天賦高者,魔力親和度出類拔萃,便能將自身的未來和靈魂獻祭給無盡的魔力潮汐,以現在肉體甚至靈魂的殘缺,換取未來的力量。
在這幾分鐘內,羽生美姬接連獻祭自己的“右臂”、“左眼”、“左腿”,換來了三百年后,屬于未來的自己的力量。
三百年后,以豆腐小姐的天賦,非神之下罕有人敵,是八境頂峰,以“困鎖”的目的鉗制住不完全的帝境,倒是勉強能夠做到。
羽生美姬感受著光陣里的漆黑敵人,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模樣,無悲無喜。
因為獻祭,她已經變成了獨臂、獨腿、獨眼的女人,雖然臉蛋還是那般俏麗,但終歸有些瘆人。
而且,[禁咒·終祭]會將被獻祭的那部分從根本上斬斷,殘肢里的未來、靈魂、氣運…所有東西都被剝奪得剛干干凈凈,仿佛羽生美姬從一出生起就是獨臂獨腿獨眼的怪物。
傳聞,佛門的真神級大能有一門因果神通,可以在斬殺敵人時,將他的過去因緣都斬得一干二凈,甚至會將其在生靈腦海中的記憶也連根拔除,從真正意義上消滅敵人。
現在的羽生美姬也是如此,沒有生靈有能力讓她失去的器官重新長出來,豆腐小姐的后半生,都將以這副形態度過。
——如果她還有后半生的話。
緘默中,羽生美姬察覺到漆黑的合體戰奴有脫困的跡象,無聲一嘆,用僅存的左手拿出個真空包裝的豆腐干,撕開口子,將里面的豆腐塞進嘴里,熟悉的味道和觸感讓她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幸好留了一只胳膊,不然連吃豆腐都做不到了…”
羽生美姬想著,戀戀不舍地活動了下左手的五根玉指,剩下的右眼瞳孔里射出金光:
“獻祭吾之一切,禁法·終…”
然而,就在她想把剩下的所有獻祭給魔力潮汐時,男人的溫和嗓音卻在她耳邊響起:
“美姬,我回來了。”
羽生美姬轉過頭,看著天海蒼,但是,她眼里沒有一絲欣喜,只是臉色蒼白,聲音中透著驚惶:
“你…混蛋!你怎么不跑?”
“跑了幾步,可迷路了。”天海蒼笑嘻嘻道:
“所以回來找你問問路。”
“混蛋天海蒼!這個時候還開玩笑…”
羽生美姬張嘴想罵,卻看到天海蒼眉心的豎紋睜開了一條縫,男人的頭發無風自揚,冰冷的、宏偉的聲音在他的嘴里奔流出來:
“我要與美姬單獨相處,其余生靈,當自戮于此。”
這語言匯聚成金色的律令,鉆入漆黑戰奴的身體深處,他驀地怔住,渾身顫抖起來,最后竟然將手伸進自己的腦中,抓出一個泛著白光的靈魂核心。
用力一捏后,他轟然倒地。
神主之力,可將語言化為真實,天海蒼雖然只得了些許本體的能力,但對付一個用合體邪法成就帝境的戰奴,只是舉手之間而已。
羽生美姬怔怔地看著倒地的漆黑戰奴,回頭問道:
“店長大人你…沒事吧?”
沒有問“你怎么這么強了”,而是問“你有沒有事”。
天海蒼的心中升起溫暖,他一屁股坐下來,斜倚在銀色的甬壁上,溫和道:
“快要死了,還剩下四分鐘。”
羽生美姬一滯,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可以獻祭自己的肢體對抗圣域帝境,但卻受不了天海蒼輕描淡寫的那個“死”字。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
“施法者的終極魅力,在于等價交換。”天海蒼搖搖頭:
“你明白的,得到如此龐大的力量了,其代價也是巨大的…唔,現在我還剩三分四十秒了。”他看了一眼豆腐小姐,嘆息道:
“可惜,你用的這種獻祭魔法是將肉體和靈魂的未來都肢解出去,我做不到讓你恢復如初。”
天海蒼還沒說完,獨臂獨腿獨眼的羽生美姬就撲倒在他懷里。
“就不能…不死么?”
天海蒼猶豫半晌,還是將手放在豆腐小姐的頭上,沒有做任何言語。
羽生美姬哇的一下哭出來,不停道歉:
“對不起,我平時修煉不該貪玩的,這樣就能變得更強,獻祭自己時就能獲得更大的力量,你就不需要這樣…”
“我甘之如飴。”天海蒼笑道,閉上眼睛,他眉心間的豎紋越來越大,如同置身于油鍋般的疼痛在他腦中出現。
還有兩分鐘…
天海蒼沒有覺得絲毫悲傷,本就是許易的分身,死亡對他來說不過是回歸主體,倒也算不得消亡。
羽生美姬只是伏在天海蒼的懷里抽泣,她向來看不起大禍臨頭時只會哭泣的軟弱女子,可天海蒼彌留之際,豆腐小姐除了哭泣以外,竟然做不出其他舉動。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海蒼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閉上眼睛,身體中的魂魄開始消散,如同點點雪花。
最終,他的靈魂融化,只留下一點靈性光輝,這光輝在天海蒼身體里游蕩一圈,便準備沖出這具死去的皮囊,回到本體那里。
然而,在這最后的靈性光輝沖出肉體的剎那,它驀地接收到了一個特殊的感覺 ——溫暖、輕柔、微苦。
那是羽生美姬帶著眼淚和鮮血的,吻。
不周山。
許易端坐在主殿上,神主會議已經結束,在派出虛神和真神級大能前去圣域后,凰天古朝之事便不會有任何意外了。
情報差距和戰力碾壓下,這場小規模的交鋒,勝利必然屬于地球。
然而,正在許易冥想之時,一道靈光卻驀地從天外飛到這里,不周山的大陣對它來說簡直是形同虛設,它鉆入許易腦中,大量信息爆炸開來。
半柱香后,許易睜開眼睛,寡默無言。
他的第二具分身,天海蒼已然身死。
那道靈光中蘊含的,是天海蒼這幾十年生命中的點點滴滴。
他所惡的、他所愛的、他討厭、他欣喜的。
天海蒼的情感和記憶,成為了許易靈魂中的一部分。
而在這記憶風暴的中心,是一張滲出鮮血的嘴唇。
比紅玫瑰還嬌艷,比水晶還易破碎,比春日的夕陽還要溫暖。
許易想著,摸了摸嘴唇,那個名叫羽生美姬的女人,那一吻落在天海蒼唇上的感覺,也反饋到了他身上。
而于此同時,天海蒼生命中最后一刻,那澎湃而激昂的情感也在許易心中占據了一席之地。
許易品味著,眼眸微黯。
他倏地伸手,從胸前“挖”出一朵紅色的花朵。
這花朵,是天海蒼和許易對“羽生美姬”這個女人的所有情感和記憶。
他把玩著記憶之花,最終抿著嘴,將其擲到了不周山的某處森林中。
當這記憶之花與大地接觸的時候,即使許易貴為神主,也會徹底忘卻那個叫羽生美姬的女人。
他是神主,亦是神話復蘇的幕后黑手,不能有這樣的感情。
況且,一個因一己只私,就將兩個世界拉入戰火的男人,有什么資格去得到那樣的吻?
許易想著,嘆了口氣。
然而,當那朵記憶之花落入不周山土地的一剎那,許易卻倏地皺眉,有些不解道:
“奇怪,我剛才…為什么會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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