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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王長史

  當天夜里,一行人又歇宿在一間野店,夫妻二人入房之后,王夫人滿臉盡是擔憂。

  “夫君,這到底怎么回事啊,為何趙縣尉不肯回答你的問題,難道官府與那伙盜匪有勾結嗎?”

  王沉沉吟良久,四顧看了一眼,將窗戶關緊,小聲道:“我也琢磨了很久,我懷疑要殺咱們的是沛王!”

  王夫人失聲道:“他?他為何要殺我們?”

  王沉低聲道:“也許他是恨我背叛了他,除他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人,沛王以前畢竟是親王,那縣令可能受過他恩德,故而幫他害我們!”

  王夫人點了點頭:“那趙縣尉為何不肯明言呢?”

  “他品級比縣令低,可能是擔心告訴我們,遭到縣令報復吧。”王沉猜測。

  王夫人解了心中疑惑,心想沛王已是逃犯,有趙縣尉保護,二人該不會有危險。

  接下來幾日,有趙縣尉和衙役們隨行,再無任何賊匪敢來找麻煩,夫妻倆平安抵達秦州城。

  趙縣尉在城外與二人作別,王沉并非愚鈍之人,知道趙縣尉一路護送,是看在周王腰牌份上。

  “趙縣尉,你的救命之恩我們夫妻絕不會忘,也會將此事告知周王殿下。”他誠懇的一拱手。

  趙縣尉微微一笑:“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頓了一下,又低聲道:“王兄,你進城后,倘若又遇到什么危險,可以持周王令牌去找秦州刺史衙門的王長史。”

  王沉愣了一下,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趙縣尉提點。”

  與趙縣尉分手后,夫妻二人在一家客棧住下,關上房門,相互商議。

  王沉臉色凝重道:“夫人,趙縣尉臨走之時那句話,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王夫人點點頭,幽幽道:“我也有種不安的感覺。”

  王沉咬牙道:“這幾天我又仔細想過了,就算沛王真對山陰縣令有恩惠,如今他已是逃犯,山陰縣令絕不會再替他做事!”

  王夫人連連點頭。

  王沉又道:“再加上趙縣尉剛才的警告,說明要殺我們的人,還能影響到秦州官場!”

  王夫人面露驚恐之色:“那人…那人究竟是誰?為何不肯放過我們?”

  王沉抓了抓頭皮,苦惱道:“我也實在想不明白。”

  王夫人小聲道:“那咱們還要去找官府護送嗎?”

  王沉苦笑道:“若是沒有官府保護,那些盜匪就能殺了我們,恐怕也只能冒險一試了。”

  王夫人回想起蜀中雙煞,渾身顫了顫,用力點了點頭。

  夫妻兩歇宿一晚,次日一早,便去了秦州縣衙。

  出示周王令牌后,秦州縣令帶著官員出來迎接,將他們迎入后堂。

  聽到二人要求,秦州縣令一口答應,大笑道:“沒問題,明日本縣就派人護送你們去長安。”

  當天晚上,二人住在了縣衙。

  到了次日,王沉夫妻向秦州縣令道別,在三十名衙役保護下,坐著馬車出了縣衙。

  一路上,王沉注意到妻子臉色蒼白,向她問:“夫人,你怎么了?”

  王夫人手指緊緊絞在一起,低聲道:“夫君,我肚子餓了,想去買點吃的。”

  王沉只說自己去買,讓妻子在車中等候,王夫人卻連連給他打眼色。

  王沉心中一動,點頭答應了。

  二人叫停馬車,讓衙役們在原地等候,然后一起跑到一個賣胡餅的攤位。

  “夫人,你到底怎么了?”

  王夫人瞥了遠處的衙役們一眼,低聲道:“你覺不覺得那位秦州縣令今天的態度有些怪?”

  王沉一怔,回想了一會,說:“嗯,他今日確實沒昨日熱情,眼神也有些閃躲。”

  王夫人銀牙一咬:“夫君,你覺不覺得他今天的態度,和那位山陰縣令有些像?”

  王沉猛吃一驚,略一回想,只覺腦袋一陣發麻。

  正如妻子所言,秦州縣令昨天的態度和山陰縣令剛見到他們的態度一樣,都很熱情。

  然后兩人后來態度都發生變化,眼神閃躲,笑容虛假,隱隱還帶著幾分畏懼之色。

  王沉目光又看向那些衙役,只見他們正盯著這邊看,仿佛在監視二人,后背升起一絲涼氣。

  他心想,這些人一定也會在路上賣他們,到時候盜匪來襲,再沒有一個趙縣尉來救他們了!

  “夫人,咱們怎么辦?”

  王夫人本來也想問丈夫這句話,見他先問了出來,便說:“要不然,就聽趙縣尉的話,去找秦州長史吧?”

  王沉點頭贊同,瞥了那些衙役一眼,道:“要不要跟他們說一聲?”

  王夫人擔憂道:“說了只怕他們不會讓我們走。”

  王沉想了一會,突然道:“有了。”附耳向妻子說了幾句,王夫人聽后連連點頭。

  夫妻兩人買了兩個胡餅,回到馬車旁。

  王沉向領頭的捕快說:“鄧捕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恐怕要去刺史府一趟。”

  鄧捕快皺眉道:“你們去刺史府做什么?”

  王沉道:“昨日我們去縣衙前,先去了趟刺史府,拜見王長史,王長史知道我們要去長安,便讓我們幫他帶件東西給周王殿下。”

  鄧捕快露出遲疑神色。

  王沉心道:“這么簡單的要求他都不答應,一定有鬼!”

  冷冷道:“此事涉及到王長史和周王殿下,倘若因你出了差錯,將來那兩位怪罪下來,你擔當得起嗎?”

  鄧捕快臉色微變,急忙道:“好,先去一趟刺史府便是。”

  車輪改道,朝著西面而行。

  蜀地冬天寒冷,大多時侯是陰天,今日運氣不錯,是個晴天,太陽早早便升起。

  王沉望著初升朝陽,心中卻溫暖不起來。

  要殺他們夫妻的一定是個很有權勢的人,他在長安接觸的人不多,大部分是沛王的人,目下基本都進了大牢。

  剩下的人則與周王武承嗣有關。

  他也想過是不是因為刺殺過周王,讓他忽生恨意,派人來殺自己。

  但轉念一想,又覺太過匪夷所思。

  想來想去,腦袋都想的發疼了,卻依然理不出頭緒來。

  就在這時,車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幾位官爺,請救救我吧!我以后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哪來的叫花子,滾開!”鄧捕頭怒斥的聲音跟著響起。

  王沉拉開車簾,只見外面有一名蓬頭垢面的年輕男子,試圖向馬車跑來,卻被衙役們擋住。

  那男子朝著王沉喊道:“官爺,你若幫了我,我保證將來報答你!”

  王沉正要關上車簾,王夫人忽然道:“夫君,那人口音似乎是長安的。”

  王沉心中一驚,再向那人看去,仔細一打量,發現他雖然穿的破破爛爛,原本的衣服卻是上好的料子。

  他并不愛管閑事,但知道妻子剛才那句話是對那人起了惻隱之心,便說:“鄧捕頭,請他過來吧。”

  鄧捕頭道:“王郎君,這人就是個叫花子,咱們還是別搭理為好。”并未聽王沉的話,繼續驅趕。

  王沉哼了一聲,道:“鄧捕頭,我看我們夫妻還是自己去長安吧,您面子太大,我們實在不敢勞您的駕。”

  鄧捕頭遲疑了一下,賠笑道:“王郎君,您這說的哪里話,既然您讓他過去,聽您的便是。”

  一揮手,衙役們讓開了路。

  那邋遢年輕人快步而來,急急忙忙道:“你們是要去長安嗎?帶我一起去吧,我到了長安一定有重謝!”

  王沉心道:“此人想必遭了難,才落到這地步。”

  回想起他夫妻二人這幾天遭受的苦難,起了同病相憐之心,說:“好,我們捎你一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大喜:“我叫李先,多謝你啦,我將來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鄧捕頭皺了皺眉,卻也沒有阻止,只催促道:“王郎君,咱們快些去刺史府吧。”

  王沉點頭答應,讓李先上了馬車,車輪滾動,又朝著西面繼續前行。

  王沉很快便發現李先的不同。

  他雖然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但見了王夫人后行了一個極標準的禮節,坐姿也很端正。

  谷</span夫妻倆對視一眼,都覺此人絕非尋常人。

  馬車行了一陣,忽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李先臉一紅,將頭低了下去。

  原來是他肚子在叫。

  王夫人微微一笑,將剛才買的兩個胡麻餅遞給了他,說:“你拿去吃吧。”

  李先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接過胡麻餅。

  雖然餓極了,吃的卻很斯文。

  等他將兩個餅全部吃完,王夫人才問道:“這位公子,不知你剛才為何求救?”

  李先臉色一白,苦著臉道:“是我的一個哥哥,他…他想讓我幫他做一件事,我不愿意就逃跑了,他一直在派人追我。”

  王夫人蹙眉想:“這人一定是個富家公子哥,這么點小事也要求救。”對李先感觀下降,不再開口。

  不久,馬車來到刺史府,王沉亮出周王令牌,只說求見秦州長史,站崗衙役立刻跑進去通報。

  王沉忽然注意到李先緊緊望著自己手中令牌,心道:“這令牌是我夫妻最大倚仗,這人來路不明,以后可得防著點,別讓他將令牌偷去了。”

  沒多久,秦州王長史竟親自迎了出來。

  他是名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五官明朗端秀,帶著股儒雅氣質,若是年輕二十歲,定是為翩翩佳公子。

  王長史在幾人身上掃了一眼,向王沉一拱手道:“閣下便是王公子吧?”

  王沉拱手還禮:“見過王長史。”

  王長史微笑著點頭,道:“在下一年前離京,有許久未見到周王殿下了,不知王爺身體可還安好?”

  王沉忙道:“王爺身體很好。”

  王長史又道:“聽說王妃再有兩個月就要臨盆,她的身子也還好吧?”

  王沉一愣,心道:“王妃兩個月前就生下孩子,他難道不知道嗎?”

  再看王長史,只見他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立刻了然,對方是在試探自己。

  他并不見怪,畢竟周王賜下的令牌并非不能仿制,他自己就能制一個一模一樣的。

  當即拱手道:“王妃殿下兩個月前就生下了孩子,已冊封為長安郡王。”

  王長史微微一笑,一拍額頭道:“瞧我這記性,幾位請進,別站在門外說話。”

  王沉夫妻、李先跟著王長史來到長史衙,那些衙役則留在外面等候。

  到了衙內書房,王長史十分熱情,先將自己太原王氏的身份直言,又問起王沉與周王相識經過。

  王沉只說是好友楊泰舉薦,得以為周王效力。

  王長史心道:“若非得到周王殿下賞識,他怎會給你這塊令牌。”

  言語中將王沉捧的很高,只說他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周王門生,前途必不可限量。

  王沉急忙擺手,說:“我只是去神火營任職,并非周王殿下門生。”

  王長史笑道:“王公子何必謙虛,我侄子便和你一樣,也是周王門生。據他說,能進神火營的官員,都是周王殿下最信得過的人。”

  王沉吃了一驚,問他侄子是誰,王長史笑道:“他叫王勃,在吏部任職,你們年紀差不多,進京后可要多走動走動。”

  王沉點了點頭,遲疑了一會,道:“王長史,我有件事想求您幫忙。”

  王長史笑道:“有話盡管說,不用和我客氣。”

  王沉當即從家中遇到歹徒說起,接著被黑道懸賞,去山陰縣衙報官時發現縣衙與歹徒有勾結。

  后來到了秦州縣衙,發現縣令也頗有古怪。

  王長史一言不發的聽完,斜捋長須,好半晌后,沉聲道:“王兄弟,你們只怕是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還不是普通人。”

  王沉急道:“可我夫妻二人一直住在蜀地,去長安也并沒有與太多人接觸,絕沒有得罪過哪位官爺呀!”

  王長史皺眉想了想,道:“這事確實透著奇怪,你手持周王殿下令牌,按理來說,就算得罪了誰,那人瞧在周王殿下面上,也不會與你為難。”

  王沉夫妻對視一眼,聽到這話,心中都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王長史道:“你們暫時安心住在我家,我會幫你們調查一下。”

  王沉猶豫了一會,道:“我們已答應周王殿下盡快入京,還望您能派人護送我們入京,您的恩情我夫妻必銘記在心!”

  王長史一擺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既然你們趕著進京,我明日就安排人手送你們。”

  夫妻二人一同拜謝,李先一直默默聽著,目光不住閃動。

  下了衙,王沉夫妻還有李先隨著王長史去了王家府宅,王長史隨便找了個理由,就將縣衙捕快們打發了。

  三人住在同一間別院,入夜時分,冷月斜照,王夫人找家丁要了把瑟,在庭院中鼓奏,王沉坐在石凳上聽著。

  一曲奏罷,一陣掌聲忽然響起。

  一人朗聲說道:“夫人好瑟藝,與長安名家相比,也絕不遜色。”

  夫妻二人轉頭一看,頓時都吃了一驚。

  只見庭院一棵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名俊朗的公子哥。

  王沉一拱手,道:“兄臺是王長史的公子嗎?”

  那公子哥一愣,笑道:“我是李先啊,我洗了個澡,你們不認識我了嗎?”

  王沉仔細辨認了一會,才發現這人身形面貌確實和李先相似,只是沒想到此人本來面露竟如此俊秀。

  王夫人趁機問道:“李公子是長安人士吧?”

  李先眼睛立刻就紅了,幽幽道:“是啊,我從小住在長安,這次還是頭一回來外頭。”

  王夫人暗暗奇怪,這人這么大個人了,不想內心卻如此脆弱。

  又道:“瞧公子容貌氣質,定是出身大戶人家,令尊想必在朝中為官吧?”

  李先幽幽一嘆:“我爹死了。”

  王夫人腦中頓時出現一幅畫面。

  一個殷富府宅,因家主早逝,家道中落,兄弟們互爭遺產。李先性子軟弱,爭不過兄弟,被迫害到蜀地。

  李先年齡比她小了四五歲,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王夫人被他激發出母性,安慰道:“你別難過,你爹死了不是還有娘嗎?”

  李先眼眶更紅,淚珠在眼中打著轉:“我娘只忙著和哥哥弟弟爭斗,根本不管我。”

  王夫人怔了怔,道:“那你回京后有什么打算嗎?”

  李先搖了搖頭,道:“先回去再說吧。”

  頓了一下,說道:“你們救了我,是我的大恩人,到時候你們都來我家住,我家大的很,好玩的東西也多!”

  王沉突然覺得此人有些不順眼,哼道:“你不是說你娘和你兄弟在爭斗嗎?我們過去住還不被他們轟出來!”

  李先忙道:“不,不,我們并不住在一起,我的宅子就只有我和下人們住。”

  王沉嗤笑一聲,哪里肯信。

  王夫人卻覺李先不像會撒謊之人,暗想:“他家必定大富大貴,結識了他,對夫君的仕途定有好處。”

  思念一定,對李先更加熱情,向他問東問西。

  李先很有禮貌,每句話都認真回答。

  只不過他的回答有些匪夷所思,不僅說家里有戲班、養了有好幾名樂師,還說家中養了一支馬球隊。

  聽著聽著,王夫人也有點難以置信,不開口了。

  王沉越看這小白臉越不順眼,哼道:“說的跟真的一樣,你家若真有戲班、馬球隊,你哥哥怎會為了爭家產,將你迫到這里來?”

  李先臉色一白,不說話了。

  到了次日,王長史派了五十名衙役,由一名姓曹的參軍帶領,護送著三人朝長安城進發。

  前面兩日,路上還太平,天氣也不壞,到了第三天,天空開始下起小雨。

  道路受雨勢影響,泥濘不堪,耽誤了時辰,這天晚上沒趕上宿頭,一行人只得找了間破廟休息。

  破廟廢棄已久,東面一側漏雨,眾人在西面起了個火堆,圍著火堆,和衣而臥。

  圍在一起自然免不了閑話家常,王沉不善言辭,王夫人在這種場合都不怎么說話。

  倒是李先十分興奮,與衙役們有說有笑。

  王沉發現這小子特別精于玩樂,無論是斗蟲、斗雞還是斗獸,都頗有心得。

  聽李先說以前養了只豹子,王沉直搖頭,斷定這小子就是個騙子,不過衙役們倒聽的津津有味。

大熊貓文學    大周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