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內,黑齒常之穿著白色囚衣,靠坐在墻上,望著虛空出神。
忽然間,大門方向傳來幾聲驚呼聲,接著是人體落地的響聲。
“大牛,你們怎么啦?”
正在巡視的一名獄吏高喊了一聲,遲疑片刻,向大門方向走去。沒過多久,又是一聲驚呼,隨后,牢房恢復寂靜。
牢房中的犯人都吃了一驚,紛紛走到牢門處,斜眼看著大門方向,就連黑齒常之也站起身來,探頭看去。
便在這時,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傳來,只見一名蒙著面巾的黑衣人向里走來,右手握著把長刀,上面還在滴血。
犯人們頓時紛紛退到牢房角落,滿面驚恐的望著黑衣人。那黑衣人一路走到黑齒常之牢門外,一轉身,面向著黑齒常之,雙眼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咔嚓!
長刀將門鎖砍斷,黑衣人走進牢房內。
黑齒常之驚怒交集,喝問道:“你是什么人?”
“喲買熟的搜!”黑衣人森然道。
這話旁人聽不懂,黑齒常之卻再清楚不過,對方說的是他的母語百濟話,意思是“你應該知道”。
黑齒常之用百濟語說道:“我已答應王子殿下認罪,為何還要來殺我?”
“情況發生變化,王子殿下認為還是讓你永遠閉上嘴巴更好。”黑衣人冷冷道。
黑齒常之臉現掙扎之色,半晌后嘆道:“當初答應頂罪,我就沒把這條命當回事了,只要王子答應我的事不反悔,這條命你就拿去吧。”
黑衣人咧了咧嘴,嗤笑道:“當初是因為你還有用,殿下才假裝答應你,現在你沒有利用價值了,還有什么資格和我們談條件?”
黑齒常之臉上肌肉不住顫動,怒道:“他都是騙我的?”
“你說呢?殿下又何必信守與死人的承諾呢?”
黑齒常之怒吼道:“大家都是百濟人,為何如此苦苦相逼?”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好了,閑話到此為止,我送你上路吧。”
說完,黑衣人一刀當頭砍去,黑齒常之架起手鐐奮力抵擋。
轉瞬間,兩人便斗在一起。黑齒常之是武將出身,武藝本不差,然而畢竟帶著手鐐腳鏈,行動不便,沒一會就支持不住了。
就在這時,牢門外忽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有人高聲喊道:“快,快,竟敢闖入大理寺大牢,一定不能讓那賊子逃脫了!”
黑衣人驚呼道:“怎來的如此之快。”又向黑齒常之猛砍幾刀,黑齒常之見援兵到來,精神一振,奮力抵擋。
這時,已能看到一群大理寺吏卒沖了過來,黑衣人急忙棄了黑齒常之,向外面沖殺出去。
黑齒常之松了口氣,用手支撐著墻壁,劇烈喘息。許久后,大門方向傳來一道女子聲音:“你是什么人,誰指使你闖入大理寺大牢的?”
“我是陸志寧朋友!來這里是為了替陸兄報仇的!”黑衣人高聲喊道。
那女子冷冷道:“先押下去,等少卿回來再做處置。”
又過了會,但見一名綠衣女子帶著人走了進來,那女子瞧見黑齒常之牢門大開,立刻靠了過來,喝問:“剛才那人是沖你來的?”
黑齒常之咬牙道:“你們別聽他胡說,他不是什么陸志寧朋友,而是百濟王子扶余豐派來的殺手,為了殺我滅口而來!”
鄭令萱壓下心中的激動,緩緩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詳細說與我聽!”
戌時初,武承嗣、諸葛南和韓成一同回到大理寺,只見鄭令萱正站在大門口等待,面帶笑容,似乎十分高興。
武承嗣幾人臉色與她相比,就像焉掉的茄子一樣。
下馬后,武承嗣上前問道:“你是不是在刑部問到什么了?”
鄭令萱抿嘴笑道:“還行吧,你們呢,去查藥鋪可有收獲?”
諸葛南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們去查藥鋪?”
“聶寺丞告訴我的呀。”
“那家伙真多嘴。”諸葛南撇嘴道。
一行人穿過大門,到了少卿衙,因為文吏下衙了,武承嗣親自為幾人泡了茶。
鄭令萱端著茶杯道:“快說說,你們查的怎么樣?”
諸葛南心道:“這娘們一向話不多,今兒個怎么這么積極?”喝了口茶,皺眉道:“我們一下午將城內所有藥鋪問了個遍,又讓坊正將百濟商人都喊過來問話,有“甘藍”這種藥的只有兩家藥鋪。”
“那他們怎么說?”鄭令萱又問。
“一年內不僅沒有人買這種藥,連問的人都沒有。”武承嗣搖頭回答。
諸葛南抱著手臂道:“這事真是越來越怪了,你們說,會不會是我們想復雜了,兇手其實就是黑齒常之?”
“不,兇手不是黑齒常之!”鄭令萱篤定道。
諸葛南正要問原因,武承嗣微笑道:“想必你今日在刑部收獲不小了!”
鄭令萱微微一笑,將在刑部中套到的話說了,武承嗣微微笑道:“鄭姑娘果然有破案天份,這么短時間就套出話來。這樣看來,黑齒常之應該是替人頂罪!”
“不是有可能,是可以確定!”鄭令萱糾正道。
“你怎么知道?”諸葛南詫異的望著她。
鄭令萱又將聶子云假扮百濟殺手的事說了,最后說道:“黑齒常之已親口承認,是百濟王子扶余豐,用百濟舊地的黑齒一族作要挾,命他頂罪!”
武承嗣拍手稱贊:“好!鄭姑娘思維敏捷,辦案靈活,這案子終于有些眉目了!”
鄭令萱連連擺手道:“不,這事要多虧聶寺丞。”
“聶子云人呢?”諸葛南問。
“他說還有事情在身,幫完忙后便出去了。”
諸葛南點點頭,興奮道:“幕后真兇一定就是那個百濟王子扶余豐,他應該還在城內,咱們可以撒下人手,全城搜捕他!”
武承嗣托著下巴道:“可他是如何殺死陸志寧他們的呢?鄭姑娘,那黑齒常之有沒有交代別的什么重要線索?”
“他說自己剛到翰林院時,那兩人已經死了,他怕被誤認為兇手,便轉身逃走了!”
“不對!”諸葛南大聲道:“正常人若是瞧見兇殺案,第一反應應該是報案,他既然沒有作案,為何做賊心虛跑了?”
鄭令萱思忖片刻,道:“會不會是因為他與陸志寧素來不和,怕旁人懷疑他,故而逃走了?”
武承嗣沉吟道:“那他有沒有說為何會去翰林院?”
“是高嵐來找他,說陸志寧請他去翰林院喝酒,想與他和解,他這才去了。”
武承嗣尋思:“李多祚曾說見到高嵐與黑齒常之說話,倒也解釋的過去。”
諸葛南抓了抓頭道:“可問題是,如果不是這小子,究竟是誰殺的人?”
武承嗣忽然想起白云庵中的案子,心中一動道:“下毒的會不會就是陸志寧或者高嵐中的一人?”
諸葛南搖頭道:“從他們死亡時的驚恐表情來看,應該不是自殺。而且就算是其中一人下毒,酒壺中沒有檢查出毒素,酒杯又沒用過,這完全解釋不通啊!”
“我覺得只剩一種可能了。”鄭令萱凝聲道。
“你是說有證人在說謊?”諸葛南道。
“對啊,這難道不是唯一的解釋嗎?”
諸葛南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可當時問話時我仔細觀察過那些人的表情,根據我多年辦案經驗,他們應該都沒有說謊!”
鄭令萱暗笑道:“你才多大年紀,又有多少經驗了?”望向武承嗣道:“武公爺,明天我想再去翰林院詢問一下那些證人,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和上官打個招呼,就說我將你臨時調用,明日直接來大理寺上衙吧。”
諸葛南十分信任自己的眼光,依然不覺得有證人說謊,決定明天帶人去搜城,尋找那名百濟王子的下落。
出了大理寺,武承嗣和鄭令萱一道返回國公府,一路上鄭令萱比昨日活潑了些,和他閑聊起以前在江湖上的趣事,韓成也時不時插上一嘴。
回到府中,吃過晚飯,武承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冒出的百濟王子,讓他回想起狄仁杰離去時的那句話。
翰林院的案子很可能只是一件大陰謀的冰山一角。
該不會真被他說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