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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當監國的第一天

  今兒。

  朱瞻基起了個大早。

  不是他不愿意偷懶,而是被三個早就穿戴好的女人強拉著,從狼藉不堪的床上爬起來。

  “今天要給太子爺和太子妃敬茶,您還要去內閣值班,還要搬家,事情太多,不能誤了事。”

  這是新晉成為太孫妃的孫若微,在剛剛結束完一場歡愉之后,帶著滿臉的潮紅給出的解釋。

  所以,朱瞻基也就只能頂著一副黑眼圈,聽之仁之的由著三女將自己給打扮的花花綠綠的。

  等到了同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起了的老爹老娘面前,朱瞻基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骨頭,帶著三女軟踏踏的敬了一杯茶后,這才被好心的朱秀塞了兩個包子到懷里,然后就坐著軟椅進了宮。

  站在內閣班房北面的墻根底下,朱瞻基一眼就能看見靜默磐恒在眼前的文華殿。

  按照老爺子的旨意,今天自己在東宮里的家當就都要搬到這里來了。

  為了北征,老爺子能夠將大明當朝太子圈禁在東宮。

  同樣的,朱瞻基很確信,為了保證他這個新任監國能夠堅定的執行北征前的準備工作,同時不被太子爺的思想所洗腦,這才要他帶著剛剛嫁入自家的三個孫媳婦搬到這里來的。

  朱秀有些擔心,默默揣在懷里的一份,有關于強身健體、提神醒腦、金槍不倒、橫掃千軍的要藥丸,想著自己該是什么時候送給太孫。

  “走吧,沒想到年紀輕輕,就要過上批折子的苦日子…”

  朱瞻基默默的哀嘆了一聲,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

  內閣班房是有宮中太監值守的,這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服務伺候好內閣大臣們,讓他們能夠全神貫注的處理大明那繁雜的政務。

  等朱瞻基帶著朱秀走進值房。

  卻是有些目瞪口呆。

  只見值房里,除了正在灑掃擦拭桌椅的宮人,竟然是空無一人。

  “人吶?”朱瞻基不由開口詢問道。

  內閣班房這邊領頭管事的太監,趕忙踮著腳走了過來:“回太孫的話,今日宮中沒有早朝,老大人們還要半個時辰才會過來。”

  忽然一下,朱瞻基腦瓜子嗡嗡的。

  說好的大明朝的皇帝勤懇朝政,內閣輔臣們忠心國事,鞠躬盡瘁。

  怎么到了自己這里,卻連個人都見不到?

  手中剛剛從懷里拿出來的肉包子也不香了。

  尋到了自己的位子,朱瞻基將兩肉包子讓桌子上一丟,整個人就縮進了椅子里,雙臂環抱于胸前,雙手插進衣袖里。

  雙腿一翹,架在已經包漿了的桌子上,雙眼一閉。

  酣睡聲沒多久便響了起來。

  尚且蒙蒙亮的應天城,在布滿街巷的粥香中緩緩蘇醒過來。

  尿床了的孩子被暴躁老娘的咒罵中,給提著胳膊丟到了院中的大水缸里。

  想要出城的夜香車隊和想要入城的送水車隊,好似是兩條平行的軌跡,永遠不會碰面。

  沒有早朝的日子里,在京的官員們總是幸福的。

  在家吃的香香的、飽飽的、美美的,這才心滿意足的出了門。

  還沒有到衙門,他們就已經在考慮著,今日下衙了是該喊上那些衙門里的同僚,去秦淮河上的哪一家尋歡作樂。

  永樂皇帝是嚴厲的,但也是民主的。

  至少對于自己的臣子風流,沒有太多的意見。

  千步廊。

  是用來形容應天城皇城洪武門與承天門之間的通道。

  從承天門入,再過午門就能踏足皇宮大內。

  幾架馬車如同往日一般,掛著各自的小旗,幾乎是掐著點一個跟著一個匯聚在了午門外。

  三家馬車,一批高大駿馬。

  馬車上走下三位胡須花白的老大人。

  駿馬上調下一位龍馬精神的大將軍。

  此旬論事內閣的定國公徐景昌,剛一下馬就抱拳抬手:“三位老大人早。”

  徐景昌的心情很不錯。

  盡管昨日他在宮中直面了一次皇帝的怒火,但那火并不是燒到他身上的。等回到家,接受著來自大明武勛集團內部,對于他成為大明太孫妃、太孫嬪娘家的祝賀。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徐家在肉眼可見的時間里,將會真正的成為與國同休的家族。

  這一點,即便是如今大明軍中第一人的張輔,也比不過。

  徐景昌很有自覺性,徐家的未來在他一身,但更在等下即將見到的那位少年人身上。

  所以即便他身為長輩,在今日也要早早的趕過來,要旗幟鮮明的做出支持的態度。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凡是輪值內閣的五軍都督府都督們,大凡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會慢悠悠的縱馬到皇城下,然后邁著四方步進到內閣班房里轉悠一圈。

  畢竟如今大明的陣仗,都是在外面擺開的。他們這些沒有領兵在外的都督們,實在是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被問好的內閣三輔臣,楊榮、金幼孜、楊士奇三人,默默的抬眼看向滿臉榮光的徐景昌。

  楊榮如今已經身為首輔,往日里的暴脾氣也漸漸收斂,做起了養氣的事情。

  楊士奇算是難得的老好人,抬抬手算是回禮。

  倒是次輔金幼孜,淡淡的看了一眼:“定國公今日倒是起得早。”

  文官和武將從來就尿不到一個壺里。

  徐景昌也不在意這位次輔大人的暗諷,開開心心的說:“太孫大婚,本公身為明臣,自是高興的睡不著!”

  狗外戚!

  金幼孜沒有發出聲,這話不能說出口,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時候,他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的罵了一句。

  倒是楊榮適時插話:“陛下昨日的旨意你等都知曉了?今日太孫監國,我等還是早些到值房,好等候太孫垂詢問話。”

  首輔發話,楊士奇趕忙點頭:“楊大人說的極是,我等還是快些進去吧!”

  他和楊榮兩人私交甚好,如今內閣里就三人,他雖然不是首輔也不是次輔,但和楊榮的關系決定了,他不必金幼孜這個次輔地位差。

  徐景昌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金幼孜臉色在剛剛微微一變,然后微微一笑,率先將馬繩丟給宮門前的禁軍,四平八穩的邁著步子,由著午門最邊上的側門走了進去。

  三位內閣,以首付楊榮當先,余下兩人隨后半步,也是往內閣里走。

  金幼孜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首輔楊榮,想了想還是要提前通通氣:“昨天的旨意…陛下這是下定決心又要御駕北征了…”

  這是在討論政務,楊士奇心平氣和道:“我已去函戶部、兵部,要他們整理賬目簿冊,不管陛下打與不打,朝廷是個什么樣子,什么光景,陛下都得知曉才是。”

  金幼孜一聽這話,就有些不大樂意,頓時皺眉道:“什么叫打與不打?這個時候是御駕北征的時候嘛?朝廷在南邊和東邊都有戰事,太孫也剛剛大婚,朝廷連軸轉,連個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這個時候再要北征,整個朝廷都要被拖垮!”

  他是反對皇帝御駕北征的。

  楊士奇哼哼了兩聲,終究還是覺得這位次輔說的沒有錯,最后也只能是哼哼著。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首輔楊榮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兩人:“五軍都督府那邊,關于東海艦隊監軍鄭忠,有沒有消息過來?”

  如今地方衛所及邊軍的一切事務,都有五軍都督府主持操辦,并不幾乎是淪為了卸掉文武體系,按照征召兵士的雜物。

  這讓朝廷,或者說以內閣為首的文官體系,對于大明軍方的事情總是知道的很慢。

  楊士奇撇撇嘴:“兵部方賓那邊沒有問出個子丑寅卯,倒是夏元吉那邊,聽說鄭忠已經給了回信,要戶部安排官倉兵丁到江口碼頭等著。”

  方賓是兵部尚書。

  夏元吉掌管戶部。

  楊士奇這番話,一來是在提醒兵部現在不中用了,二來則是在說戶部那邊馬上要有一批銀子入賬。

  楊榮掌握了情況,默默點頭不再說話。

  幾人沒多久便已經是走到了內閣班房門口。

  剛一進院門,楊榮三人就看到頭先趕過來的徐景昌,正站在值房門口和一人聊著天。

  等離著再近一些,三位老大人這才看清,那與徐景昌聊天的竟然是太孫身邊的親衛朱秀。

  三人默默對視一眼。

  最后還是楊榮走到了近前問話:“太孫人呢?”

  他有些擔心,昨日剛剛大婚的太孫,正是年少容易沉迷女色的時候,只怕這個時候還在東宮里頭酣睡,忘了已經是大明監國,擔著處理朝政的事情。

  朱秀年少鬼精,眼珠子一轉道:“太孫已經在值房里等著諸位老大人了。”

  說完,他還故意抬頭看看天。

  雖然還沒有大亮。

  但這番動作,大概是在暗示三人。

  你們看看,太孫昨天剛大婚,今天就起的比你們還早,過來處理政務。

  若不是楊榮三人上了年紀,臉上的皮夠厚,只怕這時候已經是羞憤不已了。

  而朱秀卻已經是乘機先進了值房,趕忙走到朱瞻基面前。

  此時的朱瞻基,正以一個格外不舒服而怪異的姿勢,縮在椅子里酣睡著。

  外頭就是已經到了的內閣大臣和徐景昌。

  朱秀想了想局面,一咬牙,一手虛掩在太孫嘴前,一手抓住對方的胳膊重重一推。

  朱瞻基猛的睜開雙眼,還沒等他驚呼起來,就被朱秀一把捂住嘴巴。

  “太孫,內閣已經在外面候著了。”

  終于是補了小半個時辰覺的朱瞻基,猛的驚醒過來,趕忙將雙腿從桌子上收下來,從桌子上胡亂的找了一本奏章打開。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將聲量提高:“請了老大人們進來。”

  還沒等朱秀擔起傳話太監的任務,楊榮就已經帶著徐景昌、金幼孜、楊士奇走了進來。

  “臣等參見太孫。”

  朱瞻基趕忙起身,胡亂的揮著手走到楊榮面前:“老大人們辛苦,快快入座。”

  楊榮幾人也不推辭,按照位次各自落座。

  朱瞻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也不坐下,而是揣著手從幾人的臉上掃過。

  都是人老成精,久經朝堂的老人,光從臉上根本就看不出他們內心的活動。

  朱瞻基也不急,輕輕一笑:“陛下仁慈,有感于太子操勞多年,又恰好我業已大婚,這才要我幫太子暫時挑起擔子。這往后一段時日啊,還望諸位多多提點,莫要因我誤了國家的大事。”

  這是交底,他朱瞻基不是專權的人。

  但同時也是在暗示在場的人,有關于太子被奪了監國的位子,只不過是因為皇帝覺得太子這些年太累了。

  楊榮三人都沒有說話。

  徐景昌眼角瞅了一眼三人,然后爽朗開口道:“太孫年少有成,英武不凡,有陛下之風,無論太子監國,還是太孫監國,于我大明皆是有益的!”

  這就很舔了!

  就連如今越發沉穩的楊榮,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你徐景昌好歹也是大明的國公,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執掌一方兵馬,怎么能這么舔?

  楊榮沉沉的咳了一聲:“太孫,還是議政吧。”

  這邊,早就候在一旁的通政司官員們,趕忙將一份份昨夜就遞過來的奏章送了過來。

  奏章很多,幾乎是在朱瞻基面前堆了兩堆。

  這還是在剔除掉可以直送給各部司直接處理的那部分,以及只能由皇帝親自決策的部分。

  而這,也僅僅只是大明朝一天的政務需求。

  朱瞻基的手拍在了這堆奏章上:“我是第一次也是第一天監國,不知道這內閣究竟是怎么一個章程?”

  一時有些看不出皇太孫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在試探內閣。

  楊榮微微側目,看向楊士奇。

  楊士奇站起身:“回太孫,這些奏章都是需要您過目的,若你覺得無異議,可批閱,臣等會查缺補漏。若是有異議,可在此處與臣等商議,再行定奪。”

  一個小小的民主議政的地方。

  朱瞻基微微點頭,然后佯裝不知的問道:“那難道往日里就沒有那等不寫奏章,卻需要議的事情嗎?”

  這是在問內閣如何處理突發情況。

  比如…

  比如這個時候徐景昌就站了起來:“啟稟太孫,遼東都司義州衛奏報,太平堡換防之時,被韃靼部偷襲,換防官兵全數陣亡,敵軍入侵俘虜上萬關外百姓而去。”

  聽著徐景昌很懂時機的開口。

  朱瞻基卻是差點就要笑出聲來。

  徐景昌這番話,可是相當的熟悉了。其中,也不過是修改了兩個字而已。

  但是朱瞻基直到,卻不代表內閣三人知道。

  他們或許能悟到九邊可能出事了,皇帝有意北征,但絕對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就是以五軍都督府輪值內閣,所產生的連鎖反應。

  因為統轄權的明確,文官們對于軍隊情報的掌握,自然而然的緩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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