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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安敢傷吾子

  朱瞻壑蒙了。

  原本左等右等未曾等到的父親,卻是在這個時候出現,還將正要追殺倭寇的他給攔了下來。

  他的眼眶不由一紅。

  不是因為見著了父親激動,而是因為不解和憤怒。

  只見朱瞻壑當即甩手,將朱高煦扣住他的手,給重重的拍開。

  “援軍!這就是援軍嗎!”

  “我上百弟兄,就是因為你的援軍遲遲不出,永遠留在了這里!”

  “往日不論朝中如何爭斗,我都不管,可今日…”

  “今日乃是殺倭的時候!身為明軍,身為明人,如何能夠穩如泰山一般的不動分毫!”

  朱瞻壑一臉憤怒,他渾然不顧周圍的官兵:“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也有一家老小,可他們就是因為他媽的是明軍,沒有退后一步!”

  朱瞻壑的手指向戰場上,那些永遠的倒在永樂十五年,福寧州官倉外管道上的雪地和血泊之中的明軍官兵。

  “弟兄們,倭寇潰敗,吾等宜將乘勝追擊!”

  “隨吾殺倭!”

  朱瞻壑朝著四周高聲怒吼呼喚著,而后再也不管朱高煦鐵青的臉色,提著染血的刀沖向正在潰逃的倭寇。

  僅剩的不到兩百運糧隊官兵,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漢王殿下,而后跟隨他們的副千戶,奔著倭寇潰逃的方向,乘勝追擊過去。

  倭寇已經在整體潰敗。

  那些個年輕的明軍猛將,一邊追趕著他們,一邊高舉著等待飲血的長刀,嘴里不停的高呼著殺倭、明軍威武。

  明軍的火器,再次恢復了作用。

  隨著倭寇在前逃竄,明軍在后追趕,火器擁有了足夠的射擊距離。

  朱瞻壑滿臉染血,甲胄縫隙間,還夾雜著一些深紅色的塊狀物。

  他已經追上了最前頭的軍中政委們,與他們并肩追趕。

  朱高煦的身邊,他的親兵小心翼翼的詢問著:“王爺,是不是要追上世子…”

  朱高煦冷哼一聲,視線從漸漸沒入雪林中的朱瞻壑身上移開:“圍剿此地倭寇,命總政委帶一半人手支援福寧州官倉!”

  “那王爺您…”親兵疑惑道。

  朱高煦當即瞪了一眼親兵,抽出腰間的佩刀:“老子去救自家的崽!”

  吼完,朱高煦同樣是向著倭寇逃竄的方向殺了過去。

  身為大明的親王,更是能征善戰的功勛大將。

  朱高煦就算沒有真正與倭人進行過大戰,但對倭人的進攻手段,卻也是耳熟能詳。

  倭人陰險!

  他們將這份陰險運用到了所有的地方,無所不用其極。

  雪夜下的山林,是個很好的反擊殺敵的地方。

  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年輕人,光知道嚷嚷著要為同袍弟兄報仇,卻不管不顧可能會面對的危險。

  也不知是融化的雪花,還是敵人的鮮血,在呼嘯的夜風中砸在朱高煦的臉上,溫呼呼的讓朱高煦接連加快腳步。

  遲早耀司如同一道鬼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雪林中不斷的奔逃著。

  他并沒有直線奔跑。

  早就被大雪覆蓋的林地,留下的腳印能夠為明軍提供清晰的追趕路線。

  遲早耀司帶著小松君,以及幾名忠心且忍術高超的倭人,在雪林中不斷的反復橫跳。

  “遲早君,這是明廷的圈套!”小松君的肩膀上破開一個缺口,無數的鮮血從缺口下涌出,周圍是一邊焦糊。

  遲早耀司再一次帶著人橫跳移動方向,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明軍手中的火把,低聲咒罵著:“叛徒!王桑…徐桑他們中有奸細!”

  肩膀上的疼痛,嚴重的影響著小松君的活動能力,他憤憤道:“遲早君,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能醒悟,這一次必定就是那個該死的王桑,背叛了我們!”

  王桑和遲早耀司君一直有沖突。

  兩人大抵都是互相看不對眼的,而在這一次行動之前,兩人之間也是起了沖突的,不難判斷,王桑必定是懷恨在心的。

  就如同他們,也一直在謀劃著,要將那些和他們勾結的沿海商人給殺光一樣。

  不難想象,懷恨在心的王桑會因為心中的怨恨,就將這一次的事情給統統告訴了明廷。

  遲早耀司目光之中帶著些悲痛,無數的族人死在了這片遠離故鄉的土地上,且還有族人正在不斷的倒下。

  他看向并不還能看到的東海,沉聲道:“只要這次能逃出去,我會帶著小松君,還有你們,去找他們討要說法!”

  說著,遲早耀司再一次橫移身體,雪地上的腳印也徒然消失,在另一側留下痕跡。

  嘭嘭嘭!

  雪林中,不斷的有明軍的槍聲響起。

  間隔著會有重物摔倒在地上,發出的悶響聲。

  “小松君!準備!”

  雪林中,遲早耀司的聲音,帶著一絲狠戾。

  小松君的臉上卻是露出驚喜:“嘿!”

  一道寒風吹過,雪林中的人影恍然之間消失不見。

  官道上,殘余的廝殺聲,逐漸消散的鉆進雪林中。

  紅光照射進雪林中,不斷的搖晃著,拖出無數道變化莫測的形狀來。

  反射的光芒,讓明軍官兵們的眼睛,只能微微的瞇起來,小心的警惕著四周的威脅。

  朱瞻壑的呼吸聲很重,激烈的廝殺和追趕,讓他的體力在不斷的流逝著。他的目光卻好似夜晚中的獵鷹,正在從一道道雪林陰影中掃過。

  年輕的政委們,手握著長刀橫斜在眼前,這樣的姿勢能夠阻擋敵人的偷襲,也能夠快速反應擊殺敵人。

  運糧隊的其他官兵,在同伴的相互護持下,三三一組。

  一人居中,手持上彈的火銃,兩人分列左右護衛側翼。

  明軍們的腳底踩在雪地上,發出一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風,吹動著樹梢,讓枝頭上的積雪難以為繼,總是會在剛剛堆起的時候,就被垂落林中,無數的雪花在林間樹干周圍紛紛擾擾的飛舞著。

  “大人,他們在隱匿行跡,定然不會走遠!”

  張五林吞了一口混雜在一起的血水,手握著火銃,走在朱瞻壑身邊的一個三人隊伍中。

  這位年輕的明軍,即便內骨斷裂,在追擊敵人的時候也要偷偷的跟了上來。

  朱瞻壑皺皺眉,他的視線掃過張五林的腰身。

  軍中的參謀們說過,戰場上哪怕是些許小傷,若是不及時治療,或者是減少劇烈運動,在往后都有可能成為要人命的暗傷。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已經深入雪林,朱瞻壑也不能將張五林從這里趕走。

  他默默的示意護衛著自己的親兵,隨時注意旁邊張總旗的情況。

  “是條漢子,以后若是可能,你該加入我們政委團的!”一名年輕的政委,小聲的贊揚了一句。

  朱瞻壑聽得眼角一跳。

  不是因為對方公然,當著他的面挖人,而是因為今天這些政委團的政委們,實在是給了他太大的沖擊力。

  這些人上了戰場,是真的不要命的!

  “都噤聲!”朱瞻壑低聲說了一句。

  周圍的官兵們當即安靜下來。

  雪林中,只剩下所有人的呼吸聲。

  似乎是在風的吹動下,傳的到處都是。

  一聲槍聲不期發出。

  眾人的目光立即轉移過去。

  只見一名運糧隊官兵正在重新裝彈,而他面前不遠處的一棵樹干上,一個大洞明晃晃的。

  更遠處,光亮和陰影之間,有一道人影一閃而過。

  隨即就是數道槍響。

  然而,卻是一一落空。

  “萬全把握才可開槍!”

  朱瞻壑再次下令。

  預裝彈藥如今并不充裕,光靠如今皇莊那邊的工坊生產,只能勉強供應部分官兵使用。

  若是用完了,就只能恢復到過往,需要耗費無數時間裝填彈藥的時候。

  夜已經很深了。

  風越來越急,吃的人臉生疼。

  “左前三十步,放!”

  一人突然指著前方怒吼。

  隨即,又是好幾道槍響,將同袍戰友所指方向整個包圍起來。

  哐當。

  噗通。

  一道黑影,從樹干上垂落下來,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當即,就有一隊官兵沖了上去。

  他們也不看接過如何,兩柄長刀一左一右扎進倭寇的胸膛內,順勢攪動一番,這才緩緩拔出。

  “虎!”

  “虎!”

  “虎!”

  終于是擊殺一名倭寇,促使在場的明軍官兵,不由自主的低吼打氣起來。

  “死啦死啦地!”

  “八嘎!”

  明軍的耀武揚威激怒了躲藏在黑暗之中的倭寇。

  一道怒吼響起,隨著是一道黑影,竟然是從一側的樹冠上跳躍下來。

  “小心…”

  朱瞻壑怒吼了一聲,他已經是沖向了張五林的方向。

  那名倭寇,正是從張五林頭頂上的樹冠跳躍下來的。

  “八嘎!八嘎!”

  又是幾道鬼叫。

  倭寇們像是聞風而動,等候多時的捕獵者,頃刻之間數道聲響發出,好幾道黑影撲殺向這邊。

  兵器撞擊在一起發出的聲響。

  雪夜里,金石碰撞的火花閃過。

  朱瞻壑擋下了從頭頂殺向張五林的倭寇,然而旁邊的兩名官兵,卻已經各自被一道黑影重重的撞擊,然后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朱瞻壑怒目掃視,憤怒的低吼了一聲。

  他從懷里掏出一把白灰,向著空中一拋。

  一片白茫茫,隨著風逐漸的消散。

  五步!

  有白點閃過!

  朱瞻壑抓住機會,和一名政委不約而同的奔襲過去。

  黑暗之中,遲早耀司和小松君,靜靜的等待著,目光從黑暗之中穿過,緊緊的鎖定著年輕的明軍將領。

  盡管他們二人不知道這個年輕明將的身份,但如此的年輕就能統帥明軍,必定身份不低。

  今日大倭民族倒在這里的武士太多了,需要用明人的鮮血來祭奠!

  身上沾了白石灰的武士,是不幸的,他的性命將要被可惡的明狗奪取。

  但是!

  他的犧牲,必定能換來了那個年輕明狗的死亡!

  噗呲。

  兩柄長刀,重重的扎進身上沾染著石灰的倭寇體內。

  朱瞻壑和身邊的年輕政委對視一眼,眼底帶著爽快和笑意。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

  “明狗受死!”

  小松君怒吼了一聲,他整個人從雪地下沖了起來,雙手握著倭刀,抵在腰間,刀尖長出頭頂,直沖朱瞻基而來。

  在一旁,手持兩柄長短倭刀的遲早耀司,則是兩手揮舞出一團絢爛的刀花,也殺了過來。

  “不可敵!”

  年輕的政務,發出低沉的聲音。

  他已經腳步踏出,準備替身邊不知名的同袍擋下這一次襲殺。

  “不要擋著老子!”朱瞻壑同樣是低聲嘶吼著。

  他身子一側,繞過年輕政委,走到了和對方并肩而行的位置上。

  面對潛伏多日,突然襲殺的兩名倭寇。

  兩個年輕的明軍,都沒有選擇躲避,而是一往無前的迎了上去。

  這是兩個稚嫩的明軍悍勇之才。

  但也僅僅是稚嫩!

  只是一瞬間,從東瀛、到大海、再到中原,遲早曜司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時刻。

  豐富的經驗,只是眨眼間就告訴遲早曜司,眼前這兩個年輕的明軍,不是他的對手。

  甚至于,在遲早曜司的腦海中,已經有了好幾種,將對方擊殺的方式和方法。

  無論英雄或是梟雄。

  首先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活的比對手更長!

  若是比對手先死。

  那叫做英年早逝。

  很可惜,這個雪夜里,在明人的小大里,他們將會痛失兩位尚未成長起來的英雄。

  小松君沒有遲早曜司君這么多的內心戲。

  年輕的小松君,盡管肩膀帶著重傷,可他的眼中卻只有無盡的殺氣。

  小松君手中的倭刀,拖在身后,劃過一片片的積雪。

  雙方之間,已經近到能看清對方臉頰上的寒毛。

  小松君拖在身后的倭刀,在地上切過一個完美的弧線,帶起一大團的雪花在雙方之間炸開。

  一側,遲早曜司抓住了時機。

  他的身形,像是凌空虛化了一般,一個閃動,側繞到了一旁。

  一柄倭刀,以一個怪異的角度,切向朱瞻壑的腹腔。

  “小心!”

  盡管不知道敵人會如何出手,年輕的政委還是敏銳的察覺出一絲危險,他低吼了一聲提醒身邊的同袍,而他手中的刀則是扎進面前飛舞成團的雪花之中,挑起一片片的刀花。

  沒來由的。

  朱瞻壑不由的心悸了一下。

  后背的筋骨,也在一瞬間整個兒緊繃起來,一滴汗水從額頭上滲出匯聚在一起。

  一道寒芒乍現。

  深深的刺進朱瞻壑的眼眶之中,竟然是讓他有些分神。

  “賊子,安敢傷吾子!”

  如同霸王嘯天的怒吼聲,在雪林之中爆炸開來。

  恍神之中的朱瞻壑,只覺得刺激的側肩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整個人,就這樣的臨空飛起。

  一道血箭緊追著他,重重的砸在他的臉上。

  神情恍惚之下,朱瞻壑只看到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

  如同當初那站在吳江江畔,仰天吶喊的西楚霸王。

  霸王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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