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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錢塘于家祖孫三代

  將設定建立在黃四郎是倭寇內應的前提下。

  針對倭寇的戰爭,就會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以長江劃分南北,北部沿海地區的防御,只需要做到警惕即可,而重心則可以逐漸的投向南方,浙江、福建等地。

  再加上前世的記憶,朱瞻基基本已經將目光投放在了福建,及東邊的東番(臺灣)周邊海域了。

  在種種前提的建立下,針對松江府的軍事安排,就變得很輕松了。

  這也是他為何會提出,讓齊子安屆時帶著程遠亮、余大興兩人南下錢塘,與水師中軍會和的原因。

  至于北方是否也會受到倭寇的侵犯?

  北方海外無大島,便決定了不可能有大量倭寇存在。

  而且,一直以來困擾大明的倭患,大抵是真倭十之三,從倭者十之七。

  從倭者,俗稱帶路黨。

  而這些帶路黨,基本也都是東南沿海的士紳、商賈之流。

  《嘉靖實錄》之中說道:蓋江南海警,倭居十三,而中國叛逆居十七也。

  而在《籌海圖編》之中,所列出的十三股倭寇之頭目,更是全都為明奸!

  東南之浙江、福建,遠離朝堂中樞,自古海運、海商發達,這些人往往為了更大的利益,總是會鋌而走險。

  因為真假倭患,致使朝廷開始實施禁海的政策,而后導致海商等利益大減,于是又催生出更大的倭患,從而在整個嘉靖朝徹底爆發,綿延數百年。

  滅倭除奸,只是第一步。

  推動海商發展,疏導民間的情緒,才是長久之計。

  松江府是作為水師出海,占領琉球諸島,切斷東瀛與東番的聯系,將那些真倭堵在那座早該在遠古時期就沉默了的島上。

  而南下,則是為了將整個東南沿海、東南海域,無論倭寇還是明奸,都要一網打盡,一勞永逸,以絕后患。

  五日后。

  杭州府錢塘縣。

  眼下,已經快入冬了。

  因為年關將至,杭州城匯聚了大量的歸鄉之人。

  又因為杭州城乃是錢塘縣、杭州府、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三級官府治所之地,在年關到來的時候,便顯得更加的熱鬧。

  杭州城外,由北向南的官道上,一行七人牽著馬,做著以步伐丈量土地的愚蠢行為。

  看著闊別數年,如今卻已經是近在眼前的杭州城,于謙感慨良多。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本來不過是為了科舉,而出門游學,請教士林前輩,卻好死不死的沾染上了徽州府那一堆狗屁倒灶的因果事情。

  然后,他就如同做夢一樣,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太孫親軍,幼軍衛中的一名小小經歷。

  這期間,他跟隨太孫,經歷了平定徽州府動亂,改革徽州府試點政策。又南下南疆交趾,隨軍出征,平定交趾前朝胡氏余孽,更是參與了一場事關整個南疆征伐的軍國大事。

  眼下,他終于回到了生他養他的地方。

  卻又是因為滅倭這樣一個軍國大事里來了。

  什么時候,軍國大事這么不值錢了?

  感慨之下,于謙嘆息的解釋著:“大抵是因為定海前所的事情,今年卻是比往年要顯得冷清了一些,若是在往年,這官道上皆是入城出城,返鄉之人。”

  因為舟山、松江的事情。

  杭州城的人,在這年關將近,也不管再往外走,更不要說返鄉。

  而在外地的杭州城人士,在聽到家鄉的消息后,更不敢回鄉了。

  朱瞻基看著眼前不遠處,這座歷經千年的杭州城,說道:“都會好起來的!”

  于謙自我勉勵了一下,擠擠笑容:“倒是要您屈尊,暫居寒舍了…”

  于家在錢塘,算是大戶人家,除了祖屋之外,還另有數處別院。這一次到杭州城,朱瞻基就是要隨著于謙,住進其中一處別院內的。

  聽到于謙的話,朱瞻基笑了笑:“我對那塘棲蜜桔、陶莊黃雀、蕭山方柿可是早已心馳神往。”

  于謙連連點頭:“年關將至,家里定然是早就備好了年節菜蔬,屆時屬下讓人送過來。”

  朱瞻基贊許著,看向于謙,忽然問道:“你如今身在幼軍衛,可知家中的想法?”

  于家世代讀書,于謙他爹,他爺爺,都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于謙祖父,在太祖高皇帝年間,更是官至工部主事。他爹于彥昭雖未步入仕途,卻也是飽讀詩書。

  很顯然,于家的基因,從骨子里就是一家子讀書人,不說仕途宦游,也該是潛行讀書。

  再看看如今的于謙,放著圣人先賢的書本不讀,跑到了幼軍衛里做了一個小小的經歷。

  這對于于家來說,顯然是離經叛道的。

  于謙苦笑了一下,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莫名其妙進了幼軍衛,成了軍中經歷的。

  “家父大抵是要說教幾句的,不過祖父寬仁,有祖父在,便不會有什么事…”于謙低聲說著。

  這就是家里有老爺子的好處!

  朱瞻基感同身受,連連點頭:“走吧!回家!”

  這是對于謙說的。

  闊別家鄉一年之久,此時重回家鄉的于謙,雖然有些忐忑,但也滿懷激動。

  朱瞻基其實沒有多少的感觸,即將馳騁海疆的等待,遠比錯綜復雜的應天城,要更讓人向往。

  王景弘大概是要在年底,才能帶著船隊從南疆趕到錢塘。

  在此期間,朱瞻基都要等在杭州城,不光是等著王景弘的歸來,還是在等著松江府水師大營那邊的消息。

  城外的碼頭上,已經暫時被杭州衛接管了。

  碼頭邊上,也有一座大營,正在拔地而起。

  用的,自然是從應天傳播過來的新式水泥。

  舟山,在未來是華夏的其中之一的軍事港口。而在如今,吃水深度普遍不深的年代,杭州城外完全可以建造一個設施完善的水師母港。

  數千名南疆俘虜,即便是在如今這個季節,還依舊涉足錢塘江里,將河床清淤加深。

  自此第一批南疆俘虜到來之后,源源不斷的南疆俘虜,從南疆被押送到大明,奔赴各地,投入到大明的基礎建設之中。

  站在杭州城的城門外,朱瞻基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遠處的碼頭上,一片熱火朝天。

  入了杭州城,同樣是一片熱鬧景象。

  咸延袤十里,井屋鱗次,煙火數十萬家。

  北城晚集市如林,上國流傳直至今。青苧受風搖月影,絳紗籠火照春陰。樓前飲伴聯游袂,湖上歸人散醉襟。阛阓喧闐如晝日,禁鐘未動夜將深。

  說的就是有關于杭州城的繁榮景象,夜市興盛。

  而浙江,作為一個七分山水,三份田地的地方。在如今,卻是盛產絲綢。百姓以種桑養蠶為生,從而推動了整個浙江成為大明重要的賦稅和絲綢來源地。

  杭州城中,不說家家戶戶有紡機,但凡是里巷之內,卻也可聞紡錘聲。

  紡織機差不多可以推出了!

  和于謙走在杭州城里,朱瞻基聽著身邊巷道之中,傳來的紡錘聲,不由的想到。

  不過這件事情,他卻沒打算急于求成。

  至少要在滅倭之事大定后,方才有推行的可能。

  滅倭,勢必要伴隨著查處清剿一大批沿海的從倭之人。

  而這些人,往往都是地方士紳商賈。

  只有將這些人給拔除,才能真正的推動地方的手工業向著工業化發展。

  于謙在前帶路,七繞八繞,小聲開口道:“您是在想,皇莊那邊的新式紡織機?”

  朱瞻基愣了一下,沒成想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于謙給猜中了。

  于謙笑了笑:“見您對城中的紡錘聲,聽得投入,大抵也能猜出一二。”

  “如今生產力的分散,決定了產品數量的缺乏。但兩浙、直隸等地,官府督辦分派,下面人再行分攤,如此效率低下,且大量滋生腐敗,若不破開現狀,便是推行新式機械,也難以為繼。”朱瞻基道出自己的安排。

  于謙說:“所以…若是屬下猜測不錯,您是準備在解決倭患之后…”

  “是!”朱瞻基直接承認,然后又搖搖頭:“說是之后,有些絕對,我們雖然杭州,卻也如同在京師一般,事事千絲萬縷,錯從復雜。滅倭,是為了解決沿海倭患,同樣也是為了解決,那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頑疾腐肉。”

  于謙想了想道:“眼看著南疆如今將要打開局面,若是再將此處問題解決,則可擴大兩浙、直隸絲綢產量,運往南疆,再行貨與西洋諸國。”

  朱瞻基點點頭,南疆在他的心中,其實遠比九邊更加的重要。

  擁有了南疆,則大明可以隨時介入到更西方的利益爭奪之中,且能夠更加暢通的,以南疆為起點,將大明的貨物輸送到歐羅巴等地。

  這個時代的大明,手工業產品是站在世界巔峰的。

  隨著產量的增多,大明完全可以發起,人類歷史上第一場貿易傾銷,從中為大明賺回海量的財富,以及原始資本的積累。

  而這一切,都需要大明自身內部,擁有一個穩定且良性循環的環境氛圍。

  朱瞻基看著于謙將眾人待到一片安靜的街道上,開口道:“龍江船廠及大骨剌船廠,都在建造新式運輸海船,更大、更深、更快!”

  于謙問道:“屬下聽說,此次龍江船廠打造的戰船,開始舍棄過往平底,而開始趨向于尖底了?”

  朱瞻基笑著點頭:“尖底更能適應海域航行,雖載貨不必平底,但用于海戰卻遠勝如今之寶船。”

  此時的大明造船業,同樣是屹立在世界之巔。

  鄭和的寶船隊中,最大的寶船尺寸可達四十四丈長、十八丈丈寬(即146.67米長、50.94米寬)。

  但因為工藝等問題,此時的寶船都是平底。

  嚴格來說,并不適合真正的深海遠洋航行。而且,船速緩慢。

  尖底破浪,雖載貨不如平底,但航速快,于海戰追敵,無往不利。

  想了想,朱瞻基又補充道:“大船定海,但針對倭寇,此次亦有小船快艇在建造。無論真假倭寇,于海面之上,是占有優勢的。我們想要一勞永逸,除了人,所乘之戰船快艇,亦要遠超倭寇。”

  海事,戰船,于謙不懂,他晃晃腦袋,眼中忽然發出亮光。

  “太孫,到了。”

  于謙停下來腳步。

  朱瞻基隨著他的視線,看望過去。

  只見這條僻靜的巷子里,一座雅靜的院門,正微微的打開著。

  門上牌匾,上書‘思學堂’。

  應當是于家,為這出別院取得名字。

  于謙也已經解釋了起來:“過往,屬下便是在這里入族學,跟隨家父讀書。這些年,族學搬了地方,可這思學堂的名號,卻是一直未曾取下。里面雖不精致奢華,但勝在雅致安靜,周圍并無鬧事紛擾。”

  眾人再不停留,隨于謙一同步入到著思學堂內。

  一進到思學堂內,繞過影壁。

  朱瞻基就看到,前院里面已經有幾人早已等候多時。

  為首的一名老者,帶著一名中年男子,趕忙作揖施禮。

  在他們身后的于府仆役們,則是跪了一地。

  “老臣于文明,攜犬子,于家仆役,參見太孫。”為首的老人,便是于謙的祖父于文明,雖已耆老,卻很是健康,聲音洪亮。

  朱瞻基趕忙上前扶住老人,笑著說:“老先生洪武為官,乃是本宮的長輩,無須多禮。今次,因朝政俗事,叨擾貴府,還望老先生見諒。”

  于文明忍著心里的舔犢之情,只是淡淡的看了近在眼前的孫兒于謙一眼,就拉著朱瞻基的手往里走:“老臣在錢塘,卻時常聽聞太孫雖然年少,卻多有賢明之聲遠播,更是縱馬南疆,仰我大明國威,老臣不想,竟然能在晚年之時,親眼見上太孫一面,已是幸事。”

  一旁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于謙的父親,一直幽居錢塘讀書的于彥昭。

  他在一旁臉色板正道:“我等聽聞,朝廷命太孫總掌沿海滅倭之事,更要駕臨我于家,無不激動,惶恐天家厚愛。”

  朱瞻基要躲在于家,等王景弘歸來,這個事情是一早就有錦衣衛,通傳給于家的。

  朱瞻基笑吟吟的:“伯父萬不可這般說,于家忠心大明,更是為朝廷養育出于謙這等英才,該是朝廷要感謝伯父!”

  一直因為是幼軍衛經歷,而心中揣揣的于謙,更在后面聽到朱瞻基這樣說,不由的稍稍松了一口氣。

  然而,于彥昭卻是冷哼一聲:“太孫這是要折煞于我這不成器犬子了,不過是仗著些機靈,竊據要職。”

  一旁拉著朱瞻基往里走的于文明,稍稍慢了一些。

  他兒子在訓他孫子,雖然老爺子疼愛,但也不好當著太孫的面出口反駁。

  朱瞻基則是笑了笑:“于謙若無本事,我又如何會將他帶在身邊?等再過兩年,朝廷開恩科,我還等著看到他金榜題名!”

  聽到朱瞻基這樣說,于彥昭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其實,他方才那般貶低于謙,也不過是覺得于謙該是做正道才是。

  對于于家來說,何為正道?

  自然是科舉仕途!

  此時見太孫親口說,要看到于謙科舉金榜題名,同樣是心中長出一口氣。

  見太孫給出了臺階,穩住了自己那個不思仕途的兒子,于文明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笑著說:“聽聞太孫喜好美食,今日聽聞太孫就要駕臨于家,老臣特意讓人精心備好一席,以掃太孫路途疲憊。”

  朱瞻基道:“老先生先請!”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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