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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境之王

  交趾狹長。

  便像是一只腳,從廣西一腳探進南海之中。

  從海岸往西,越是內陸,地勢拔高。

  無數的山脈連成片,高聳入云的山林,將所有的一切都給遮蔽住。

  交趾西南。

  嘉興州以南,與老撾交接之處,連綿的山脈,將兩地分隔開來。

  進入其中,便能讓人分不清方向的山嶺,很好的隔絕了兩地的通往。

  但也天然的成為了,藏匿的最佳之地。

  而在嘉興州往東北方向,跨過三江州,便能到達交趾治所安州府所在。

  此處,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近些年來,幾乎是成為了交趾前朝余孽,藏身的首選之地。

  交趾官府有心抓賊,可奈何朝廷在交趾的官吏、衛所太少。

  守衛大城已經捉襟見肘,再要派軍出征入山清剿,更是疲軟。

  若是稍有不慎,更有可能引發各處州府城池,在兵力空虛的情況下,造成惡劣的動亂事件。

  嘉興州南部的山嶺之中,就是交趾前朝余孽。

  交趾官府一清二楚。

  可是卻無可奈何。

  所以,嘉興州幾乎成為了整個交趾,官員卻不想去就任的地方。

  此時已入深秋。

  縱使交趾所處多雨,在這個時節里,也難見雨水。

  山嶺卻依舊是郁郁蔥蔥,蓋因為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河流,從上游大明境內,奔涌而下,滋潤著這片土地。

  兩山環抱,山谷有河流經過。

  數萬年的洪水沖擊,讓山谷之中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肥沃耕地。

  在山腰上,一片平臺山洞,有寥寥炊煙,鉆進山林之中。

  山腳下,狹長的沖積平原,沒有任何開墾的痕跡,上面卻是長滿了已經金黃的稻谷。

  上天給了這里,大明百姓做夢也得不到的天然優勢。

  撒下一粒種,收獲滿倉谷。

  山腰上,不時有人影閃過。

  這里沒有小孩和老人。

  大多數都是健壯的中年男人,他們無不陰沉著臉,露出小腿和小臂,腰上陪著各式各樣的兵器。

  數量不多的女人,白日里就在山下的平原上耕種收獲食物。

  當夜晚到來的時候。

  這些可憐的女人,就會被抗進一個個狹窄的山洞里頭。

  當她們的肚子開始變大,直到無法滿足那些男人的時候,就會被從這里趕走,安置在山外的嘉興州。

  會有人在暗中監視著他們,當新生的孩子降臨之后,會被灌輸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學識。

  當孩子成為了男人,他們會攜帶著新的一批女人,進入到山嶺之中。

  周而復始。

  嘉興州此等現狀,當可謂交趾之首。

  但在整個交趾全境,還有無數的地方,如同嘉興州一般。

  他們都是交趾前朝余孽。

  或是居心不良,想要竊取權勢利益的大賊。

  半山腰的露臺上。

  少見的出現了一位老人。

  老人穿著很是精致,在交趾難得一見的大明錦緞長袍。

  一張案幾,正被擺放在山崖的邊上。

  一壺清茶,在一個此處長相最是姣好的女子手上,緩緩的蒸騰出熱氣來。

  很是儒雅的樣子。

  若是無人說出來,只怕會讓人覺得,這是在大明境內,某一處的清流翰林,閑情逸致的登高遠望。

  但是在老人臉上,盤橫著的一道長長的刀疤,則是徹底的破壞了所有的裝扮。

  這條刀疤,扭曲猙獰的牢牢抓住老人的臉頰。

  顯得丑陋無比。

  只見他抬起雙腳,伸出手將鞋襪脫下。

  面前正在煮茶的女人,很是機敏的倒上一杯煮好的清茶。

  然后趕忙雙手抱住老人,那雙布滿斑駁的粗糙雙腳,送入自己的懷中。

  老人陰沉的臉上,終于是露出了一抹放松和舒適。

  他那雙布滿渾濁的老眼,看向東北方向。

  似乎是穿透了層層山巒,跨過了安州府,直入大明腹地應天府。

  有一隊臉上抹灰的武士,在一名魁梧壯漢的帶領下,從山下走了上來。

  “胡復南拜見族老!”

  魁梧壯漢胡復南,重重的跪在地上,面對著老人納頭就拜。

  老人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復南,再看向后面跟著跪了一地的武士。

  沒有挑出有失禮儀的地方。

  老人淡淡的哼哼著,輕輕的調整了一下雙腳的按壓位置。

  最后方才,發出粗啞的聲音。

  “這一次,帶回了多少女人。”

  山中枯燥,男人多起來之后,無處發泄,便會造成無窮無盡的爭斗,產生數不清的流血事件。

  胡復南的頭重重一點:“三百二十七名適齡女子,現在已經被關在了山下牢籠之中。待調教的順從了,便可用起來。”

  兩人之間的第一次對話。

  卻是毫不將那些可憐的女人,當做人來看待。

  而是微不足道,與牲畜無異,可隨意關于牢籠之中的貨物而已。

  老人點點頭,雙腳稍稍用力。

  面前的女人,嗓子眼里低低的發出一道呻吟。然后膽怯的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抱住老人的兩支腳背,好讓其貼合的更緊一些。

  老人的身體微微一顫,然后才再次開口:“可有什么消息?”

  胡復南抬起了頭,露出一絲譏諷:“廣西出兵了,從鎮南關而出,上萬兵馬如今已至安州府,卻不作停留,似乎是要直奔嘉興州而來。”

  老人發出了低沉難聽的冷笑聲。

  桀桀桀。

  刺耳之極。

  “萬余人馬?”老人的臉上,同樣是露出了嘲諷的表情:“他們難道沒有記性?萬余人而已,丟進這片山嶺之中,連朵浪花也激不起來。”

  胡復南開口解釋:“聽說,這一次是那什么大明皇太孫親自領兵南下,聲勢頗為雄壯,軍中更有不少火器。”

  老人的腳心,在慢慢的磨著,體會著足底傳來的細膩。

  他微微瞇起雙眼:“朱棣的孫子?你覺得此次結果會是如何?”

  胡復南輕笑一聲:“一介黃口小兒,毛都沒有長齊!大抵是覺得咱們安南軟弱,是個鍍金的好地方。若是真的領兵征戰,這小兒大可去北邊。”

  老人連連發出笑聲,抬著手拍在了桌子上,驚起一片山鳥撲扇著遠去。

  “那便知會下去,我們安南的三山五岳,那些在前面的山寨洞府。

  他們若是想要吃的飽,穿得暖,有用不完的女人,便給那大明皇帝的孫子,一個苦頭吃!

  他們若是能當場殺死大明的太孫,老夫親自送用去一千個女人,給他們享用!”

  胡復南重重點頭:“族老,回來的時候,我已與不少山寨說過。待稍后,我再派人,鄭重告誡一番。”

  老人點點頭,露出了笑容。

  “復南,我有預感。”

  “大明朝絕不會萬世昌盛,他們總是會在剛剛踏上山頂的時候,就會因為自身的原因,而滾落到山腳泥潭之中。”

  “安南,終究會被我等奪回!”

  “我們回去的!”

  遠不及大明內地的狹窄官道上。

  一支明軍,在因年久失修,而破敗不堪的官道上拉出長長的隊伍。

  前不見首。

  后不見尾。

  前方三十里地,幼軍衛中最為精銳的斥候,早已派出在前探路。

  后方五里地,已經徹底淪為后勤的廣西護衛,牽引著眾多的馬車,護衛著數量驚人的軍需物資,緊跟在中軍后面。

  幼軍衛作為中軍。

  雖沒有往常大明出征時的大將云集。

  但也算得上是精銳之師。

  先在九邊廝殺多年,后有鎮守操練中都衛所,現任中軍都督府僉事的齊子安,作為此次南征上萬大軍的主將。

  當之無愧。

  又有張天等驍勇悍將統領各營兵馬,眾人操練有度,協同自如。

  應對交趾前朝余孽宵小,已是綽綽有余。

  朱瞻基一馬當先,甲胄在身,目光炯炯的盯著地平線上連綿的山巒。

  有騎兵在兩側呼嘯而過,發出陣陣尖叫聲。

  兩騎從遠處而來,拋灑血絲。

  帶著一陣風,親兵朱秀、孫安,到了近前。

  長刀搭在肘間,一帶而過,將刀身上的血水擦拭而去,還刀入鞘。

  兩人冷著臉,無聲匯入行進的軍陣之中。

  于謙坐在馬背上,腳底用力蹬著馬鐙,兩腿死死的夾著馬身,屁股微微的抬起。

  這是在他的雙腿磨出血泡,苦不堪言之后,齊子安教會他的御馬姿勢。

  他見兩人回陣,稍稍扭動了一下僵硬如鐵的腰,皺著眉開口問:“可是賊子在打探我方軍情?”

  朱秀冷哼一聲,點點頭:“三兩宵小賊子,裝扮成交趾百姓,妄圖刺探軍情。不過,現已解決。”

  于謙聞言,微微點頭,臉色卻是有些難看。

  自從大軍南出鎮南關后,他總是覺得心中不安,擔心此次南下清剿那些,縱容山羊啃食大明青草的,前朝余孽會給大軍造成什么傷亡。

  于謙心中暗自掙扎,最后還是輕聲開口:“加派斥候,前出五十里,沿途建立據點,留下記號。左右展開三十里,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朱秀有些遲疑,于謙雖然只是幼軍衛經歷,但在軍中地位卻非等尋常,太孫一直頗為看重。

  可是,于經歷要軍中斥候,將探查寬度展開到三十里,卻是有些過于緊張。

  朱秀小聲開口:“如此安排,至少需要三支百戶。展的太寬,若是斥候出現危情,中軍恐難救援。”

  于謙一瞪眼,看了一眼縱馬在前的皇太孫,他壓著聲音對朱秀說:“太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行,就往后面的廣西護衛調派斥候過來。他們也是操練多年,總不能真的就做了后勤的事情!”

  朱秀無奈,同樣是看了看最前面的太孫,最后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拉動手中的韁繩,調轉馬頭向著后方廣西護衛趕了過去。

  于謙憂心忡忡的看著遠去的朱秀,壓著心中的擔憂,一提韁繩,趕到前面的太孫身后。

  朱瞻基的臉上露著微笑,獨自統領上萬大軍,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他已經在想象著,自己率領著這些大明虎賁驍勇之士,掃清盤踞交趾的前朝余孽。

  屆時。

  大明南疆,獨留他這個南境王者的威名!

  南疆,將因他,而萬年臣服!

  于謙干鴨子般的聲音,刺入朱瞻基的耳中,打破了他的幻想。

  “太孫,數萬大軍,攜帶諸多物資,且有馬不停蹄,前方不過百里便到了交趾前朝余孽盤踞之山嶺,還需謹慎小心才是…”

  于謙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緩,言語顯得中和一些,生怕惹得正在熱血沸騰的皇太孫不高興。

  朱瞻基回頭,疑惑的看向于謙:“小錦鯉是覺得我過于自大了?”

  于謙選擇性的無視了那個怪異的稱呼,搖搖頭:“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覺得,離著敵人越來,便越要小心才是。此處上萬大軍的生死,太孫的安危,不是那些交趾前朝余孽能比的。”

  朱瞻基拉住韁繩,讓馬速降低下來,他也不氣,緩聲開口反問起來。

  “你覺得廣西護衛押送的東西都是什么?”

  “還是說,你覺得我會親自領兵,沖殺在前,與那些交趾前朝余孽作生死搏斗?”

  “亦或是在擔心,我們這上萬人馬,會陷入到那連綿不絕、遮天蔽日的南疆山林之中?”

  于謙是個讀書人。

  即使現在身為幼軍衛經歷。

  他也一直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個純正的讀書人。

  所以,這軍陣之事,他不懂。

  于謙很有覺悟,皇太孫能文能武,那是因為人家是皇太孫。

  他于謙,始終都只是個讀書人而已。

  現在見到太孫這般詢問,他雖然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最后還是選擇了閉嘴不談。

  朱瞻基提著馬鞭,側過身子,點點于謙的肩膀:“年輕人,往后要多看,多聽,多學。不然,午門后頭那個小房子,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去的。”

  于謙啞然,心中無語。

  再次盤算著,他和太孫之間,到底是差了幾歲來著。

  大軍持續前行。

  沿途,探前的斥候,和游走兩側的騎兵,身上開始積攢越來越多的血氣。

  漸漸地,就連官道邊上,也開始有尸體出現。

  遠山映入眼簾,逐漸放大。

  終于,當林葉嗦嗦聲傳入耳中的時候。

  大軍聽了下來,中軍和后軍,開始匯攏到一起。

  廣西護衛承擔了安營扎寨的任務。

  就地取材。

  鋒利的斧頭,砍倒了一顆顆粗壯高大筆直的林木。

  削去雜枝,切割成同等長度的林木,被放入到挖好的土坑之中。

  四座三丈高的木制哨塔,是最先被搭建完成的。

  圍墻,也漸漸成型。

  這是大明標準的,大軍長期駐屯的流程。

  當天色漸晚,一座簡易的軍營,已經磐恒在交趾嘉興州西南部連綿山脈邊界。

  軍營中燃起了燈火。

  廣西護衛正在埋灶做飯。

  不遠處的山林之中,不時的傳來尖銳的慘叫聲,伴隨著重物砸地的聲音。

  那是軍中斥候,在林中清除奸細探子,造成的動靜。

  有精銳斥候,在提前吃完食物后,再次翻身上馬,魚貫出營,向著來路奔赴。

  這是要趕回安州府,通報大軍已經正式達到預定地點,安營扎寨的消息。也是要求,交趾官府,準備好大軍后續所需物資,并派遣官兵押送護衛。

  另有騎兵,則是會繞過安州府,趕回鎮南關。

  在鎮南關,已經集結了桂林右衛、南寧衛兩衛,上萬兵馬,只待交趾傳來求援的消息,便會當即揮軍南下。

  星月臨空之時。

  嘉興州南境,大明軍營之中,肉湯菜飯,已經做好。

  正是這時。

  一支十余人的隊伍,借著月色,悄無聲息的進入軍營。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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